熬过了难熬的一个月,次洛终于迎来了学校的第一个假期。此刻,次洛坐在离自家帐篷不远的一座草坡上,他家的羊群四散在他的周围,咩咩的羊叫声不时响起。次洛手里拿着他心爱的望远镜,不时地把望远镜按在眼睛上,向四处看去。他看到干河滩两边的草原都围上了网围栏,网围栏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铁刺,铁刺上挂着一缕缕的羊毛,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塑料袋也挂在上面。次洛知道那一缕缕的羊毛是那些企图钻到网围栏里去吃草却没有得逞的羊们付出的代价,而那些塑料袋却不知道来自哪里。他看到阿克普罗家的帐篷前放着一辆摩托车,红色的,阳光在车身上跳跳地闪烁着。听阿爸说那是他们家把原先家里的那匹马卖了后买来的。他看到远处的阿尼赛青神山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山头上的经幡因为白雪的映衬显得格外鲜亮,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透出一股暖意来。
看到经幡,次洛就想起了他家的那只放生羊,因为在那只放生羊的身上同样也系着那种叫“松达”的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的布条。由于这些布条的装饰,它在那些几乎是白色,间或在头上或者尾巴上才会有一些黑色和棕黄色的同类中显得与众不同,雍容华贵。这只放生羊似乎也明白它在羊群中的特殊地位,走在羊群中,总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派头,即便是停下来在一个地方吃草,它也总要找一处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一边吃着草,一边还不时地抬起头来环视着四周,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将军在环视着他的士兵,眼睛里射出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目光。
次洛心里想着那只放生羊,便用望远镜在羊群里搜索起来,他很快就在羊群中找到了那只放生羊——它所出的位置和它身上五颜六色的布条让人很容易就能找到它。次洛把望远镜放在眼睛上,开始观察那只放生羊,在望远镜里,那只放生羊独自占据着一片草地,有些专横地吃着草,有一只母羊靠近了它,它居然不讲情面地冲过去,把母羊赶走了。次洛依然把望远镜放在眼睛上,他看着那只放生羊,不由地笑出声来。
这只放生羊说起来还是为了次洛而放生的,家里人因此也就把这只羊叫做次洛的“次塔尔”,意思是次洛的放生羊。
就在次洛就要去上学之前,有一天他去放羊,那天刚好是给牛羊饮水的日子,也是今年的第一次——每每到了干河滩里细小的水流干涸的季节,居住在干河滩左右的几户人家每隔两天就要把牛羊群赶到阿尼赛青神山附近的泉水边去饮水,这已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了。那一天,因为手里有一架望远镜,次洛成了几个半大小子们的焦点,小伙伴们围着他,争相要求次洛把望远镜拿给自己看一看,有个叫扎顿的半大小子还从怀里掏出几枚红枣给了次洛,次洛吃着红枣,就让扎顿多看了一会儿,还教他怎样调整焦距,走在一旁的才旦看着次洛和扎顿,有些不服气,于是便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给了次洛。才旦是阿克普罗的小儿子,也就是在城里上学的万玛的弟弟。
次洛接过巧克力,看了看,说:“这是什么?”说着,把望远镜从扎顿手里拿了过来。
“这叫巧克力,是我哥哥从城里买来的!”
次洛咬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个,有点苦!”他说。
“比红枣难吃吧?”扎顿马上说。
才旦急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这才说:“我哥哥说,吃巧克力就有热量!”
“什么是热量?”
“……”才旦也不知道什么是热量,他想了想说,“我哥哥说,学校考试的时候,他们就吃巧克力,就能考的好!”
次洛再一次拿起巧克力,对着太阳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又咬了一口,便把望远镜给了才旦,“给,好好看看!”次洛说,“巧克力一定是好东西!”
才旦高兴地接过望远镜,扎顿用眼睛瞪着他。
不知是巧克力的热量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一天,次洛和小伙伴们在泉水边玩了好长时间,他们在泉水边追逐着,嬉戏着,打闹着,喊叫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把牛羊往家里赶去。到了家里,次洛直喊着身上冷,晚饭也没吃,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阿妈已经起来到外面挤牛奶去了,次洛还没有醒来。阿爸坐在男房里吃着糌粑,他看着依然沉沉入睡的次洛,便轻轻叫了一声:“次洛,快起来吃早饭了,羊们还在羊圈里等你呢!”
“……”次洛似乎是梦呓了一句什么,动了动,依然没有醒来。
阿爸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疙瘩糌粑,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来,从次洛的一侧拿起望远镜,一边推搡着次洛,一边说:“次洛,快起来,拿着你的望远镜放羊去!”次洛却依然睡得很沉,阿爸觉得不太对,用手摸摸次洛的额头,这才发现次洛发烧了。
感冒发烧,这也不算什么大病,阿爸并没有太在意,他走出帐篷,把羊圈里的羊群放出来,对正在挤奶的老婆说:“次洛有点发烧,一会儿他起来的时候,给他吃点药。”
“呀呀!”阿妈答应着,也没有觉得次洛的病有多严重。
阿妈把挤完了牛奶的牦牛一头头地从拴牛绳上解开,阿爸便赶着羊群和牛群去放牧了。阿妈进了帐篷,把挤好的牛奶倒入架在土灶上的大铁锅里,一边忙碌着,一边等着次洛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