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糍粑是我的老家过年家家必备的食物,一进腊月,村里的女人们就为舂糍粑、炒米子、油炸饺子玉兰片等过年的食物忙碌起来,落寞的村子因女人们的勤劳平添了热闹与生气,年味像烟尘弥漫开来。
糍粑是过年吃早餐的主食,类同于我们在酒店里吃饭时最后端上的甜饼或小馒头。年少时的老家,一天只吃早餐和晚餐。三蒸卤菜熬汤煎鱼十大碗端上桌,然后在桌子对角放置两碗或三碗糍粑。糍粑的颜色微黄,是娇嫩的那种黄,一块块上面零星散放着白糖,白糖受热已软化,使糍粑看去更甜脆。夹一块糍粑咬一口,温热松软,带着丝丝的白糖甜味,在舌尖味蕾里荡来荡去,意犹未尽,情不自禁就去咬第二口。早餐因为有了糍粑,是不用吃饭的,到吃得差不多时,每人上一碗煮的很清的自擀的面条,一顿饭就算是结束了。
其实能吃到糍粑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到离过年还有十来天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就要开始准备制糍粑了。
糍粑是用糯米做成的。在前一天的晚上,母亲把近十斤糯米浸泡在木桶或大木盆里,第二天中午时分,把泡着的糯米倒进搁在大盆上的篾埽箕里,让糯米里的水从埽箕的缝隙间流走一些,然后把糯米倒进蒸笼里。蒸笼放置在铁锅里,水放至锅的三分之二高,浸满蒸笼的底部,就可以用柴火熊熊加热了。待到从灶口透出的柴火热量把坐在灶口的人烘热,待到蒸笼上的烟雾缭绕整个厨房,待到糯米的清香一阵阵飘散,糯米蒸熟了。
其间,堂屋里早已搁置好了门板和石碓窝。母亲叫来父亲,两个人把蒸笼抬到堂屋,父亲坐到碓窝前,母亲端来一盆清水搁地上,坐到碓窝旁边,开始舂糍粑。母亲坐旁边用锅铲从蒸笼里盛出四五锅铲糯米,放进碓窝里,父亲手捧石碓子开始一上一下舂了。每次碓子舂下去时都是碓窝的底部,几个回合下来,糯米向碓窝边缘四周移动,碓窝底部空了,母亲会趁碓子离开碓窝向上时的空隙,伸出手,迅速的把碓窝周边的糯米拨到碓窝正中。如此反复,碓窝里的糯米不见了当初的一粒一粒,却似一团濡湿的面粉在碓窝里。母亲从碓窝里拿出光滑柔软的糯米团团,在门板上洒上薄薄的一层米面,把糯米团团放在上面用双手揉成一长条,于是,一条均称光洁的糍粑就做成了。以免碓子沾糯米,把碓子的底部放在清水里浸湿,然后又开始了第二条糍粑的制作。
糍粑做成了,并不能急于吃它或者放置到其它的地方,而是把它搁在门板上一天一夜,让它的温热慢慢散去,直至凝固成硬梆梆的,然后把它再浸入装有水的桶里或盆里,据母亲说那样能保鲜,要吃了,随时把它们从水中捞出来就行了。
糍粑煎糊或太硬都不好吃,只有把握住火候煎出来的糍粑味道才好。把糍粑切成薄薄的一块一块,顺着锅壁滑入锅里。灶里的火不能太大,只能用那些稻草类的一点即完的燃烧物,锅里的油温也不能太高,五六成的样子。锅中心的温度最高,时不时要用锅铲把糍粑互换一下地方。当用锅铲按糍粑,手感有点柔软时,就把它们翻面,再煎。直至糍粑完全柔软,呈金黄色,就能起锅了。盛入碗中的糍粑一块块相依,它的新鲜的颜色绽放着过年的喜气,淡淡的糯米清香入鼻,白糖散放在糍粑与糍粑间,晶莹的点缀在金黄色中间,煞是馋人。
每到母亲煎糍粑时,灶台高的我很乖的主动给母亲放柴火。给灶里放了柴火,就会站在灶台边,眼巴巴的望着糍粑变颜色,变得柔软。起锅的时候,母亲会用锅铲铲一块糍粑递给我,说,先吃一块。我相信我的眼里满是惊喜,顾不得洗手,顾不得拿碗筷,用食指大拇指迅速拈起糍粑,烫得边甩手边吹气。母亲笑吟吟说,好吃的女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