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安东一步一步走近。
里巫慌了。
这个少年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遇到城里头那不讲道理的流浪剑客。
那些人不信神,压根不会理会她们这些神棍。
如果碰上他们心情不好了的时候,他们还会来砸她们场子。
这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有好心情。
怎么办?
里巫脑子闪过万千想法,最后决定再诓骗诓骗这些愚昧的村人。
就见她再不去看来势汹汹的少年,也不管少年说了什么,朝祭坛下的村人大声道:“若不想河神祭礼半途而废,惹恼了河神,各位且自行看着办吧。”
里巫说完强装镇定地回过头,仍旧指使村人把新娘子推进棺木中。
村人听了里巫的话,也不想快结束了的祭礼,又被这少年搅浑了,连忙上前把少年围着,不让他上前去。李西富见了陈安东更是像见了鬼似的,害怕陈安东来找他麻烦,冷汗蹭蹭蹭地留下,一手紧拽着妻子,抓得她手都疼了。
虽说村人在那天李西富家中,被李西鄂那么一搅,也不大怕陈安东了,但终归是不想惹毛了他,就围着他不让他走上前,却没人对他动手。
李西猛长得人高马大,胆子也比其他村人大一些,他被这少年三番五次来闹事,感到烦了,不耐地对他说:“这是我们村里的事情,若兰也答应了,你还来作甚?”
陈安东看祭坛上,新娘被几个村人推搡着要装进棺木,心里暴躁地很,他指着脸色苍白的李西富,厉声说道:“他们是死是活我懒得管,但他们合谋算计我,掳走了我的玲玲换了她家若兰,我会放过他们?”
村人闻言大惊,看了看祭坛上的新娘子,又转头看着李西富,见李西富夫妇两人低头不语,竟似默认了。村人顿感羞愤,这少年好歹帮过他李西富,李西富竟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难怪李西富早早地来了,在与李西奇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对他妻子带着新娘过来也不上心,原来那新娘根本就不是李若兰!
李西奇看到陈安东找上门来,心知事情败露了,身子偷偷往后退着、
“你去哪儿!”李多勇见李西奇趁着村人拦着陈安东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往祭坛边上躲,出声喝住了他。
李西奇闻言脚步一快,竟是跑了!
“站住!”李多勇连忙追上去。
陈安东不想知道李西奇作何心路历程,竟然在这时候吓得逃跑了去,他只关心祭坛上的新娘子!那是他的玲玲!他提着长剑直掠上祭坛,村人都不敢拦他。
那几个要把新娘子推进棺木的村人被陈安东冷冷一瞥,都连忙放开新娘子,避嫌似的举起了手,远远地退开了。
陈安东见新娘子没事,就冷眼盯着老女巫,这个“河神娶亲”闹剧的罪魁祸首,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吗?里巫大人,没有的话,那么咱们来算算账吧。”
里巫抬头看着少年,看了看他手中冰冷的长剑,满是皱纹的脸颊回复了它应有的老态,若不是她穿着这一身巫袍,真与寻常老太一般无二,只见里巫如此说道:“既然你要这姑娘,带走就是了。”
里巫说着就走到新娘子身旁,将她那娇小的身子推向了陈安东,干脆得很。
陈安东拉着新娘子的小手,忽然感觉不对,这不是玲玲的手!
玲玲的手娇嫩柔滑,就像是上等的丝绸,摸着舒服极了,而这只手虽然也纤细娇小,但手心里却长着厚茧,只有时常干活的人才会有的,陈安东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
“是我。”红盖头下传来李若兰微微的声音。
李若兰早上说服了母亲,穿上这身嫁衣,还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样貌,再者她的个头和玲玲一般娇小,竟然瞒过了李西富和陈安东,也瞒过了此时祭坛下的村人。
陈安东环顾祭坛四周惊疑着地村人,心道了声不好。新娘子若是玲玲,他大可占着村人理亏,大摇大摆带人离开,若是让村人知道她是若兰,村人决不会这么轻易放走他们。
陈安东想着将错就错吧,既然村人以为新娘子是玲玲,他不揭开红盖头就是了。
陈安东正要拉着新娘子走人,却发现李若兰定定站在那儿不走了。
李若兰挣开陈安东的手,在陈安东万分惊讶的目光下,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村人一愣神,新娘子怎么又变回了李若兰?峰回路转的感觉让他们不禁哗然,李西富呆呆地望着身着嫁衣的李若兰,面如土色,啊着嘴巴合不上。
李若兰不等村人反应过来,径自上前,大声对村人道:“大家还信河神吗?你们若是信的话,算上这趟,我们已经数次触犯了河神,想必很快就会招来河神报复。”
听到李若兰这话,陈安东和村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个头娇小的女孩,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见李若兰走到祭坛延伸到黑河上的那头,站在祭坛边上,指着黑河说道:“如果你黑河河神,真的存在的话,我李若兰站在这儿,任你带走。”
李若兰说完回头感激地对陈安东笑了笑,若不是他,她也没机会站在这里,对村人说这些话。
陈安东看着祭坛边缘上,李若兰那弱不禁风的娇小身子,忽然感到万分佩服她,她竟然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打破村人心中迷信的观念。
里巫也看明白了李若兰的打算,心想着这些家伙真的是得寸进尺了,她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砸她饭碗吗?里巫越想越恼,一念之下恶向胆边生,佝偻着的身子朝李若兰冲了过去,要推李若兰下河。
村人惊讶地看着里巫狗急跳墙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的高深莫测?
村人正为李若兰担心着,就见陈安东也冲上前去,一把抓起了里巫的身子,看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亵渎神灵,你们该死。”里巫恶毒地盯着陈安东,由衷地诅咒道。
这等口出毒言的老太婆,陈安东实在难以尊重,于是笑着对她说道:“可是你杀不了我。”
“老身除不了你这祸害,自会有神灵降下神罚,将尔等轰个灰飞烟灭。”里巫面容肃穆,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陈安东觉得自己有些佩服这个老太婆,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有心思鬼话连篇。
陈安东嘿嘿笑了笑,把她拽到了祭坛边上,指着黑河认真地问她:“你说的神灵,是这条河里的河神吗?”
里巫看着陈安东的举动,忽然心里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是害怕了,她惊声尖叫道:“你要干嘛!”
陈安东对她笑笑,指着自己,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你看我,一个没成年的小屁孩,不大懂事,三番五次得罪了河神,就是想让您请他上来,我想当面给他赔个不是。”
这个笑脸的恶魔!
里巫被陈安东这般调侃着,又惊又怒,正要寻思着要不要软了语气,开口向他讨饶的时候,就感觉身子一轻,被陈安东举了起来。
“不要!”
陈安东没有理会她的哀求,用力一推,把里巫丢进了河里。
“你要快一些啊。”陈安东朝水中扑腾着的里巫挥了挥手,大声地喊道:“我还有事,等不了太久。”
里巫一个老太,本就不会游泳,被丢进这黑河里自身难保,又被陈安东这话一气,呛了口水,又挣扎了几下,沉到了河里。
村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来不及阻止,就看到里巫被陈安东丢下了河。
这些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撩拨着村人心底的恐惧,村人望着黝黑广袤的黑河,害怕极了,真的怕忽然上来个河神兴师问罪。
陈安东还嫌不够,寻思着干脆再加把火,于是他对村人说道:“还不去救人?河神是要媳妇儿,我不小心给他送了个妈去,他真发飙了怎么办?”
村人闻言翻了个白眼,都是怒目瞪着陈安东,恨不得撕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
陈安东都这样说了,村人还是在一旁看着,没人上前。
陈安东知道他们是害怕,没人敢去,也不打算给他们留面子,“你们见死不救,是怕被河神捉去当爸,强令娶了那老女巫?怕吃了亏?不过里巫大人确实是有点老了。”
村人被陈安东这话一噎,顿时面红耳赤,对这赤果果的嘲笑,他们不知道如何反驳。李西猛最为耿直,受不了陈安东话里的激将,走上了前去,要去救人,忽的看到李西富先他一步冲了出去,正纳闷着李西富什么时候有这等气魄,突然听他焦急地喊道:“若兰!”
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祭坛上的李若兰,见黑河里里巫身子都沉进了河里,越来越挣扎不了,心里不忍,跳下河去救她。他们竟不如一个小姑娘!只见李西富心急下了河之后,陆陆续续有村人跳下河把里巫给捞了上来。
这个老女巫喝足了水,肚子都胀了起来,她眨巴眨巴着眼睛,重见了天日,一口气松懈了,就晕了过去。
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破摊子。
“你看看,河神连我都怕,你们还怕他作甚?”陈安东从祭坛上跳了下来,笑吟吟地对村人说道。
村人沉默不言,今天的事情委实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冲击,但长年来积聚的对鬼神的恐惧又让他们接受不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陈安东趁热打铁说道,陈安东指着李若兰身旁的李西富说道,“这么一个懦弱的家伙,居然敢做出下药害人的事情?”
李西富见陈安东本来就心虚,忽然见陈安东把话锋指向了他,下意识地想躲,发现躲不掉,连忙摆着手惶惶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李西奇和里巫大人让我这么做的。”
“真丢人。”李西猛骂了声,忽然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是自己闺女遇见这事,他也保不定不会这样做,当下也闭嘴不吱声了。
“李西富之所以对我下手,是因为他被逼着要交出若兰。”陈安东一步一步分析道,从李西富家中赶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他觉得事情太巧了,巧得像是在针对他们似的。
他又见李西富这可怜的模样,心想着看在李若兰换了玲玲的份上,也不想和他计较了。
“那么。”陈安东见村人眼神急切,故意吊了吊村人的胃口,等了些许时候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是谁逼他的呢?”
村人顺着陈安东的思路往上一想,人皆色变。
“不可能!”李若兰反应颇为激烈,那天晚上正是因为她的叔叔李西才下河出了事情,她家才会被村人围着,她父亲才会妥协,一切究根结底还是因为李西才。
可是叔叔都已经出事了,怎么可能是他?
李若兰心里有藏在更为深处的念头,叔叔从小都非常疼她,怎么会害她?
村人惊疑着,彼此间眼神作交流,也是不大相信,忽然听到人群之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有话要说!”
村人回头一看,是那个不怎么说话的黑脸少年。
这个少年持着黑枪,正押着李西鄂。
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