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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运筹帷幄

1

鲁军接的电话是许波的,等傅晓梅离开后他打回电话,许波的声音很悠长:“兄弟,什么事儿那么神秘?连哥的电话都不敢接。”

“对不起,大哥!刚才我这屋子里有人正说些事,不方便接。大哥没生气吧?”鲁军非常客气地回答,从语气上可以看出二人的关系很近。

“哪里!我兄弟也是一方诸侯,大南国开得有声有色。哥哥看着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有生气的道理?”话说到这里,许波语气一变又说道,“不过,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找个地方?”

听到许波有约,鲁军稍一沉思说道:“银帆咖啡座如何?”

“晚间六点!”许波还是那种风格,没有一句废话。

当晚六时,“银帆”就如一件银色的风帆,下窄上宽的高层建筑耸立在蓝天之下。所谓的“咖啡座”就设在风帆之上,蓝天之下。在顶层的露台,人们支起一幢幢蘑菇般的阳伞,伴上几个扎着围裙的小姐在其中穿梭就是咖啡座。从这儿可以看到万里无垠的大海,尤其是夕阳沉落,天空一片血红。墨蓝色的海水映在这片血红里,人们的视野就变得格外壮观。海鸥在视野里起落,浪花在拍打沙滩,别有韵味的咖啡座里装满了红男绿女。

许波占据了一个视野最辽阔的座位,他戴着一个意大利产的休闲太阳镜,手中一把逍遥扇。身后是两个汉子,他们面无表情,立而不坐。

鲁军一如既往,悄然而来。他挟着一个手兜,穿着一套休闲装,从电梯里走出。踏上露台他一眼就看到了许波,他的姿势,他的做派乃至他的表情,到什么地方都会让人一眼难忘。这就是许波,永远是鲁军认识的许波。

他绕过坐好的人丛,走近许波。

许波后面的两个人最先看到走近的鲁军,可是,他们保持原本的姿势没有说话。倒是许波,可能是第六感官意识到鲁军的走近,他立刻站起一手拿下太阳镜,一只手伸向鲁军。

“大哥!”鲁军圆脸上现出两个酒窝,握住许波的手。

“听说兄弟搞了不少慈善事业,看起来,佛经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决非虚言啊!”许波好像是居高临下般握住鲁军的手,同时发表了一番感言。

可是,许波的这番感言让鲁军很不受用。他脸色陡变,两个酒窝迅速消失,漠然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许波何许人?他立刻意识到鲁军情绪的变化。这使得他心中怒火中烧,可面子上他话锋一转说道:“也是,兄弟事业搞得这么好,今非昔比,一切都是应该的。有时间我得向老弟讨教,也多做点慈善。与人为善,总是会有好报的。”

许波这番话说得鲁军脸色有缓,他也客气道:“大哥是青云区的老大,到处都有面子。要说神仙,红尘中也有神仙。我是想起老爸死于非命,不得已求点良心的安慰而已。”

“过去的事儿不提、不提!来、来,快坐。今天,我们兄弟也是难得。平日里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今天,面对这苍海落日,你我好好聊聊。”许波拽住鲁军,拉近身旁,二人落座。

看二人落座,许波身后一人躬腰问道:“大哥,要什么酒?”

“人头马。”许波从桌上的中华烟中抽出一颗递给鲁军,同时吩咐道。

那人答应一声去了,鲁军双手接过说:“谢谢大哥!”

许波一挥手,身后的另外一个人打着火递上。

“咖啡座”本身就是舶来品,这里卖的也全是漂洋过海的东西。一瓶人头马,一盘果拼,一盘冰雪三明治。两个人对着大海,望着波涛慢慢地品起酒来。

此刻,太阳已经西沉,万顷碧波的大海映着漫天红霞,像无数颗金针在跃动。远处有一个小岛,轻轻地染上了一层黛色。也许,再过几十分钟他们面前的大海也会如此。两个人各怀心腹事,好半天谁也没有开口。

终于,还是许波开口说道:“军子,十二年真是弹指一挥间。没想到的是我们都弄成了这么一个大场面,真不错!老天不负我啊!”

面对苍天大海,许波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意思。

鲁军不然,他情绪不高,好像有些压抑。品了一口酒说道:“哥,十二年你似乎还是老样子。沧海桑田时间变幻,人的禀性不好改变啊!”

“为什么要改变?人生在世不在于最后的目的地,在于沿途的风景。这是谁说的?我觉得这句话太有道理,我既然生在这个世上,为什么不轰轰烈烈,自由自在?我要随心所欲,玩我自己想玩的,做我自己想做的。”许波坦然道。

许波的脸上没有了面对李方舟的那份傲慢和狂妄,倒是很真实地表现内心。他的瞳仁映出西边天空的一片火烧云,红红的像一块小小的玛瑙。

对于许波的这番话,鲁军默然。二人又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许波先开口道:“好了,有些事你我这样的说不清楚。我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最近大哥有难,几个小弟惹祸进了局子,我不能不出头。我想让你看在我们老朋友的面上,帮我将这件事儿摆平。”

没想到,鲁军看着远方,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许波并不知道鲁军通过傅晓梅对他的事儿是了如指掌,因此鲁军早有准备。从接到许波电话时起,鲁军就有了准确的判断。此刻,听到许波这样说,他的心中在反复考虑如何回答。

许波可有些不满意了,他侧过身来面对鲁军说:“怎么,鲁老板不想帮忙?”

许波的大脸上刹那间就乌云密布,两个瞳仁失去了云彩的映照,变得寒冷异常。唯一的,他身后的两个人仍然是那幅视而不见的表情,目光尽量投向远方。

鲁军圆脸上的眉毛一动,他放下酒杯说道:“哪里!大哥的事就是兄弟的事,怎么能说不帮忙呢?不过,一时间不知这样的事儿,兄弟能在何处插上手?”

听鲁军如此说,许波面上的表情有了缓和。他回过头去,慢慢说道:“据我所知,你收养了一个孤儿。”

许波这种答非所问的话竟然让鲁军脸色一变,可以看出,他的心头深深地被敲了一下。他侧过头来,盯着许波说道:“大哥真是厉害,什么事都知道。不过,我这个孩子是海啸的遇难者,也是他们家亲属的弃儿。很多亲情都断了,一场灾难改变了许多。恐怕他是无能为力,况且,以大哥的身份,办这样的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波笑了,他好像大度地一笑说:“兄弟何必激动!我们怎么会让一个孩子出头?无非是借他一段亲情,你我二人去办,事情自会事半功倍”。

许波的话的确是说到了鲁军的心坎上,自从傅晓梅告诉了许波的这件事,鲁军就在心中知道了事情的所有原委。只不过,他有些话没和傅晓梅说而已。

那个徐得功其实是小雨的舅舅,长岛海难之后,小雨应该由他舅舅来抚养。可是这个徐得功一口拒绝,小雨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到孤儿院去。是在这种情况下,鲁军才收养了小雨。

许波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个消息?竟然要从这儿入手。鲁军一方面是不想掺入许波这件事,一方面也是对徐得功不满,因此他先是婉拒了一下。没想到,许波提出了这样的方案,鲁军一时难以拒绝。他看着许波问道:“大哥的意思?”

“小雨有个舅舅叫徐得功,我小弟出事那天晚上遇到的就是他的车,死的人也是他的司机。这件事要想摆平,首先得把当事人平好。只有当事人没有意见,我才好下手捞人。”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去找徐得功,那有什么用呢?”鲁军好像没有弄懂许波的意思,故意问道。

“兄弟不是开玩笑吧?你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办任何事都要找对人,做对事。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他的弱项,而这个徐得功恰恰就是这件事的弱项。我们抓住了徐得功,事情就会成功一半。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这件事虽然不是民事案件,但是,当事人如果放弃追究被告的刑事责任,我们的事儿就好办得多。”许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他举杯和鲁军撞了一下又说道:“徐得功是个赃官,他那天晚上是擅自用车。到九州酒店,吃的是大餐,进的是桑拿浴,泡的是小姐。因此,出事之后,他开车先跑。事后,他又不敢声张。我们利用小雨的关系,找到他让他出头找司机家属,不比我们找家属要有利百倍吗?”

鲁军沉思了一下说:“既然是这样,你直接找司机家属给他一些赔偿不行吗?”

许波好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又盯了鲁军一眼说道:“兄弟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不是把我指到高粱地里了吗?想一想,当今社会这人想钱都想疯了。如果我上赶着去找家属,那得多少钱?我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什么要给他们?如果遇上一个狮子大开口,这样的事就不好办了。开出价来,我们回不了,就会打虎不成。事情就算是演砸了,而我许波什么时候演砸过?只要徐得功出头,事情会好办得多。”

“继续说!”鲁军仿佛吸取了教训,他再不多嘴,只是静静地听。

“这个徐得功,他还想当官,还想往上爬。你想,他嫖娼的事儿敢说吗?只要把这样的事儿给他一讲,他自会分清利害。他要是想为我们说话,他就会有的是办法。给司机办个工伤死亡,给司机多加一点抚恤等等,或者是给司机的儿子找个工作,都是手到擒来。而家属们看他的面子,一是不会多要钱,二是不会追究我的小弟。一件大事就可以大事化小,然后,我再想其他的方法,将小事化得更小。事情不就办了吗?”

许波全盘托出了他的计划,鲁军心中不能不认为他的计划很周密。

鲁军一改沉默寡言的态度,他举杯主动和许波一碰说:“大哥真了不起,有办法!不过,仅仅摆平了当事人,只是解决了一事情的部分。要想捞人,可不是这么简单。”

这一次轮到许波顾左右而言了,他放下酒杯,抽出一棵烟。

“哈哈,兄弟能帮我这个忙就算我们哥们一场。其他的你不要问,我自有安排。”

听许波这么说,鲁军收敛了笑容,再也没有往下问。

突然,许波伸手一指说道:“你看那儿是什么?”

说话间,暮色已经笼罩了大海。银帆大厦脚下的马路也撒落了一层黑纱,一切变得模糊起来。顺着许波的手指,鲁军模糊的视线中银帆脚下的圣玛利诺大道穿梭的人丛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这女孩与众不同,原因在于她手中的一条狗。那狗蹲在马路一侧,女孩停步不前,好奇的人群围住她指指点点。

鲁军当然明白,那女孩就是小雪,那条狗就是“溜溜”。受过训练的“溜溜”面对马路的红灯停住了脚步,导盲犬发出的这个信号,让它的主人小雪停在了马路边。人们是好奇,为导盲犬而惊叹。

这使鲁军想起,“鬼楼”就在左近。他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许波一眼,他发现,许波面无表情,瞳仁里映着圣玛利诺大道上的车水马龙似乎忘了刚才的话。

鲁军开口说:“既然大哥认准了,兄弟效命就是。”

“好,大哥在这儿先谢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大哥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手下这么些小弟,生意又不好,手头太紧。兄弟那里先给我挪用一点,估计五十万左右。只要是把当事人摆平了就行,这里我就拜托兄弟了。”

鲁军突然明白,徐得功这儿许波是全部交给他了。鲁军胸腔里像吞了一个苍蝇般恶心,但,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这钱我出,事儿你办!”

2

青云区S局在解放广场一侧,区政府对面的一幢写字楼里。它没有挤进区政府大楼是因为它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局。说大,它才是个二类局。说小,它却是很有权力的一个局。因此,它没在政府楼里,可也没离政府多远。咫尺之遥,抬眼可见,拔腿就到。而这个广场却是这座城市很有名的一个广场,其名气是广场中心一个将军的雕塑。那将军一手揽着马缰,一手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据说,这位将军生于此地并捐躯于此。身后一座大理石纪念碑拔地而起,上书“献给为解放这座城市而英勇献身的英雄们”。

徐得功的办公室透过落地式长窗,抬眼就可以看到广场的全貌,当然还有那座纪念碑。可是,徐得功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至于,那座纪念碑上一共有几个字,他根本记不清。但是,一件事却让他刻骨铭心并且使他坐立不安。

因此,他关上办公室的门,点上一棵烟细细地思索起来。他不是害怕,38岁的他,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这个至关重要的局的副局长,不能不说他有许多他人没有的优点与长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使他害怕,只不过需要他深思熟虑而已。

昨天半夜他接了一个使他心惊肉跳的电话,时间正是午夜。电话里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徐局,老何死不瞑目,他到阎王爷那儿去告你了。他的死与小伙子们没有关系,阎王让他找你索命。”

夜晚,万籁俱寂。这声音却如巨雷轰响,让手拿话筒的他身体一颤。正在他迅速思索如何回答既能让打电话的人暴露其本来面目,又不让身边的妻子疑惑时。电话却扔了,话筒传出忙音。身边的妻子刘燕翻过身来,伸手搂住他的腰口中说:“谁这么缺德?半夜三更,他家死人了?往我们这儿打电话!”

妻子说话总是这么尖刻,即使是半睡半醒也足以让你“倾倒”。

当初,小雨父母双亡,徐得功一心收养。可是,刘燕坚决反对:“不行,咱家已经有一个小雷,你再收养一个小雨,我可是忙不过来。而且,他父母双亡将来怎么办?我们这点财产只能是小雷来继承,多一个儿子多一个麻烦。”

刘燕不仅是尖刻,她说起话来也是振振有词。加上她的气势非凡,徐得功也只能无奈让步。

此刻,刘燕这尖刻的语言使他慌忙回答:“啊、啊,打错了!”

好半天,刘燕竟然没有追究的意思。徐得功看去,刘燕已经睡了。徐得功慢慢移开她的手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明白,这电话绝没打错,这电话就是奔他来的。老何是他的司机,也是他的心腹。整个局里的司机老何是最可靠的一个,他从来不多言。他开的那台车上,不管有多少隐私,永远只能是隐私。他的嘴像焊接的一样,从来打不开。

可那天是怎么了,开始是一个开摩托的占了路的中间,老何就开训。那个开摩托的也就是可恶,一句不让,老何下车和那个开摩托的动起手来。正推搡之间,又来了一台大奔。看他们占在路中央,竟然是疯狂般地下来几个小伙子,一阵拳脚放倒了老何。

真是噩梦!本来以他的冷静,他躲在了一边。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半夜三更,电话打到了他的床头。他又一次打量一眼妻子,床头灯下,妻子的脸是美丽的。一头浓发遮住了她半个面孔,剩下的半个发着白皙的光,眼睛闭合可眉毛苍翠如柳叶直插鬓间。高耸的鼻梁,小巧的嘴唇,都展现着一个中年女性的成熟美。

可不知为什么,徐得功仍然是把握不住自己。明明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卖淫女郎,明明知道与她上床就是嫖娼,明明知道身为国家公务人员这是违纪。可是,心中的那个魔鬼仍然使他冲动。也许,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相信老何的嘴严。他会为他作假证,为他保密,使他享受天体之乐又不至于受到纪律的处分。

荒唐啊!至今他都后悔不已。尤其是老何意外死亡,尤其是这半夜三更的电话。他明白了,他无法脱身事外。于是,他必须仔细思索,想个万全之计,金蝉脱壳。一定要将自己置身事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办公室很宽大,背景墙上是一幅大型国画“江山如此多娇”。身后一个不锈钢的旗杆,上悬一面五星红旗。另一侧的墙上是一排欧式书柜,上面摆满了精装的书籍。看样子,它的主人就应该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对面墙上是一个壁挂式电子钟,电子钟镶在一个雕刻图上。那图是一个展翅飞翔的苍鹰,有一行字为:鹏程万里。

看着那幅图和钟,他想起了送给他这幅图和钟的人,这人就是鲁军。那是他刚刚到S局任职的时候,鲁军送给他的贺物。

许波掌握的信息没错,鲁军与徐得功关系不错。虽然在刘燕的压力下,徐得功放弃了收养小雨。可是,这毕竟是姐姐的骨血,徐得功有机会总要去看小雨。对于小雨的收养人鲁军也是充满了敬意,尤其是看到鲁军的“大南国”,看到他如日中天的事业。徐得功心里除了感谢,也对鲁军敬佩得很。

鲁军也没有因为他不收养小雨而给他白眼,每一次他去看小雨,鲁军都以小雨收养人的身份热情地欢迎他。

一来二去,二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可是此刻,鲁军的友谊解决不了他心头的烦恼。他关紧了办公室的门,吩咐门卫:外人来访一律不见。

听到电子钟单调而机械的声音,徐得功愁肠百结。他不愁司机老何的善后,他在这个局虽然是个副局长,可是他主持工作。也就是说,目前他是一把手。给老何认定个工伤死亡,发些抚恤金什么的,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人会为了这不关自己的事儿多嘴多舌,况且还会得罪老何的家属。他愁的是公安的调查,如果深究起自己在那天晚上的行藏,事情就不太好办了。一旦事情败露,他不但要受处分,更主要的是他的前程将尽毁!

他再看一眼那个电子钟,“鹏程万里”四个字仿佛在提醒着他。

昨天晚上的电话让他恐惧,他知道这电话绝对不仅仅是恐吓。事情发生之后,他的耳朵里就灌进了许多。他知道对方的三个人是地痞,是青云区许波的小弟。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努力置身事外,他也始终相信他已经置身事外了。甚至是老何的妻子来找他,他都是耐心地劝告:“放心吧!人已经抓起来了,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一定会给你以公道的。”

如此原则的话,肯定无可挑剔。一切有法律的判处,一切有政法机关的处理,于他徐得功何干?

可这夜半鬼叫门,终于让徐得功感到自己的亏心。是啊!当初要是没带上老何?要是拉开他不让他与人口角?可惜,这一切都是事后诸葛亮。当初,他看到三个小伙子,生龙活虎。而且,胳膊上的刺青映着灯光渗人心斗。凭借他多年混就的机敏,他迅速地离开。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可不想招惹这群无赖。

也许,夜半电话中说得有道理,老何应该找他索命!

怎么办呢?内心的谴责,半夜上门的恶鬼让心情烦躁的徐得功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掐灭了香烟,一个人站起来。

他有点找不到破解之策,人生38年,他从来没有和什么黑社会,什么流氓地痞打过交道。那一片天地对于他来讲是生疏的,生疏得犹如陌生的一片野外丛林。他真不知道,每一片树叶的后面,每一堆树丛的后面会突然飞起一只秃鹰或者窜起一条眼镜蛇什么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些恶毒的人类天敌会对他产生什么伤害?

无知、陌生和缺乏了解,让他感觉面前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他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说,许波是在知己知彼。可徐得功却是茫然无知。这场较量也许一开始徐得功就处于了被动。

突然,徐得功的手机响了起来。徐得功身体没动,他斜过眼睛看着写字台上颤动的手机,心里做着第一时间的判断:谁?什么人打来的?

稍顷,他判断结束:一定是私人朋友。为什么?因为他在办公室,如果是上、下级请示或者安排工作,自然会用他的办公电话。而如果是他的“敌人”,如午夜电话之流,他们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况且,这个时间他们打电话也没有丝毫用处。

于是,徐得功果断而潇洒地上前抓住手机,并且打开按下接听键。然后,自然地非常有风度地对着手机说:“你好,我是徐得功!”

“徐大哥,你好啊,我是鲁军。”

“哎呀,原来是鲁军兄弟,在哪儿呀?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徐得功永远不失他的热情和风采,尤其是面对青云区的大款,小雨的养父,自己的朋友。

鲁军的声音挺平和,他接着说道:“徐局,有个朋友非常想见你。他托到我的名下,我想了一下,这件事你见他没有坏处。如果不见,反而有很多麻烦。有我在,我想他不会为难你的。”

鲁军本来也不想去趟这个浑水,但许波一口就回绝了他:“不行,你必须将他引见给我,只要是我和他见了面,你可以不参与。”

许波好像是看透了鲁军的内心,既让了步,又提出了条件。

鲁军答应了,为此,他给徐得功打了这个电话。

徐得功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一切?可他立时敏感地意识到鲁军的用意。这其中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许波的“新时代”与他的“大南国”比肩而邻。

徐得功手中拿着手机,在他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电话里只有他的喘息声,鲁军却并不急,他在那面拿着话筒也是一句话不说,静等徐得功的答复。

“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吗?为什么要见我?”

“许波!是因为他小弟的事儿要见你。”鲁军听了徐得功的疑问,他一点也不隐瞒,竟是直言相告。这当然是因为鲁军对徐得功的了解,二人在交往中鲁军完全知道徐得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要是绕弯子,徐得功不但能判断出来,而且更增加担心。完全可能节外生枝,拒绝鲁军的约见。

果然,徐得功在沉默了好久,喘息了好久之后,答道:“好,我可以见他。只不过,我的身份和所处的境地,见面的地方要无人知道才好。”

“放心,我已经给你约好了会展中心的高尔夫球场。下午两点,你们在那儿见面,他会找你的。”

“什么?你不去?”

“你认为我有去的必要吗?这样的事儿少一个人知道比多一个人知道的好。你放心,既然是我约的你,有什么意外我都负责。”鲁军这样的话让徐得功感到陌生,自从他与鲁军相识,鲁军就不多言。说出话来,也是留有很大余地。这一次,他却说得如此明确,而且,主动承担了责任。这让精明的徐得功发现,鲁军与许波的关系不一般。这也反而使他增强了信心,早见、晚见早晚得见。这也是他在办公室里思索半天的结果,没想到,转瞬之间就有人安排了这次会见,真是天助我也!

只有面见许波化干戈为玉帛,才能停止午夜电话,才能发现秃鹰和眼镜蛇究竟在什么位置,才能避免其危害。

放下电话的徐得功顷刻间信心百倍了,他相信一个黑道枭雄也需要他。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徐得功的第六感,感觉他会与许波找到共同利益的。

3

人长得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大概除了欣赏的角度之外,感觉也很重要。李方舟的眼里,公孙雅倩变得好看了。其原因,大概就是后者。

那天从看守所里出来,公孙雅倩第一个要求就是让李方舟请客。第二个要求是在餐座上提出来的:“方舟,今天你做的事我已经明白了。如果你想让我保密,让我继续支持你,你必须和我去开房。”

公孙雅倩如此坦诚,李方舟万万想不到。他静静地看着公孙雅倩,四个瞳孔相对,里面都是对方的映像。公孙一点儿也没有脸红的意思,她的瞳仁里湖水般平静,她的表情仿佛此事像到菜市场买棵白菜般轻松异常。

别说,公孙雅倩的瞳仁很黑也很亮,衬着她漆黑的眉毛,如果她能戴上一个口罩捂住她的翘鼻和长牙,剩余的部分真不错。公孙雅倩皮肤不白,仔细看去也不黑,属于棕色的那种。从背影看去,她身材婀娜,两腿修长,加上如瀑布般垂落的长发和闪在外面的棕色长臂,应该是绝对的美女。

好半天,李方舟在公孙雅倩漆黑的瞳仁里读懂了里面的意思。他缓缓地从丹田的深处呼出了一口气说道:“雅倩,我听你的。”

雅倩并不简单,她情感如火,柔意如水。在凯伦宾馆的标准间里云雨一番之后,李方舟彻底被雅倩征服了。李方舟情不自禁地说出:“雅倩,我爱你!”

雅倩没笑,她知道她的笑脸并不好看。她努力控制着脸部的笑纹肌,从牙缝里说道:“方舟,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我也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值得你爱的一个女人。”

果然,雅倩让李方舟震惊的手段是一个接一个。

几天后,雅倩再一次叫李方舟请客。李方舟故意安排一间普通的狗肉馆,光线不足又散发着倒霉的狗腥气。雅倩根本不在乎,她蹬着红色的高跟鞋,穿着一套纯蓝职业装,优雅而大方地坐在塑料方凳上。然后,她不等李方舟发话,拿起菜谱就点菜。

“方舟,来个三样吧,给你补一补。”

“谢谢,真是知心爱人。”李方舟也来了情绪,信口调侃道。

“你这话是真说对了,我是最知道你心中所想的人。”说着话,雅倩放下菜单,看着李方舟说道。

说话间,雅倩嘴唇翕动,长牙闪亮。这让李方舟心旌摇动,他突然又觉得:牙“大”实际上是很性感的。雪白如玉,何等醒目?他想起与雅倩接吻时的那种骨感,一时间,他有点想入非非,精神上就有点走神。

雅倩没听到李方舟的回音,看他的样子在走神,她拿起筷子敲在他的手上说:“想什么呢?从此,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首先把你代理的案子办好,让你的委托人满意。知道吗?为了你的这起案件我去找了我的老舅,事情有步。”

话说到这儿,公孙雅倩故意停顿了下来。果然,李方舟精神凝聚,双眼投向了公孙雅倩。

引起了李方舟的全神贯注,公孙雅倩很满意,她双手按住怀中的女式坤兜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老舅是干什么的吧?”

一句话,还真让李方舟莫名其妙。说起来,二人一个事务所,平常是公孙多关注李方舟。而李方舟对公孙雅倩是可有可无,有事时喊一嗓子,无事的时候理也不理。因此,他哪儿知道她的什么老舅?

“告诉你,我老舅是检察院二科科长。”雅倩看李方舟漠然,她恨恨地说道。

原来如此!李方舟更加集中了精神。身为律师岂能不知道二科科长的位置和重要性?没想到公孙雅倩的老舅竟然是这个科的科长,这让李方舟精神一振,他拉长了耳朵凑过去,等待雅倩的下文。

看李方舟精神专注起来,公孙雅倩心中暗乐。

“方舟,你是不是也不拿老妹当回事啊?这是什么地方,脏兮兮的。能让我有食欲吗?”

李方舟立刻喊道:“走、走,正好没有点菜。今天,你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倒是公孙雅倩温柔地说:“算了,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们两个在哪儿吃饭还不行?今天我请你,来、服务员点菜。”

不能不让李方舟稍有感动,从上面看去,垂着头拿起菜单的雅倩五官紧凑起来。翘鼻和长牙在李方舟的视线中消失。

李方舟再一次想入非非。

公孙雅倩也算得上是个有心人,上一次李方舟拽她到看守所,她就发现了李方舟的意图。事后,稍加试探,李方舟也就坦诚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既然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这起案件又有这么多的漏洞,能办我们还是要办的。”

看李方舟这个态度,公孙雅倩找了个机会就来到她舅舅的家。

她的舅舅叫赵日潭,公孙雅倩敲门而进,这里她太熟了。舅舅膝下无子,对于雅倩也是宠爱有加。他曾经私下对老伴戏谑地说道:“你看雅倩这孩子,前面看是个丑女,后面看却是个美女,实际上她又是个才女。这样的孩子命运多舛,我们要多加爱护。”

赵日潭的这番话不知道是不是有道理,反正雅倩的人生之路不算顺利。父母离异,一个人在单亲家庭中成长。并且靠自己努力考上大学,获取律师证,终于成为了一个执业律师。而且,她的母亲做生意很成功,连大市中也算得上个小小富婆。因此,赵日潭的老伴也不能不另眼相看,她开门见到进来的是公孙雅倩,十分热情地让座倒茶。

客厅很宽大,但是没有见到舅舅。公孙知道,这个单元里有一个小书房。赵日潭愿意附属风雅,布置了一个很有风味的书房。一旦有重要的客人他就会引进书房,一方面是展示他的学问,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客人感到主人的重视。

于是,公孙没坐,她一面向小书房走去,一面问道:“舅舅在书房?”

舅妈伸手拦了一下说道:“雅倩稍等,我给你叫。”

这时,房间里传来舅父的声音:“雅倩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说话间,他从房间里走出,身边还跟着一个阔脸方腮的男人。那人目光犀利,停在了公孙雅倩的脸上,让雅倩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这使雅倩感到很不舒服。

舅父没有发现雅倩的感觉,他热情地说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公孙雅倩,也是一名律师。如果你想请律师,你可以请她,也算是我给你介绍的。”

赵日潭身边的人神色一变,立即客气地伸手说道:“幸会!兄弟许波,既然赵科长介绍,那这事就定了。”

说完话,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说道:“今天你们谈,公孙小姐如果有兴趣代理我们的案件,请给我打电话,本人是荣幸之至。”

说完话,许波彬彬有礼地向赵日潭告辞。

公孙看了一眼他的名片:新时代游泳娱乐中心董事长,许波。这个名字她似曾相识,正在心里思索,赵日潭召唤她:“来、雅倩,书房里坐。”

雅倩跟随赵日潭走进书房,这时她想起,与李方舟一起提审被告时好像是听到许波的名字。赵日潭不慌不忙地顺手一带将那个纸包放进抽屉,脸不红、心不跳地召唤雅倩说:“坐、今天雅倩怎么有工夫来看舅舅了?”

“看舅舅说的,雅倩什么时候也不敢忘了舅舅。”雅倩目光流出异彩,向赵日潭撒娇式地说道。

那天,公孙雅倩什么也没问。尽管去之前,她的本意是要替李方舟探听一下舅舅在这个案件上的态度。可是,精明的她,自从发现了许波,她就知道一切都没有必要再问了。因为,再问就是多余。

公孙雅倩不喝酒,她要了一瓶绿茶。但是,她给李方舟要了一瓶蓝色经典。这种酒是这个狗肉馆的镇馆之宝,大概有史以来,这是客人点的最贵的一瓶酒。老板喜笑颜开,亲自上了一个果盘。点头退后道:“你们夫妻是我们小店的贵客,请慢用。”

李方舟惊诧的眼光投向公孙雅倩,公孙却是优雅地一笑并不反驳。李方舟在感动之余,也微笑附之。

“方舟,别有什么想法。我公孙长相一般,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你是一个帅哥,我配不上你。我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但愿在一起我们就是好姊妹,分手还是好朋友。”公孙雅倩用手中的筷子给李方舟夹了一块肉,情绪不高地说道。

李方舟一时哑言,尽管是能言善辩,但搜遍枯肠也说不出什么来。平素在一起,他心中知道公孙有意于他,没想到的是公孙雅倩如此洒脱。这种洒脱让李方舟心中沉沉的,一时间他真就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回答。

“方舟,说点正事吧!你代理的是许波的委托,对吧!”说着话,公孙雅倩将那张名片递给李方舟。

李方舟只一眼就知道那是许波的名片,他有些惊讶:公孙雅倩真是个奇女子!怎么,连许波她都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有来往?

看李方舟疑惑的眼神,公孙雅倩一点也没有隐瞒。她将她在舅舅家看到的事和盘托出,然后,柔声地说道:“方舟,这个许波能量很大,你仅仅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在下一盘大棋,我感觉这人运筹帷幄很不简单。有这样一个人,这件案子大事化小应该是没有问题,你也不必过于操心。”

公孙一番心事都在李方舟身上,因此,她是敞开了心扉。而且,她还处处为李方舟着想。

这样的女人,李方舟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其融化。他感动地说道:“雅倩,谢谢你!说实在话,接手这起案件我有些后悔。许波这人太黑,如果此事不成,我得倒霉。因此,我冒如此风险,也是无奈之举。真没想到,你能给我这样的帮助。”

话说到这儿,李方舟伸手按住了公孙的手,轻轻地揉了揉。

公孙雅倩继续安慰他:“放心吧!就是许波办不好,不是还有我吗?我找老舅,他是必须给我面子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法条谁也不能更改,可事实是可以变通的。尤其是这样的案子,当事人的口供至关重要。我们把事实摆好,让老舅他们寻找法条吧。”

李方舟再一次看了一眼公孙雅倩,他发现公孙脸上浮起了两朵红晕。是的,非常好看,白的脸颊,黑的眉毛,还有闪亮的长牙。精美的图案!

那天,李方舟没少喝。

公孙搀着他,二人脚步踉跄走出酒馆。李方舟突然发现了一个人,隔着大马路,灯光下那人走的一闪而过。

“晓梅!”李方舟情不自禁地一声喊没有喊住傅晓梅,倒是引来公孙疑惑的目光。

4

阳光、大海、草坪,还有猎猎作响在风中舞动的各色旗帜,使这片世界宁静、深邃、幽静。同时,它又如诗如画,非常美丽。

徐得功开着车,拐过海滨大道缓缓地驶向这片世界。驶进停车场,早已经有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拉开了徐得功的车门。徐得功坐在座位上没动,他抬眼观察了一下年轻人。他发现这人绝对不是保安,因为这里不需要保安,而且,他也没有保安的服装。年轻人可能发现了徐得功的疑惑,立刻躬腰说道:“徐局,我大哥叫我来接你,这边请。”

年轻人两鬓过耳,白衬衣黑领结,皮鞋雪亮,举止彬彬有礼。

用不着猜测,是许波的人。虽然和许波尚没谋面,徐得功的耳中已经有了这人的形象。虽然他不能像许波那样,“探马”四布,一瞬之间就会对他了如指掌。但是,徐得功也装作不经意间对“新时代”许波有所打听,结果,他心里是暗暗叫苦。他最怕这类人物。这种人不择手段,什么样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他们也有“道”,这“道”与他的“道”不同,他们直刺你的软肋,常会叫你防不胜防。

可是,眼前这位年轻人让徐得功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他下车亲热地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说:“小伙子,很不错,有什么事可以到S局找我。”

徐得功抛出一棵橄榄枝,可是那个年轻人面无表情,连声:“谢谢”都没有说。他继续挥了一下手说道:“徐局,请!”

这让徐得功好没趣,他尴尬地整理一下脖子处的领带,挺胸向前。

面对大海,许波戴着一顶白色的长舌帽,身穿一件条纹T恤,下穿一条白色板式裤,脚下白色软皮鞋,鼻梁上扣了一个意大利深色太阳镜。他的身材绝不是肥胖,而是健壮,十分健壮。T恤下完全可以看到他隆起的肌肉群,肩宽腰阔,肥脸方腮。脖子下一串黄金项链,体现出主人的一派豪横。特别是他的脸上绝不平坦,疙疙瘩瘩凸凹不平,任何人似乎都难以测其高深。

徐得功渐渐走近,许波凝视大海塑像般没有任何动作。可是,他已经调动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像雷达一样反射着徐得功的临近。他没有轻视徐得功的意思,这毕竟是个少年得志的官员。可是,他仍然是没动,他在等待。

“大哥,徐局来了。”趋前一步的年轻人轻声说道。

许波用尽量缓慢的速度转过身来,太阳镜后面的目光扫向徐得功。迎向他的是徐得功白皙的脸,深沉的眸子。不过,此刻那眸子里有一丝慌乱,像一泓深潭拂过了一阵微风,荡起了一丝涟漪。而且,瞬间即逝。他手臂轻抬伸出手来,口中说:“许总,久仰大名,今日相见,有些恨晚哪!”

许波还是用最缓慢的速度伸出手来,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块高地上。他凸凹不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哪里!认识徐局才是我的荣幸。”

二人拉着手,许波将他拽到一副藤椅上面,头上早已经由许波的小弟撑起了一把太阳伞。藤椅中间有一个圆形小桌,后面一个小弟马上给两个人分别递上一瓶矿泉水。

伞遮住了炽热的阳光,海风送来了清凉。他们不远的地方,放着一袋球杆。看样子,没有其他人,偌大一个球场只有许波。

徐得功当然知道,这高尔夫球场得花多少钱才能包下,可是,他仿佛没有理会也没有注意的样子,打开矿泉水慢慢地呷起来。他在等,等许波开口。不管怎样,这是许波的主场。他只是在脑海里急剧地旋转,准备迎接许波出招。

“听说你的外甥被鲁军收养,那可是我的一个哥们。也许,从这儿讲我们也是哥们了。”没想到,许波一剑杀来,竟然是偏招。

“是啊,鲁总是个好人,心地善良。我相信他,他也向我做了保证,否则我是不会来的。毕竟我和许总素不相识,我又不善经商,估计不会对许总的事业有什么帮助。”徐得功随机应变,拿出了鲁军作为挡箭牌,又仿佛不经意地抬了自己一下。

许波心中暗笑:这个徐得功,给他一块垫脚石,他当成了一座山。

“其实我们的事儿和鲁总没关系,我无非是觉得他打这个电话比我合适。至于你来与不来,恐怕你不能不来。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30多岁的局长在我们连大市凤毛麟角,人生的前途就如这广阔的大海,谁能不珍惜呢?”

许波一点面子也不给,像剥皮香蕉一样,一下子就剥掉了徐得功刚刚端起的架子。徐得功不说话了,他呷了一口矿泉水,眼睛投向远方。这种态度既不认可,也不反对,模棱两可地等待许波的下一剑。

许波却不急,他手一伸说:“徐局,来一杆如何?”

太阳西斜,万顷碧波的大海中波光粼粼。远处紫气升腾,有一条油轮缓缓而来。这片球场建在面对大海的一片山坡上,山坡略有起伏,人工种植的草坪非常平整。走在上面,犹如地毯般柔软舒适。

说完话,许波敏捷地上前几步,从草地的袋子里拽出一把球杆。他将球杆扛在肩上,回头等待徐得功。徐得功穿着一件并不时尚的白色半袖衬衣,脚下是一双棕色牛皮鞋。他并没有准备,没有准备来打什么高尔夫球。他认为许波将见面的地点放在这儿是为了避人耳目,是为了在众人的掩护下谈什么交易。没想到,许波如此张扬,他包下了高尔夫球场,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当然,没有其他人,只有清风和草坪。有些话出他之嘴,入他之耳,倒很符合徐得功的预期。

看许波的意思,徐得功心中暗暗忖度,我要是不露两手这个许波更要自以为是。于是,他将衬衣的下摆塞到裤腰里,上前在另一个袋中又抽出了一个球杆。

这个球场是十八洞,两个人站到发球台上。许波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徐得功先来。徐得功瞥了许波一眼,稳稳地拿起球杆,然后,率先开球。两个人一场下来,竟然是伯仲之间,许波也就胜了几杆。这不禁让许波心中暗暗称奇,虽然他的球技一般。但他是一个商人,时间允许,时不时地他会到这个场地来找一下感觉。可徐得功毕竟是一个官员,他也会玩这个?而且,可以!

许波没想到,这一手没有难住徐得功。他一招手,有人用托盘送过两个湿巾。两个人擦完手又重新落座,许波说道:“徐局身手不凡啊!”

徐得功一面擦着手一面说道:“哪里!有时接待客人玩过几次。比起许总来讲可就是小菜一碟了,实在是献丑。”

一场高尔夫下来,两个人倒觉得亲近了不少。时间流逝,太阳不觉间已经落进波涛起伏的大海里。夏日,暮色被圆形的地球阻在远方,近处还是一片光明。但是,许波腕上的劳力士已经告诉他到了晚间5时。

“徐局,难得与你一见,我们共进晚餐如何?”许波有些客气。

徐得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笑笑说:“好啊!朋友是越多越好,何况是许总这样的朋友。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一个下午,两个人也没聊到正题。他们的心中都有数,他们也都知道那件事是终要提起的。在这件事开始谈起之前,二人都想抢个制高点。现在看来,二人还没分出高下,许波在频频地出牌,徐得功在不动声色中接牌。许波稍占优势,可他知道机会没到。

许波召唤他的人,开出他的奔驰,当先驶入海滨大道。徐得功紧随其后,他轻轻摇动方向盘,心中越来越稳定。一个黑社会老大也不过如此!他的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许波带着他来到了他的酒店,昂首阔步他带着两个小弟直入二楼包房。

“徐局,今天是你我二人相会,他人我就不找了。”许波的意思正中徐得功下怀,他哪儿还有找人的意思?因此,他急忙点头:“最好,最好!”

许波坐下后,将两个小弟打发到了门外说:“你们机灵点,在门外给我看着,外人一律不准进,我要和徐局单独一处。”

房门一关,许波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打开了两瓶五粮液,信手推给徐得功一瓶说道:“徐局,兄弟今年38岁,应该是你哥吧?”

徐得功也不推辞,他知道这酒是必喝无疑。听许波问他,他回答:“我和许总同龄,可我是正月生人,估计同龄人没有我大。”

“哈哈、哥,绝对的哥!”许波从走进海鲜城的那一刻起,就放弃了原本装出来的绅士模样。他将手中的五粮液倒了一茶杯说道:“哥,从此我就叫你哥,来、我们先干一杯。”

徐得功也不示弱,自己也倒了一杯说:“兄弟,从此我就叫你老弟,咱们哥俩先干一杯?”

“干!”许波一声喊,二人的酒杯一碰,一声脆响,二人一扬脖,火辣辣的一股长流闯关而下直入胃囊。

这个时候,服务员终于上来了第一道菜“红烧鸦片鱼”。许波给徐得功夹了一块肉,直接放到他的嘴里口中叫道:“哥!”

二人开怀畅饮,一瓶五粮液在上齐6个大菜之前全部见底。

喝得多,也喝得急,许波没有想到徐得功竟然有如此酒量,而且如此畅快!他有点失算,但也有点得意。酒是很奇怪的东西,喝到嘴里醇香绵长,进入胃里翻江倒海,涌到脑袋里云山雾罩。一时间,许波觉得徐得功有些可爱。他找不到制高点,但找到了与徐得功哥们的一致点。

“哥,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徐得功喝这么些也是晕晕乎乎,这酒的公平性最好,谁喝多了都要晕。他也觉得许波有些可爱,因此,他将座位向许波靠了靠说道:“怎么不知道?不就是老何那个案子吗?放心,有咱哥们这感情,我能办什么就办什么。但是,我也求老弟一件事,嫂子心脏不好,就怕半夜电话。”

“哈哈!”许波突然暴发了一阵笑声,他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说,“放心,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有欺负哥的,我就宰了他。”

话说得投机,许波大声叫道:“再来两瓶!”

门外应声送进两瓶五粮液,但是送酒的人不是服务员,也不是许波的小弟。可是,那低头用托盘送酒的人从一进屋就吸住了徐得功的目光。

徐得功同样是海量,一瓶酒会让他晕,可是不会太晕。他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他的心头一抖,酒顷刻间醒了一半。

许波大乎乎地喝道:“打开,给我哥倒上。”

送酒的是个女人,那女人应声走到徐得功身后,将打开的一瓶酒慢慢地倒进徐得功的杯中。自始至终,徐得功一言不发,静静地待在那儿。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泥塑一般,脑袋里一片空白。

终于,许波又大喝道:“哥,不成敬意,哪天我好好安排哥,你要带上嫂子。”

这一声喝,唤醒了徐得功。他说道:“不、不,改日我来安排兄弟。”

说话间,那送酒的女人躬身退下。许波像没有发现那是个陌生的女人一样开口又说道:“哥,像这样的女人,这个世界太多了。甭说是让她送酒,就是让他到法庭作个证,告个状什么的,她们都不差于杨三姐。”这突然不着边际的话,别人听不懂,可徐得功听得懂。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出事当晚徐得功在九州大酒店见过的女人。

那杯酒倒上之后,许波再没张罗喝酒。他一会儿抽烟,一会儿高谈阔论,那杯酒一直留到最后,他将其泼在地上说道:“今天和哥喝得痛快,但是,朋友之间要喝好,不能喝倒,那不是我许波交友之道。”

徐得功诺诺连声,再也没有了那坦荡自如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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