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知道小皇帝喜欢书法,还特意编了一本字帖《大宝箴注解》,一边练字还可以一边学习为君之道,可谓一举两得。小皇帝也喜欢得不得了,不但天天拿来练字,而且连字帖里的内容也都能背诵。
在教育方式上,张居正也不主张填鸭式教学,而是循循善诱搞启发式教学,张居正在今天绝对可以出教育专著。有一次,他们上课讲到宋仁宗不喜欢翡翠珠宝,小皇帝应声回答道:“贤臣为宝,珠玉何益?”张居正见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很高兴,赶紧趁热打铁,“贤明的君主重视粮食,轻视珠玉。因为百姓靠粮食生活,珠玉这类东西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当衣穿。”小皇帝立马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联系实际说道:“皇宫中很多人喜欢穿金戴银、珠光宝气。我每次都想劝劝他们,还不如把这笔开支节省下来给老百姓呢!”张居正大加赞赏,“小小年纪能够有这等看法,真是社稷之福、苍生之幸啊!”
有一次讲到“纵心乎湛然之域”一句,小皇帝说:“这句话告诉我们为人应该谦虚。”张居正连忙拱起两手夸赞说:“正是虚心两字,可以解释这一条的意义。人心所以不虚,全是因为私意的混杂。水是最清的,混了泥沙以后,水便不清;镜子是最明亮的,蒙上灰尘以后,镜便不明亮了。皇上只要拥有这种心,那么内心就会像清水、像明镜,赏罚分明、恩泽天下了!”张居正把治国的道理放在一个个的小故事中,循循善诱地引导,春风化雨地交流,让小皇帝受益匪浅。
张居正除了关心小皇帝的学业外,对他日常生活的关怀也是无微不至。有一年元宵节,朱翊钧突发奇想,想搞一次元宵灯火,张居正就说:“将灯挂一些在殿上,就可以尽兴了。不需要再添置灯棚之类的了。我们国家穷,国库里也没多少银子,接下来的几年还要有许多大事,例如皇上的大婚、潞王的出阁,每件事都要花很多钱,还是节省一点好。”
小皇帝着实很听话,连忙应声道:“哎,有道理,我也知道老百姓不容易,一切就都听先生您的吧!”
朱翊钧对这位铁腕老师也是敬爱有加,从来对他不称名道姓,而是称“先生”。有一次上完课后,听说张居正肚子痛,朱翊钧就亲手调制了一碗辣面给张老师送过去,因为他听说以辣热可以治腹痛。真是太可爱了,不管辣椒能不能治肚子痛,有这份心在,估计张居正听着就不会闹肚子痛了!
紫禁城的冬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们又不能放寒假,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小皇帝自己冷反倒不管,却总是嘱咐太监将厚厚的毛毯放在张居正的脚下,以免冻着他的脚。张居正生病后,小皇帝甚至亲自为他熬药。他听说张居正的父母还健在,还特意下旨赐给老师的父母大人很多东西。
为了感激小皇帝的知遇之恩,张居正在尽心尽意教他的同时,也辅佐他把天下打点得井井有条。朱翊钧本来就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又有这样一位老师领着,他亲自为自己写了十二条警言:
谨天成,任贤能,亲贤臣,远嬖佞,明赏罚,谨出入,慎起居,节饮食,收放心,存敬畏,纳忠言,节财政。
在朱翊钧在位的头十年,在他们师生俩的共同努力下,当时明朝的国力居世界第一,各项指标都远远超过其他各国。据说当时存放在国库中的银子因为用不完,放得太久都发霉长毛了,而粮仓里的粮食也因为吃不完很多都腐烂了。
但是这位铁腕老师在情商上某些方面修炼不到位,有的时候并不能体察到小皇帝内心深处更加真实的想法,这为朱翊钧亲政之后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埋下了隐患。张居正对自己太自信了,朱翊钧登基的前些年,基本上一切事务都仰赖张居正的辅佐,小皇帝对这位身材颀长、美髯及胸的长者既敬重又畏惧。这种敬重和畏惧在他小的时候还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是等到他到了青春叛逆期,再到以后长大成人,其中的隐患可就显现出来了。比如有一次,小皇帝在读《论语》时,误将“色勃如也”的“勃”字读作“背”音,张居正厉声纠正,“当作勃字!”声如雷鸣,吓得小皇帝惊惶失措,在场的官员们无不大惊失声。类似于这种事情,张居正可能出于无心,可是对小皇帝而言,这甚至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用现在的话来讲,叫做每个小孩都是天使,都伤不起啊!可见,老师和家长们,学习一点幼儿心理学是多么重要。
2虎妈母亲管教严
朱翊钧十岁丧父,登基之后,亲生母亲被封为慈圣皇太后,这位慈圣皇太后和他的铁腕老师张居正也有得一拼,甚至可以说和张居正“沆瀣一气”,张居正管课上,慈圣皇太后管课下。把少年朱翊钧管得那叫一个服服帖帖,连一次调皮捣蛋的机会都没有。
每次小皇帝不读书,慈圣皇太后就命令皇帝跪在地上。每逢三、六、九,小皇帝是要上朝的,上朝的这一天,五更时分皇太后就到皇帝睡觉的地方,叫他起来,命太监们把小皇帝扶起来,为他洗脸,催他上驾。
有一次,小皇帝在宫中喝多了一点酒,命内侍唱歌,内侍回答说不会唱。小皇帝大怒,说内侍竟敢抗旨,拿起剑就刺,在左明代皇子的劝解下,小皇帝割了两个内侍的头发,算是将他们“斩首”了。事实上这是小皇帝一时兴起,顺便跟手下开了个玩笑而已。
可这件事传到了慈圣皇太后的耳朵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她命小皇帝在地上跪了很久,历数他的过错,可怜的朱翊钧被吓得涕泗横流,请求母亲让他改正错误,这事才算了结。
还有一次,小皇帝喝了点小酒,在宫里骑马,还打了人。这下可真的闯了弥天大祸了。慈圣皇太后立即换上青布衣服,不戴首饰,命召阁、部大臣,要谒告太庙,将小皇帝废了。这可把朱翊钧吓坏了,赶紧前去请罪。太后说:“天下大器难道就是您可以继承的吗?”意思是要改立他的弟弟为帝,朱翊钧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认罪,闹腾了好久,皇太后才肯松口。
慈圣皇太后不但自己管教儿子,而且还找了个有力的帮手——太监总管冯保。
第三节课,练习书法。第三节课一般就已经是下午了。 (2)
冯保知书达理,又喜爱琴棋书画,很有涵养,当初朱翊钧他爹还在世的时候就非常喜欢他,临终前也特意嘱托了冯保要照顾好他年幼的儿子。冯保当然要不负重托了,在宫中,他被皇帝称作“伴伴”、“大伴”。万历小皇帝对于他非常畏惧,每次万历小皇帝与小太监玩的时候,看到冯保来了,就正襟危坐,说: “大伴来了。”
而且冯保与张居正可谓是黄金搭档,每当张居正上课的时候,冯保就肃然站立在他们师生俩旁边,要是小皇帝敢走神的话,他就耳提面命地对他说:“张先生可是先皇留下来给你的财富啊。先生的话,皇上要仔细听啊!”于是张居正捋一捋他的长髯,脸上有一种特有的庄严。在这么严正的气势下,可怜的小皇帝上课时,绝对连一点开小差的机会都不会有。如果朱翊钧放学后,背着张居正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时,冯保就吓唬他说:“小心让张先生知道,看他如何收拾你!”朱翊钧只能乖乖地收敛自己的行为。如果我们现在的孩子,想感慨老师家长管得严,那么,请想想朱翊钧吧!
总的来说,朱翊钧所受的教育是非常严格的,这也正是他继位之初能勤政的原因。
在家庭教育方面,有慈圣皇太后和冯保对他的严格管教;在学校教育方面,有铁腕老师张居正的威慑力在。所以,在他继位的前期,还是颇有一代明君的风范的。
比如,朱翊钧在十岁到二十岁这个阶段内,基本上是按照张居正的教育纲要,坚持每天学习,朝野上下都赞赏他勤学。到成人时,他的学问和能力都大有长进,具备了较充分的学识,对传统的经史子集的学问能形成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一些人、事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并且书法成就突出,基本上能达到专业级水平,观察力、洞察力等也发展得不错。
但是等到严格教育他的这三个人都相继离世之后,朱翊钧渐渐地脱掉了约束自己的绳索。他开始不去上课,开始沉迷于酒色,开始广敛钱财,开始不太想理朝政,到后期干脆连续几十年都不上朝。臣子们压根儿就找不到他。
朱翊钧从一个立志有为的皇帝变成一个荒怠的皇帝,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教育上,虽然慈圣皇太后、张居正对他管得很严,而且表面上,朱翊钧也很听话,基本上不犯什么错误,有错了也能做到知错就改。但是我们需要分析他的这种“听话”,是出于自己内部发展的需要还是出于外部的压力。从教育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叫做“自我提高内驱力”。他前期的勤学,自我提高内驱力并不强,更多的是为了做给老师看,做给母亲看,做给他的天下臣民看。所以,一旦外在的压力放松或者消失,那么之前积蓄在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为所欲为”就会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又没有好的机制来压制这种爆发,所以所作所为只能越来越荒诞。
而且,虽说张居正为他量身定做的教育计划功不可没,但是,也存在不少问题,比如所设置的课程总的来说量偏大、难度偏大,对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来讲,每天都要背一些枯燥的帝王之道,背不完还得遭鄙视,着实是心理压力太大。而且,这样一来,他体会不到学习的乐趣,而只是当做任务来完成,或者纯粹为了讨长者的欢心,或者只是迫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老祖宗传下来的育儿智慧这对我们现代教育也有很大的启发意义,我们现在也有很多孩子,每天貌似都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是内心深处对此不知道有多排斥,他们学习纯粹是为了分数考得高点,不被家里人骂,或者是为了父母所许诺的奖励。
老师和家长在带孩子的过程中,知识的涉入首先要符合孩子身心发展的规律,不能一次性“营养过剩”。其次,一定要注意激发孩子自己的自我提高内驱力,让他们的进步是出于自身发展的需要,而不是迫于外界的压力。总之一句话,自己为自己谋发展,那才是王道!
小贴士纵观有明一代的皇子教育,前期基本上还算成功,但是未能形成一套良好的教育机制和监管机制,到了中后期,明代的皇子们,除了极少部分外,大多数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从而产生了不少的“变态皇帝”。
在明朝初年,由于战争动荡等历史的原因,并没有为皇子教育设置专门的老师,而是由朝中大臣来兼职。因为专业所以卓越,然而,这些老师得同时做很多份事情,能遇到张居正这样的精力充沛的铁腕老师还好,可以做到多头兼顾,但是,一般情况下没那么多的力气来随时跟踪每个皇子的教育发展。
日讲制度,即每天上课的制度,没有形成定制,随意性和主观性太强,皇帝和太子的教育缺乏制度的约束。日讲从原则上来讲,应该日日讲读,只有遇大风雨雪或隆冬盛暑时才暂时停止,但是因为没有法律规定,执行起来较难。如寒暑假放假的时间在不同的皇子们身上就有天渊之别,遇到勤奋好学、虚心求教的皇子,盛暑与隆冬只象征性地休息几天,而如果遇到不愿学习、比较懒惰的皇子,还没有到十月就以天寒为由而不去上学了。
在教育内容上,旱涝不均,有时是最佳学习的时间段,却没有让皇子们学习,开始学习了,就把一堆的学习教材如《书》、《易》、《诗》、《春秋》、《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皇明祖训》等统统拿来,皇子们还没开始学就被这庞大的学习量给吓蒙了,没有注意循序渐进。
在老师的选择上,也不能抓住少儿心理发展的规律。整个明代,皇子们的文化课的老师平均年龄基本在六十岁以上。因为作为皇子的老师,要求标准之高,自不待言,既要品行端良,又要博学天下,要达到这两点,基本上也年过半百了,没有哪个愣头小子就能号称博学鸿儒的。这就出现了一个严重的代沟问题。老师们每天三令五申、口干舌燥地向小皇子们灌输二帝三王治理天下的大经大法,内容太艰涩玄妙,不适合孩童的年龄心态,令小皇子们产生厌烦、恐惧的心理,不愿学习。皇子在儒家正规教育中受到的约束、规矩太多,与内廷宦官为了讨主子欢心而精心安排的校阅骑射、弯弓射箭、巡幸西苑等活动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枯燥乏味,一边其乐无穷;一边规矩遍地,一边无拘无束,皇子们会选择哪一边,不言而喻。
明代皇子们的学习环境也不好,身边总是有一堆的宫女太监,为了巴结少主子,变着法儿逗少主子玩。神宗那会儿天不亮就愿意去读书,那是因为有张居正有母亲管着的缘故,一般的皇帝和太子们,都比较缺乏自律,抵挡不住诱惑,动不动就请假,有的干脆假都懒得请,天天旷课了事,反正我是皇帝老子,看你们能奈我何!
明代皇子教育总体上的失败,对我们的警示意义是明显的。
做儿子的应该加强自律,做长辈的应该掌握孩子身心发展的规律,不能听之任之,也不能勒得太紧,要把握好这个度。作为老师等教育者或者学校等教育机构,应该制订一套符合孩子身心发展的成长计划。领着孩子没完没了地报班、昏天暗地地考证等,这都有揠苗助长之嫌。而如果让孩子身边整天跟一些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则又是把孩子往虎口狼窝里面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