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嘣、嘣、嘣、嘣”,接连五声刺耳的嘎吱低响,徐蒂雅听到这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利爪捏住了自己的心脏,比那手指甲刮黑板的声音还要难受百倍。
抬头一看,却是被附身的田淼淼挣断了钢环,整个人呼一下,直挺挺站起来。
披肩白发遮住眼帘,一身白衣寂然不动,偷偷透过她头发的缝隙,一双死鱼眼只剩眼白,在缓缓转动。
“咕咚”一声,徐二妹不由使劲咽了一口唾液,心想,这是要上演真人版午夜凶铃啊!
李修缘被人皮铃鼓一下抽走全身佛力,只觉整个人如“樯橹”灰飞烟灭,脚都有些软了。
他见田家小姐像鬼多过像人,提起仅剩的一点佛力,单手一指,心中默念“石化术”的咒文——大地的主宰者,雅典的守护神,伟大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啊!请将你的守护盾牌借予我,显化那美杜莎的头颅,将眼前的邪恶生物禁锢吧!
这“石化术”是西方巫术中附魔学派的五级法术,幸亏他金刚不坏大成,境界进入“非想非非想天”,能入三定中的“不味定”,摘取了“阿罗汉果”,相当于西方世界中的神之,才能运转灵便。
可这佛力运转西方巫术,事倍功半,连降黄金、白银、赤铁三级,跌至九级传奇法师境界;他又接连使用免材施法、默发法术,每样被扣住两个级别,刚刚相当于能施展此法的五级法师;这五级法师施展的“石化术”,被施法对象有一半豁免机率。
今天也是李修缘点背,接连使出三四次“石化术”,竟然一次也没成功,白白空耗了仅存的佛力,他见田家妹子口中还“呵呵”作响,一咬牙,飞身扑上去,心想,哥这身肌肉金刚不坏,妹子你就从了我吧!
徐天荣一见干哥哥和那被附身的小狐狸精,在粉色幔帐的大床上滚成一团,你来我往,斗得好不激烈,不由气得撅起了嘴,像个捉奸在床的小媳妇,拿起“九阳天公掸”冲了上去。
她天生失聪,听不到田淼淼打斗中发出的刺耳鬼叫,倒是冤枉了李修缘;就是李修缘有那色心,看到现下田家小姐尸白的鬼样,他也没这个色胆啊!
徐天荣冲上卡车车厢,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猛砸。
这鸡毛掸子,倒是大半打在了李修缘身上。
她边打还边喊,“二妹、三妹,修缘哥快制服这小妖精了,你们过来帮忙,给爹爹报仇!”
二妹徐蒂雅是个标准的女汉子,二话不说,抄起大苕除,就往李修缘身上盖,压根没感觉到姐姐是假公济私;徐三妹倒是个文静的,也是可能她手里没有家什,静静的呆在一旁,手里攥着一把“人公天兵豆”,以防万一。
李修缘使劲压住田淼淼,他感觉眼前的娇弱少女就是一头纯血暴龙,能把狼人种范海辛和吸血种古德拉一下制服的力气,才堪堪把她压住。
大秃曾经说过,他这金刚不坏身,尚若有佛力加持,具备十龙十象之力;就算现如今佛力暂时清空,肉身天生也留有九牛二虎之力。
田淼淼的黑长指甲刮在李修缘背上,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她一张嘴,露出细细密密满口尖牙,一口咬在李修缘胳膊上,李修缘感到胳膊火辣辣的,使劲抽出一看,两排红红的牙印,印在上面。
徐家姐妹二人的法器打在李修缘身上,他感觉浑身细胞里,正在缓慢回复的佛力,恢复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却是这“九阳天公掸”蕴含的天之阳和之气与“坤元地公苕”带有的地之丰育之气,都是正能量,用西方巫法解释,就是它们和佛力同属善良阵营,两者间有互惠互助的作用。
它们打在李修缘身上是补魔,可打在田淼淼身上就见了效果,一掸子下去,疼得她如钢刀刮骨,鬼啸连连;一苕除扇到,满身阴气被扫走三分。
田淼淼被欺负得厉害,口中鬼啸一停,满面狰狞,脱口说出一句话,“小子,我七十九刀横行西北百无禁忌,你是第一个敢骑在我头上的。”
这声音又粗又哑,明显是一个中年男人。
李修缘累得喘了两口大气,“我管你七爷八爷的,落在小爷手里,就让你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一竖中指,“识相的就放了这个软妹子,不然让你好看!”
被七十九刀附身的田家妹子一张嘴,阴恻恻地笑道,“白日做梦!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冰肌玉骨……”
还没待他说完,李修缘一把拽过徐仁霞腰间天兵种子袋,直接撕开,往他嘴里塞进去,“梦你老妈,我看你还梦不梦!”
“人公天兵豆”,是用人血灌溉而出,最是阳气旺盛,加上还受了三年香火供奉,灵气十足。
前些年徐元平在湘地给人看风水、定阴宅,撞上一百年僵尸,一粒神豆弹过去,那硬逾钢铁、剧毒无比的老尸,顿时被炸成两节。
所以这天兵豆又有个别名,叫“太平清领雷”。
五六十粒雷丸一下肚,七十九刀就感觉从嘴巴,到喉咙,直下食道肠胃,一股赤热无比的铁水铜丸直直沉到肚子里,庞大的阳气在其中酝酿,一触即爆。
只听一声闷响,常人听起来好像是腹中闹肚子的“咕噜、咕噜”声,但开了神耳的李修缘,就闻身下一声巨响,如洪钟大吕、振耳欲溃。
却是天兵豆中蕴含的阳气和田淼淼的鬼物阴气相遇,如同明火点炸药,两两相冲,发生了阴阳灵气爆炸。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烟从田淼淼七窍喷涌而出,带起阵阵腥风血气,其中鬼哭狼嚎,吹得近身的徐家三姐妹遍体寒凉,立不住脚跟。
好大一会儿,黑烟才喷完,李修缘低头看去,怀里的美人已经恢复了娇弱的原貌,双眼微闭,正憨憨的甘睡着。他搂了搂,入手温润,肌肤细滑如丝绸,果真是杨柳细腰,堪堪不能盈握。
李修缘抱得入迷,没看见到一旁的徐天荣和徐蒂雅,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能挖下一块肉来。
这时天空中阴风阵阵,被清领雷炸出的魔魇聚成一团,化成亩余地大小的一块黑云,这黑云化作一个鬼脸,脸上眼、鼻、口、耳七窍中,隐隐现出幽绿鬼火。
“小子,没了这女娃娃肉身束缚,看老夫如何将你扒皮抽筋、拆肉毁骨!孩儿们,我七十九刀今天再临这花花世界,大家要杀个痛快!”
说完,空中的黑云鬼脸转身往徐家大院后的库房扑去。
徐元平盯着黑云飞过头顶,没入库房,突然大叫,“不好,后边是孩她娘的扎纸房!”
徐元平的老伴吴翠莲,和他也算半个同行,家里是世传的棺材铺,要不谁家的好闺女,也跟不了他这个五弊三缺跳大神的。
说来也奇怪,自从吴翠莲生下徐家三姐妹,她扎的纸人纸马,给过世的先人烧了去,十个里头有八个半,都是要给后人托梦称赞的。
一来二去,买的人多了,徐大仙也学会了待价而估,一对普通的金童玉女能卖出八千八,还每日限量销售。
但吴翠莲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有空便把这扎纸当成个爱好,后屋的库房里,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少待售的黄钱元宝、纸人纸马。
“轰”的一声,库房顶上破了个大洞,冲天的白浪纸潮把整个天空都遮掩了,阴风阵阵,鬼火当空,纸人纸马飘满了天;吴老太是个实诚人,见家里卖的价高,扎得都是和实物等身大小。
纸人面孔雪白,五官端细,个个有眉有眼,都涂着血色腮红;纸马高大威武,四个蹄子上踏着碧幽幽鬼火,一时间,除了漫天洒落的黄裱纸钱和金箔元宝,寂静一片。
田利国吓得脸色铁青,顾不得身上有伤,腾得一下起了身,拉住徐元平的衣领子,“你他娘的,家里藏了多少这鬼东西?”
徐元平一脸尴尬,掰起手指头,“五百?一千?大概,最多一千五!”
领头的一个三米高的纸人,骑在一头高大的赤红纸马上,嘎嘎怪笑,“咱西北义军,七十九个拜把子兄弟,和三千儿郎们,今天又回来了!”
漫天纸人由寂转动,忽得一下鬼哭狼嚎,高声欢呼,伴随着漫天阴币随风飘洒,田利国一下瘫在地上;李卫国一擦额头冷汗,慢慢举起枪,瞄准带头的高大纸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人皮铃鼓吸了李修缘全身佛力,化作一根丈粗金光,一路北遁。
不提一路上都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之地,有多少人把它拍摄下来;也不提东华国北方几大军区齐齐拉响警报,派出多少飞机尾随北去。
这人皮铃鼓一过山海关,就算进了关外,到了三千里黑水白山,各路仙家的发源地。它陡然在空中化作八个光团,其中五个聚在一起,直奔长白深山;一个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再往北走,进了老姑娘山;剩下两个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的金豆子,朝乡村郊区,深山老林遁去。
话说长白深山,有一座“未名峰”,峰上有个洞府,称作“不知洞”。
东北大仙的胡家总瓢把子,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就在此处清修。
一道金光落入山顶的“不知洞”,剩下四道投向山脚的四个洞府。
胡三太爷穿着羊皮袄,头戴狗皮帽,脚穿厚棉鞋,留着白胡子,满脸皱纹,是个标准的东北老爷子。
他一招,金光落在手心,是个精致的小铃铛,小铃铛一阵琉璃光闪过,哗啦啦的响声从胡三太爷手心涌出,一道金色水流淹没了胡三太爷的东北大炕。
等金光散去,在一旁吸旱烟的小脚胡三太奶才发现,一枚枚散发着金光的琉璃钱币,个个都有半个巴掌大小,铺满了大炕,粗看上去有上千枚。
胡三太奶捡起一枚,见两面刻的都是佛教的卍字符号,“老头子,你啾啾,这是啥东西,不知哪个出马弟子,不懂规矩,把贡品都直接送到咱总堂口来了!”
胡三太爷掐起一枚琉璃币,放在手心上,金光灿灿,佛力涌动;仔细往里面看去,有无数佛陀菩萨,明王金刚,天女夜叉,时隐时现;放到耳边,不知名的梵音禅唱响起,仿佛有亿万佛子在吟唱十方九地一切经典,听了顿觉烦恼消退,道行精进。
“老太婆,这不是供奉,是佛家大神通者请咱们出马的佛金!”
请大仙出马,和请人帮忙一样,也是要付劳务费。
普通出马弟子,请大仙瞧病指点迷津,请到的仙儿如果修行不深,贪图凡间酒气烟火,弟子们供上烟酒也就罢了;道行一般的仙儿,要收取弟子部分阳气进行修炼,所以很多出马弟子往往瘦弱多病;还有那千年以上道行的老仙人,却是出来行善,积累外功,一般不收供奉,弟子也没他们想要的东西;像胡三太爷胡三太奶这种连外功都修行圆满的地仙,世间压根就没几样是他们在乎的东西,如果出马弟子不是他们六亲眷属转世投胎为人,一般是请不动他们,但这佛金却是例外。
佛金是修行到阿罗汉果以上大能凝聚的一种结晶。
阿罗汉果位是脱离六道轮回的解脱者;东北这些仙家,号称法力无边、无所不能,但都还在六道之内厮混。
惨些的仙儿是混迹在畜生道,福报还不如世间的凡人;像胡三太爷胡三太奶,勉强能算天人道众生,还是那种垫底没编制的。
为什么叫没编制?
假设灵界是一个国家,那些孤魂野鬼,猫叉和人面犬之属的鬼怪精灵,是底层老百姓;山神土地是村干部,县城隍、府城隍、州城隍是各级党政机关;龙王庙是水利机关,地府是法院加监狱;瘟雷斗星是中央直属部委,各部天兵天将是军队;一直到中黄太一帝君,那就是国家主席,中央领导人。
那东北大仙位置在哪儿?
东北大仙别号“保家仙”,何为家仙?
就是只能受一家一户祭拜,是灵界百姓中的富户,再厉害些,叫土豪、陶朱公,纯粹草根出身,没有后台背景。
所以这些顶级大仙们,一边享受着绵长的天人福报,一边战战兢兢,努力在各地出马,济世救人,积累功德,延长天人德寿。
但天人道毕竟仍在六道轮回之中,寿命终有耗尽的一天,等到“天人五衰”,元神进入六道轮回,就不知要在“下五道”中沉沦多少年,才能回转天人之身。
自从五千年前东华大地进入末法时代,绝通天地,天门大关,佛陀真迹不显,这佛金也就断绝了。
现如今这佛金出现,就是长驻天人道的大机缘。
有佛金,说明有真仙佛陀降世,如能结下善因,攀附上真仙佛陀,被收为护法神将,算是熬出头了;最不济,就是混个打杂的童子编制,等天人五衰堕入下五道时,上界有师傅照看,就能尽快转回天人道,唤起宿世记忆,再图精进。
而且这佛金持在手上,便有佛教大运在身,少沾恶因;拿来炼化了,还能增长道行;若是数量足够,通过秘法献祭,沟通天人道顶尖的几个大拿,能直接购买转世成天人的名额。
这妙处是说不尽,道不完。
胡三太奶眼睛瞪得老大,“老头子,这就是那传说中的佛金?”
胡三太爷点点头,刚要说话,“不知洞”外射进三道遁光,一道土黄,一道白青,一道碧青,落地化为三个人形。
那黄光是一位身穿大黄员外袍的老者,有六七十岁,挺直干瘦;白光化作一个青年书生,白衣青巾,双眼狭长;青光却是一个壮汉,三十来许,打着赤膊,肌肉呈现古铜之色,有两米高下。
却是胡黄常蟒不分家,以胡家为首,都接到了李修缘的佛令铃铛,赶过来询问胡三太爷意见。
黄家老祖抽了一口旱烟,“胡家三哥,你看这事咋整啊?”
胡三太爷说道,“当初咱们胡黄常蟒带众仙家立下规矩,有求必报;我看各位当家的也舍不得把佛金还回去,咱们这些老骨头还得跑一趟!”
莽天龙一拍胸脯,“咱蟒家自古以来就是佛教护法,天龙八部咱家独占两部,如今这数着指头等死的天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蟒家儿郎就是舍得一身剐,也要争个护法神位,洒家是拼出去了!”
常天龙一合手中白纸扇,眯着眼睛,“我看有五个佛令进了长白山,咱们各得一个,还有一个估计被灰家老祖得去了。
我家洞府离他家住得近,刚才上来时,看见灰家的老祖正驾着云光往南走,估计是领了佛旨去听命了,咱们胡黄常蟒是东北仙家之首,可不能让灰家拔了头筹,占了首座!”
胡三太爷一点头,低声招呼胡三太奶,“老婆子,把康熙爷给咱家的圣旨和黄马褂带上,以防万一!”
说着,就化为一道火红遁光,冲出“不知洞”,黄常蟒三家紧跟其后。
胡三太爷走到半空,才发现不光是胡黄白灰柳,东北的散仙们各施神通,有驾云的,有乘光的;还有那修行不足千年仍在畜生道厮混的仙家,也都元神出窍,驾着阴风,往南边行去。
其中有熊虎狼鹿,兔龟鱼虫,多不胜数,胡三太爷一瞧,就是自己千年大寿,都没来这么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