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我出去散步。还不是太晚,但我已经有了犯罪的冲动。我想在路灯下打劫一个姑娘,把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收入我的囊中。怀揣这样的念头,我走过了好几条灯火辉煌的大街。每个姑娘的身边,都有一个直挺挺的男人。别以为拥有一份傻乎乎的爱情,就可以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我这样想着,内心却被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所占据。岁数越大,我就越感到无可奈何,力不从心。无聊和寂寞有时候真像一把刀子。我能理解电视里的那些罪犯,他们之所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完全是因为无聊。生活太无聊了,寂寞得让人撕心裂肺。
我走在废弃的学校旁,想跳进去玩玩,却无法攀越铁丝网。那真是一座好学校,空无一人,黑咕隆咚,适合枯坐,写诗。一共有三排楼,最后一排的楼上有灯光。那是唯一的灯光,从一扇破窗户里散发出来。我觉得肯定是有人住在那里。窗户上挂着窗帘,还有高低床的影子,但就是看不到人。我停下来,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看见人。我多么希望那扇窗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脑袋啊。哪怕是一个男人的脑袋也可以。
最终我还是失望地走开了。空气中满是夏天的味道,还有路边小吃摊散发出来的臭气。我要穿过一所大学。门口的保安犹如僵尸,只有漂亮的女同学经过,他们才会活泛一些,下意识地做几个动作,比如抽抽鼻子,跺跺脚。我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无动于衷。这说明我还像个学生。这让我很悲哀。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将我拦下,告诉我,民工不能随便进来。我宁愿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民工,也不愿把我当成一个学生。那些该死的学生,下了晚自习,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太暗了,他们看上去都面目模糊。这些整天惦记着考试、巴结老师和乱搞的家伙们,怎么活得这么自在呢?最起码,他们看上去很自在,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傻子。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问,是大亮打来的。我正走在路上。这是我第一次在房间外面和他通话。他的声音有些异样,问我鉴定结果怎么样?我说,什么鉴定结果?他说,那个瓶子。我说,哦,摔碎了,现在是一堆碎片。他急了,操,那可是值50万的宝贝!
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从地摊上买了个破瓶子糊弄我。
错了,你错了!那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我亲自从古墓里背出来的。先不说这个,我跟你说个正事儿,我求你过来一趟,因为我快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你要死了吗?
差不多吧,但比死更严重。今天我们又去盗墓,遇到了僵尸,她们都死在里面了,我自己逃了出来。
你是个笨手笨脚的胖子,怎么可能逃出虎口?
多亏了那把刀,第一次盗墓时我得到了一把刀,后来一直带在身上,为的是防备那俩女人,没想到却用在了僵尸身上。那僵尸跟疯狗差不多,见谁咬谁,他咬住了我的胳膊,被我一刀砍掉了脑袋。
我一边听他说着,一边行色匆匆,走出校门,来到马路上,世界马上变得喧嚣起来。车流滚滚的声音让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说,你的意思是,过不了多长时间,你也会变成一具僵尸?
是的。你要来找你,干掉我,然后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
这件事肯定行不通,我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
你本来可以有五十万的。想想办法吧,只要你来了,我的宝贝全是你的。
那好,但你得首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难道你没有别的朋友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别人我也打过,但他们都忙,没空跟我说话,只有你,和我推心置腹,了解一个漂泊在外的男人的寂寞。
听到大亮说出这句话,我几乎要吐在马路上。这也算一个解释。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除了他那两颗相距十万八千里的门牙。他最后叮嘱我要马上动身,然后气息奄奄地挂断了电话。
在大亮的生死关头,我做了一个决定,去祖国的西部走一遭。我是在掏钥匙开门的瞬间做出这个决定的。我站在黑暗的客厅里,想到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了,一阵兴奋。但很快,我又想到一件事,冷水浇头,我冷静下来,绝望地坐在沙发上。我没有买火车票的钱,哪里也去不了。刚才我真该打劫一个姑娘。房东的房间黑着,悄无声息,大概已经睡了。打劫他们?太过麻烦,还得喊他们起来。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一股顽固不化的闷热又包围了我。不开电扇,让热气尽情蒸腾。我躺在床上,身体冒着汗,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堆烂肉。此刻,我的朋友大亮也在等死。他即将变成一具肥胖的僵尸——僵尸也是一堆烂肉。我拿起手机,拨出半年来第一个电话,当然是打给大亮,在我们分别变成一堆烂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