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沉,林若潭便带着那个梦的余味醒来,脸色有些苍白地静坐在房外的石阶上。
从小到大,十睡九梦,那个痛苦的仇恨噩梦出现得很频繁,几乎没有给过他多少次安眠,唯一的梦重复至今,纵使早已形成惯性心态准备,也还是仍然无法静然受之。
每一次梦境中的痛苦与撕心都是新鲜的,刺眼浓烈的鲜血和那幕足以绞碎他心脏的画面始终具有令他感到无限疼痛的力量,仇恨痛苦的梦境源点,滋长坚固着难解的矛盾。
林若潭呆坐了很久,才将那股刺心的情绪散去,望了望晨晓渐临的天空,微垂下疲惫的眼皮,低头继续无声坐着。
天色还早,远没到水晶学院开院的时间,来到外界的这几天,林若潭忽然觉得自己闲暇了下来,如果是在以往,这时候早已开始了一天的修炼行程。
但在这个外界的城市里,以往的修炼行程变得无从展开,感应之法需要有高山配合,水晶城附近只有寒暮山脉存在山体,但距离太远,来往要花费太多时间。想想经过这么多年的感应,自己属性的精纯度也几乎到达了极限,思虑权衡之后,林若潭只好终止了继续进行感应之法。
其他训练方式也已经被他无奈地淘汰,心里虽觉得有些挣扎,但转念想想,自己现在已入了修者学院,学院的修炼方法想必不会太差,那些增效已可有可无的训练,不再继续也罢。
在心里敲定了打算,林若潭不再用心思去纠结这件事。
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忽然要改变,让他难免觉得有些不适应,好在他的自我调节能力远超常人,心态转变之下,便适从了这个新环境新生活。
天光银亮,寒阳从天际一角攀上了正空,冷透人皮肤的朝光照亮了这座渐渐清醒的小城。
计算了下时辰,林若潭动身走出幸福之家,睡虫阿冰如往常般还在美妙的梦中沉睡,在经过阿冰的房外时,他能清晰地听到那轻飘的梦呓声。
走在干净的街道上,林若潭找了家早点小摊,点了碗热腾腾的米粥喝着。
勤劳是一种最原始的热闹,寒冷的清晨刚来临,水晶城各处街道便出现了形形色色忙碌的身影,街上景象一片繁荣。
林若潭端着米粥慢悠悠喝着,眼光有些朦胧飘渺,心思在触动。
听着身周热闹而又祥和的各种声音,他平静的心忽然觉得恍惚,周围的这一切与自己以往的环境太不同了,已不是只能听到那孤独虚幻的风声,看到苍白无生命的白雪,这种宁静真实的氛围,让他感到心安,而又心生一种无法言明的奇异感觉。
“小兄弟,你是今天我这里的第一个客人,作为优惠,本店免费赠送一份雪兔肉,请慢用。”林若潭恍惚间,摊子老板来到他桌旁,露出温和的笑容,端着一小盘喷香的肉放在了桌上。
林若潭抽回思绪,眼睛微扫了摊子老板一眼,淡淡说道:“我不需要。”
摊子老板笑着道:“小兄弟放心,这份雪兔肉不收钱的。”
林若潭一大口将剩余的粥喝尽,不理摊子老板的热情话语,掏出几张冰币放到桌上离开。
摊子老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然后拿起钱准备收拾,当看到那几张冰币的面额之后,惊讶地张大嘴,奔出几步朝那少年的背影喊道:“喂,小兄弟,你钱给多了!”
少年已远,不曾回首。
看着林若潭的身影转进街角消失,摊子老板盯着那几张冰币失神,心想这位少年出手真是阔绰,这些钱自己要卖多少碗粥才能赚到?
水晶学院的晶莹色大门已迎着朝阳大敞,院门处人影掠动,年龄不一的院生陆陆续续地走进学院,前往各自的修炼场所进行晨修。林若潭在那位年纪半百的门卫异样的目光中走入学院,不知学院如何安排之下,索性静坐修息在广场一角,静静地等待安排。
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院生走进学院,当他们看到盘坐在广场一角的那道身影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似的表情。那种表情很难准确形容,包含了多种复杂的情绪,经过人的内心混合,才由面容表现而出。
经过昨日那场堪称学院盛事的传承斗之后,举院上下毫无一人例外都在脑海中深刻下了一个人,这个人打破了沉寂了四年之久的皇级传承天资资格的空白,并展现出了绝对的战斗实力,尽败重重竞争对手,一举踏足在了傲人之地。虽然大部分的院生对他心感排斥,腹生厌恶,但在他们心里,一致对他有着一种真实的看法,那就是,这个人确实天赋实力强大,有资格得到学院的重视。
排斥一个人的原因有很多种,从源点归拢之后,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他身上有你所讨厌的东西存在,而另一种是,他身上有你想要,却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当最后一名院生睡眼朦胧地走进学院后不久,一名男导师出现在了林若潭身前,察觉到有脚步声,林若潭睁开眼睛,慢慢起身。
在林若潭身旁打哈欠的阿冰脸色一变,哈哈地喊了句“导师早上好”便逃窜而去。最迟来到学院的自然是睡虫阿冰,路经广场旁时,在广场上看见林若潭他便凑了过去,一个劲儿地抱怨昨晚把自己甩了的事。现在处在学院规定的晨修时间中,所有院生都必须严格遵守这项铁规,现在被学院导师撞个正着,自然要溜走赶去晨修。
那名男导师看着阿冰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冲林若潭微笑了一下,温和说道:“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寒澈,负责学院一班的晨修和战术教授,今后我将是你的负责导师。哦,昨天的竞选我是裁判,我们照面过好几次,你应该记得,以后有什么修炼方面不明白的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寒澈一身白色导师制服,容貌亲和,微笑如温柔的春风,极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
“我记得你。”林若潭看着他说道,无需思索,他的记忆能力强大到永不会出错,随后疑惑道:“一班?”既然他是负责一班的导师,又说以后会是自己的负责导师,那就说明自己和这个所谓的一班有关系,他一点也不了解修者学院这个机构,自然想问明白。
“学院共分为六个进修班,以修炼天赋进行分配,一班是整个学院里修炼天赋最优秀的进修班,然后便是二班三班,以此类推。”寒澈解释道。
这个不难理解,林若潭很快便得以明白,但他要问的还有很多,寒澈表示边走边为他解惑,现在必须要带他去进行晨修的地点。
在寒澈的领路下,林若潭随着他穿过广场,走过数座冰晶石高层建筑,最后来到了一座外形奇特的排房前。
这座排房只有一层,占地不小,建筑轮廓颇为具有特点,十几间黑色古朴的房屋彼此相连,整体呈向内的弧线,从高空望下就像一张憋屈无比的嘴,反之则就是一张微笑的嘴。
“这里是冰之气楼,只对学院一班的院生开放,而且每日也只开放一次,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晨修场所,记住,以后的晨修一定要在这里进行,身为修者,这其中的道理你应该已经很明白了。”寒澈脸上收了一点微笑,认真对林若潭说道。
林若潭自然很明白,修炼属性的进度最主要还是要靠修炼之法,而依靠修炼之法进行修炼有个极限限度,一旦到达每日的进度极限时,再如何用修炼之法进行修炼便等于是无用之功,而介于这个限度,青盘万年以来的前人早已在千万次的亲身验证中证实,运用修炼之法进行修炼属性的最佳时间和次数,就是一日的朝暮二次。
这个道理虽懂,但林若潭还是疑惑于寒澈所言,这些黑炭颜色,甚至表面有些陈旧的房屋,有着什么效用,能够成为一家修者学院的重点修炼之地?
林若潭正想发问,寒澈已向他示意,随他进入其中一间房屋。
嘎吱一声,开门声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两人走向的相隔的另一间屋中走出,那人修炼完走出门正打算离开,看到林若潭便立刻脸色一沉,怒上眉眼。
林若潭对这个手下败者的噬人脸色视而不见,只瞟了他一眼,便平视回了淡漠的视线。
这个长有高大体型之人,赫然便是邢崩。
“寒澈导师。”邢崩冷盯了林若潭一眼,面向寒澈脸色一缓,恭敬道。
寒澈对他微微一笑,察觉到邢崩先前的脸色,微微皱了皱眉,轻声说道:“学院的立人之道讲究宽怀,如果让每一件事都在心上留下一道痕迹,那么人心早已不负完整,邢崩,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并且想明白。”
邢崩的脸变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笑着道:“寒澈导师严重了,昨天的事我早就淡忘了,我不跟您说过我记性不太好吗?方才的一丝怒气,只是在替穆少有些不忿而已。”
“有何不忿?”寒澈道,温和的目光此时多了几分肃色。
“这间气屋至今为止都是穆少一人专用的,寒澈导师为何要让其他人动用?”邢崩用目光指了指两人走向的屋子,义愤填膺道:“莫非是有人想趁着今日穆少还未来此处晨修,想先入为主?”
寒澈肃然道:“学院并未规定这间气屋专属于穆苍澜,更别提不许他人动用,你若是晨修完了,便速离开吧。”
邢崩低声冷笑一声,道:“虽然这件事学院并没有声明,但众人皆知,学院早已默认了,寒澈导师,这十几间气屋还有剩余,我觉得作为新生,还是去那里比较合身份。”
寒澈的脾气虽温和不厉,但却不是一个老好人,此时见邢崩态度冷硬,妄自插手学院的安排,不由得有些怒气上涌。
这时,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林若潭不再继续沉默,对寒澈问道:“这些屋子的修炼效率有差别吗?”
“自然有。”寒澈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