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哥从部队复员回家后,真的很少打杨天啸了,虽然有时会大声吼他,顶多吓唬一下他,倒真的再也没打过他。
可是大哥以后真的不会再打他了吗?
杨天啸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恐惧和担忧。
那天下午,杨天啸放学回家,刚放下书包,大哥过来了,凶巴巴的道:“先把地拖了!”
杨天啸没有听清,准备拿书本出来写作业。
杨天龙突然一巴掌打在杨天啸的头上,吼道:“是不是我说话不好使了?”
杨天啸身子一晃,心里忽然又紧张起来,小时候的噩梦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杨天啸没有听清楚,却又不敢问,只是傻傻的站着。
可是杨天啸越是傻站着,杨天龙就越上火,一脚踢在杨天啸的腰侧,杨天啸一头撞在门上。
杨天龙用力把杨天啸推到对面的卫生间,用手指着拖布道:“把拖布洗干净,把地拖了!”
杨天啸没有说话,拿起拖布用水冲干净,然后把屋里拖了一遍。
杨天龙冷冷的瞅着,冷冷的道:“你会不会拖地?”
杨天啸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头瞅着地板。
杨天龙把杨天啸拽到卫生间,吼道:“把拖布用手拧干净,一滴水都不能有,拧干净后再去拖地。”
杨天啸用水冲干净拖布后,用手使劲拧着拖布,拖布上的水一滴滴落到了水桶里,杨天龙却没看见落在水桶里的还有杨天啸一滴滴伤心之极的泪水!
曾几何时,杨天啸的心里就有个心愿:希望以后不再被大哥打骂。
那时他小小的心灵里却只有一个这样的让人难以理解也让人心痛的心愿,他那时不知道这个心愿能否实现,因为他太小,未来的世界对他来说没有神秘和希望,只有担忧和恐惧!
人有希望就会有失望,不是每个人每个希望都会实现!
杨天啸的这个希望会不会失望呢?
后来当他大哥参军到了部队后,给他写了一封“忏悔”的信,信中不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而且还给他寄过几块钱,虽然只有几块钱,但他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以为大哥真的变好了,他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挨打了。
他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变好,等他十年以后亲自去当兵以后,才明白了过来:那时部队里老兵经常欺负新兵,就像他大哥欺负他一样。也许是大哥尝到了被人揍的滋味后,才真正的体会到被人打的痛苦和恐惧!
——正如杀人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被杀者的恐惧和痛苦。
——除非有一天他也被人杀时,他才会真正的体会到被人杀是多么的恐惧和痛苦!
当大哥从部队复员回来以后的一段时间,大哥真的没有打过他!
他就天真的以为大哥变好了,自己终于从火坑里跳出来了,或者从地狱“逃”出来了。
他却没想到自己很快又跳进了火坑里,或者又一次掉到了地狱里。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跳出过火坑,或者逃出过地狱!
——只是暂时痛苦少了点,苦难少了点!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只要母亲的病一天不好,大哥的“怪病”就不会好,甚至会一天天加深!
——只要母亲的病一天不好,他们全家人的苦难都不会结束!
早上,奶奶做好了早餐:稀粥咸菜加馒头。
杨天啸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只要客人一走,家里的伙食标准马上就会降下来。
不过,杨天啸也可以感到欣慰了:终于不用吃窝窝头了,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家的经济增长速度虽然远远比不上其他人家,但总算也有一点儿进步,可以吃到白花花的馒头了,而且以后都不会吃用玉米面做的很难吃的窝窝头。
当然,他家的经济增长速度和他在学校的“待遇”比起来,同样差的很远:杨天啸已经从最后一排一下子“冲”到了第二排,而且还有了一位同桌:一位很漂亮的女同桌——刘萍,以后班上的同学都叫她为“大凤”。
有大凤,当然也有二凤和三凤,不过这些等以后再说吧!
记得那时是冬天,老师搞试验:把中间两排的同学并在一起,这样杨天啸左右都是女同学,而且都很漂亮,不过右边的女同学比左边的刘萍皮肤白点,右边的同学叫孙娜。
人和人近了就难免发生矛盾,杨天啸和孙娜之间就发生过一次小型争斗。
可能是两人离的太近,写作业时难免有磕磕碰碰,本来是小误会,两人的争斗却迅速“升级”为一场“局部战争”。
战斗经过大致如下:开始两人用手指作试探性攻击,后来动作越来越猛,你用指甲挖我一下,我有手指抠你一下。
战斗结果:杨天啸惨败,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被抠掉了一块皮,连毛细血管都能看见,断掉的毛细血管像蚯蚓的尾巴露在外面。孙娜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也不知是杨天啸打不过人家,还是看对方是一个女流之辈而让着她。
不过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杨天啸下课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李老师。
这下孙娜可就更加恨他了!
而留在杨天啸手上的伤疤,即使过了十年也依然那么清晰,而那张白嫩的脸蛋就像储存在他大脑中的硬盘里,从未删除!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杨天啸看到手上的伤疤,他就会立即想起那白晳而娇嫩的脸庞!
下午自习课时,班主任李老师说了一件事,是关于杨天啸的事情。
李老师对着全班同学道:“大家知道吗,我们的杨天啸同学,他的母亲因为车祸造成全身瘫痪,左半边身子不能动弹,杨天啸同学可以说从小失去了母爱,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整体,所以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多帮帮他……”
李老师后面说了些什么,杨天啸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李老师说这些话时,他的心里并没有感激,而只有深深的痛苦和沉沉的自卑!
李老师当然是一番好意,只是她的这番好意并没有减轻杨天啸的痛苦,却使他的痛苦更深了。
是的,当人们对一些可怜人或者残疾人表达好意时,却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心里是否接受的了。
不错,可怜人或者残疾人是需要人们的帮助,但不是每个残疾人都会这样认为。
有些残疾人身残志不残,他们纵然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但他们更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对一个正常人的人格尊重!
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像看待正常人一样看待他们!
自习课上,杨天啸正在写作业,忽然后面有个人捅了他一下。
杨天啸转过头,只见后面坐着一位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艳丽的女生。
杨天啸一时没想起来她是谁,只听她问道:“那篇文章真的是你写的吗?”
一听到这话,杨天啸马上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杨天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位女生的名字和她的面貌一样,她的名字叫——孙秀艳!果然是又清秀又艳丽!
孙秀艳又道:“可是我真的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和你写的一模一样!”
杨天啸本不想回答她的话,不知为什么还是慢慢的道:“这是我星期天上大连玩时亲身经历的!”
孙秀艳“哦”了一声,更加疑惑的道:“可是你看,这本书和你写的一样啊?”
杨天啸没有看她手里的书,他的自尊心好像忽然间受到了极大欺负和伤害,杨天啸用一种万念俱灰后的语音平静的道:“我很穷,我买不起书!”
杨天啸的意思很明显:我买不起书,所以我不可能看到这本书!
孙秀艳似乎也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便不再问。
杨天啸等了一会儿,见孙秀艳不再说话,便缓缓的转回去继续写作业!
下午放学了,杨天啸回到了家里,放好书包。
杨天啸走到父亲屋里,杨孝银看见了杨天啸,道:“回来了!”
杨天啸“嗯”了一声。
杨孝银正在给母亲擦身子,在母亲的床边放了一张凳子,凳子上放了一个小碗,碗里倒了大半碗白酒。
杨孝银将白酒点燃,然后一手沾点带着火苗的白酒,马上往柳善花身上擦,当然主要是擦她的左半边身子,因为她的左半边身子完全不能动弹,为了防止肌肉坏死,所以必须每天擦拭一遍。
杨孝银边擦边很生气的说话:“天龙太不像话了,居然跟奶奶吵架,还把水壶给踩扁了。”
杨孝银边说边往杨天啸身上瞅瞅,也不知他是和柳善花说话,还是和杨天啸说话,抑或和自己说话。
杨天啸听见了父亲的话,却没什么反应,父亲的话就像耳旁风从他左耳进,又从他的右耳出去了。
杨孝银瞅了一下杨天啸,发现杨天啸听了自己的话后,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杨孝银脸上立即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杨天啸似乎还听到父亲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叹息声中充满了伤心失望,遗憾和遗恨!
杨天啸走到厨房,看见奶奶正在烧水。
杨天啸请注意到水壶已经变了形,大概被大哥踩扁以后,不知被奶奶还是父亲弄好了点。
早晨,杨天啸背着部队的绿色小包去上学,从家里走到楼下,然后再往东走二十米,右边是造纸厂,再往前走五六十米,左手边是一家农机公司,然后往前走点,是十字路口,从十字路口往右拐,右手边是农业银行,毕竟是开银行的,有钱的很,那楼盖的老气派了,有好几层高呢,周围的房屋都被它比了下去!
过了农业银行再往前走三四十米,左手边就是杨天啸的学校——金州区一中。
上课了,是英语课,有个同学叫于明,由于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被老师叫到讲台前,漂亮而温柔的英语老师居然拿着木棍拍了于明的头几下,于明瘦瘦的,心里很不高兴,可惜是敢怒不敢言!
第三节课是地理课,也就是他们班主任的课。
李老师又抽了几个同学回答问题,这其中又有于明。
于明真够倒霉的,又被老师叫到了讲台前,李老师拿着教棍捅了于明肚子两下,于明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