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清平调》诗三首唐?李白
狂傲书生重出江湖，并且现在住在平江府天下第一善的上官家！平地一声雷，轰地贾映雪慌了手脚！
“怎么会失败了？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房间暗处那个声音愤怒地喝骂。
“我没想到，上官凌居然能找到狂傲书生！”难怪当初他答应的时候，竟然那么爽快！可恶，这次是她失算了！
“爹，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贾继祖冲还隐藏着的人喊着，同样也是慌张的样子！
一个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只见他肥头大耳，一张圆脸看来是慈祥和蔼的样子，身高五寸，似乎是脑满肥场的样子！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平易近人的外表之下，是世上最恶毒的心肠！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及。此人，正是贾映雪的大哥、贾继祖的父亲贾琰！
因为贾琰，贾家利用强取豪夺而发迹，在和上官涉的交往中，此人使心机而让上官涉相信了他，并且允诺了儿子上官极和其妹贾映雪的婚事！本来攀交上天下第一的首富，已经对他很有利了！结果，十三年前，上官涉因为太过于相信这个人，被他所出卖，致使上官涉死在了朝廷鹰犬的刀下！
从二十四年前，陈述香坠崖身亡开始，到十三年前上官涉的死亡，甚至是上官极，也就是他的妹夫葬身火海，这一切都是贾琰一个人精心安排！想着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将上官家蚕食鲸吞！结果，那个流浪四年的上官凌居然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玉面修罗的女娃，现在还招来了当年差点就毁了整个布局的狂傲书生？他再不能眼睁睁看这事继续下去了！
“大哥，你还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个贱种么？”贾映雪走上去问着。
贾琰突然就笑了出来，他空洞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当年我们可以利用上官锦将他赶出去，现在照样也能！映雪，你立即修书一封，就告诉上官锦，说说上官凌做了多好的事！不仅解决了上官家的危机，就连楚楚的命，都是他交往的好友救的！将上官凌大肆夸奖一番，看看那个善妒的大哥，会如何推进我们的计划！”
“是！”
贾映雪也笑了出来，尖利的声音更觉恐怖。
上官凌推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房间里站着的那个女子，正直视着他——又是上官楚楚！
唉……将叹息压了下去，上官凌走了进来，并且特意将门大开。
“大嫂，有事吗？”
上官楚楚在听见那声大嫂后，身体抖瑟了下，看来，她真的是多事了？为什么在听见刘可说他身上有着巨毒的时候，心里会为了他而担心？为了他而难过？在他不断用大嫂提醒自己身份的时候，还有什么能让她多想的呢？
“没事，我是见你最近太忙了，所以特别吩咐厨房炖了雪莲粥，你尝尝？”说完，将桌上的粥端了过去。希望清心祛毒的雪莲能有点作用才好。
“多谢大嫂！”上官凌接过，大口大口地喝着，心里想着，只能快点喝完，快点让她走了？
看着面前的男人，上官楚楚不知道是给问还是不该问。问他，为什么命都不要帮她解毒？问他，是不是心里还有他？还是问他，是否曾经喜欢过她？突然就想到了刘可昨天专门来倚翠阁找到自己所说的话。
“上官凌是命都不要地一定要为你祛毒！接到你的信，知道和你有关系的人中毒，我也是亲眼见他奋不顾身地跳下冰池里取药！为了你，所以才遭了毒娘子的暗算，才中了尊龙的毒！他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么多？你不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吗？”
她现在很想知道，可该怎么问？她还有什么身份去问这些？
“大嫂，粥我已经喝完，多谢大嫂的关心，请回吧！”上官凌上直接下逐客令了。
谁料到上官楚楚竟然纹丝未动。上官凌不禁转身看她，然后，他竟然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问他。
“凌，你还喜欢我吗？你是为了我，才做那么多吗？”
无论你怎么回答都好！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你总不能一直站在那啊？至少，给我一个答案！
上官楚楚紧紧盯着上官凌，连他一个眼神的流动都不肯放过！
就见上官凌剑眉整立，是她从来就没见过的严肃模样，她见过这种表情，只有在他难以忍受的时候，在他面对不公的事时，在他相当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楚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是从来就没有过的冷静，却再不是对她的怜惜！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大嫂，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大嫂！”情义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是义法在前！而当楚楚面对他，身为他的大嫂，说着这些对大哥不忠的话的时候，第一次的，他竟然对从小就疼爱到现在的上官楚楚觉得厌恶！从前那个纯洁如同仙子一样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没有道义、对丈夫不忠的女人！
上官楚楚不置信地看着面前冰冷的脸！这才是真实的他吗？从来没想过，在她真正看见他真实模样的时候，竟然会是在他最决绝的时候！
难以忍受地，她捂着脸冲了出去！终究，她永远不可能敌过情义，终究，他还是将她让出？
看到上官楚楚夺门而出，上官凌疲惫的双肩搭了下来。
自从四年前离开上官家，他就独自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没有人在乎他去了哪，也从没有人陪伴在他身边！多年前，对上官楚楚有怜有惜，也许也有爱，却都在那些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中淡忘了那份感觉，当你游走在死亡的边缘，血雨腥风的活着，是谁都会顿悟的；至少他现在终于看清了，对于那份年少痴狂的迷惑，曾经带来的，是给自己内心的谴责以及无尽的伤痛！并且，也伤害了一个好女人！当再见到记忆里的面孔，活生生地出现的时候，还是会被时间空间迷惑，还是会想起、会沉淀，但是沉淀过后，只有对那女子无尽的愧疚！
什么时候开始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的呢？一阵熟悉的笑声从花园处传来，让他终于在上官家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原来是她？那个叫刘可的奇怪女子，至少，是因为她，让他伤口上吹过的那些冰冷风雪，化成温暖的气泡，轻轻地搔过，不痛也不痒。
止不住地，上官凌提步往笑声的方向走去。
而在他离开后，从假山后面飞快蹿出一抹身影，当看见上官凌笑着离开的时候，黑影将身前的山石击了个粉碎！而那双眼睛，正是刘可曾经见过的那眼，满含愤怒和怨毒……
“丫头，你真的那么做了？”东方无崖看着面前在假山上跳来跳去的人，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欠上官凌的这样就还清啦！他喜欢上官楚楚，又笨地不敢去追，我就只好助他一臂之力。”刘可翻看着假山里的东西，发现这些山石之中有一些很漂亮的鹅卵石。
东方无崖叹息一声，看着石桌上已经被她捡起来的一堆石头，才发现，这个叫刘可的女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没事找事。几天来一直跟在这丫头身边，上官凌因为九凤来仪的事，一直在凌锦院中处理刺绣的事物，而他这老头怕她遭暗算，才一直跟在她身边，谁想，这丫头是哪有危险就往哪跑，天天在四楼里穿来穿去！
最可怜的是他那笨徒弟，刘可是天天上四楼里去找上官楚楚，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就见上官楚楚受刺激了似的，竟然天天去找那笨徒弟？！完全不顾及男女之嫌，今天，又看见她端了一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方才经过这里上了凌霄院上官凌的房间。
“丫头，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她是从来没有想过将来的事，单凭一股勇气做事么？
“知道啊！”刘可一个人跳累了，走下来站在东方无崖的面前，“你知道我的来历，当然知道我们那，离婚也可以再婚！”
唉，她还是不懂。
“当年述香曾经说过，就算她是现代人，就算她来到了古代，古代有它的规则，有它的生存之道！她做的事，不会因为她是现代人来做而改变时空的轨迹！丫头，有时候，你那时代的事，并不适合发生在这里！”
刘可转身看着东方无崖，突然笑了：“陈述香分明也是现代人，她怎么会这么想？看来是和你们相处久了，被你们洗脑！”
“怎么，你觉得她说的不对？”
“我不管她怎么想，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只要是我认为对的，我就会去做！来到这里，唯一让我明白的事，就是绝对不能因为任何原因错过真爱！”如果有机会，就要去好好把握！
看见一直承担，只懂得付出而不能收获的上官凌，她就觉得很心疼，尤其他是那么个孤独的人，就连家人都嫌弃他，一个被全天下都抛弃可怜人！一个最应该、最值得去幸福生活的人！
饶是东方无崖这样狂放的人，都为着刘可所说而震撼！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而述香和这个叫刘可的女孩，她们所生存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也许她们看来都离经叛道，却是那么清楚、那么纯粹，那么真实地知道自己的所求！
“对你来说，什么又是对的？”两人回头，就见上官凌缓步走来。
啊！死了，他怎么找来了？就是看他最近因为九凤来仪的事忙翻了天，才会让上官楚楚去关爱他！不过，她可是清楚地知道！就凭上官凌那死古板的个性，如果知道是她捣的鬼，不大骂她一顿才奇怪。
“大哥，好久不见！”
“幸好，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难道你唯一认为对的事，就是专门来整我吗？”
“大哥想多了，我又怎么会整你？小妹我关心你还来不及了！”刘可急忙扯过一边的东方无崖，“快！老头，你徒弟中毒了，还中了两种毒呢！快给他看看！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刘可！你走一步看看？”上官凌冷飕飕的声音飘了过来。
好冷！她浑身一哆嗦，真是好人难当好事难为啊！
恰巧一个家奴赶到，救了她一命！
“二少爷，二夫人和各地商号总管请您到枫林院去。”
上官凌跟着走了，不过临走都没忘记回头瞪着刘可，分明写着：“你给我安分一点！”的信号，让刘可又是浑身一激灵。
嗬，这样的上官凌是他从来就没见过的，还以为他从来就是一副好脾气，任由人欺负，予取予求！
“丫头，吃苦头了吧？不过难得他还懂得生气。”
“这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是说，上官凌对你发过好几次的火？”怎么可能？
“是啊！”她认真回想了一下，帮他救上官楚楚的时候、她说要撮合他们的时候、他毒发的时候，好几次来着？数不过来了。
从来就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形于外的上官凌？那个就算惩治十恶不赦的人的上官凌，都没有生气过的人，竟然对这个丫头动怒？难不成……看来他是终于从当年的清债里走出来了！不过，如果真是这种情况的话，真希望他能有好的结局！
千万别像那个上官老狐狸那么痛苦才好……
那浑小子真以为他是去见他娘么？其实只是每年这个时候，去见见那个上官老狐狸，告诉他，东方无崖还没等到陈述香回来……
“凌！你自己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映雪扔下手里一叠帐册，“上官家内部的帐册怎么会流传到外面去？”
听大哥说，他分明是有意放出消息，说上官家的资金周转上出了问题！竟然联络着所有商号，将她一个人瞒在鼓里？分明已经将她排挤在外了，还是说，是在想着对付她了？贾家的生意一直是和上官家连在一起的，并且是借用机会一直从中牟取暴利！而一旦资金周转问题传出，第一个直接受损的就是贾家！
一早大哥就找人来将一切调查告诉了她，原来，从上官凌一踏进上官家开始，贾家相关的生意一直毫无进展，和京城几大知名商号的合作计划也一直搁置不前！而当时就连大哥也是用心将精力放在对付上官凌上，没想到他还留有这样的后手！
京城里其他商号的总管也站了起来，面带责难，“二少爷呀，您难道不知道这样上官家会经受多大的损失吗？何况还散布上官家内部问题，这样上官家近几年准备发展的那几项业务，又该怎么办？对方一点妥协的余地都不给我们，就直接拒绝了！”
“对呀对呀！”
“怎么这么糊涂？”
“果然是没有做过生意的人，这回损失大了！”
上官凌看着盛怒中的贾映雪，冷冷地看着她，看到她胆怯，不敢对视。之后才面对着在场的众人说着：“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上官家的生意在近几年根本就没有进步，一旦有新发展的方向，马上就会有另外的商行出面抢去！”一席话说地在场得到贾家好处的几位总管面露难堪，因为被抢的那几笔生意都是通过他们才失败的，当然，贾家所给的红包也是相当可观。
“我不想查清楚那个暗地里使手脚的人有谁，但是，必须奉告几句，当我对外传出上官家资金上有问题的时候，那个专抢锅边饭的对手就等着被名声渐落的上官家拖垮吧，我要让他最后觉得，上官家，将犹如鸡肋，吞之不快，吐之不爽！我倒想看看，上官家和那个人，谁能拖到最后！”最后的那句话，是正对着贾映雪说的！
贾映雪惊骇地后退一大步，贾家因为长期依附上官家的原因，早就在此付出全部的家当，大哥也仅仅是想撒大网而钓大鱼！谁想到，上官凌竟然想赔上整个上官家同归于尽吗？上官家那么多的家财，他都不稀罕吗？他竟然能做到这么绝？！
“我……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贾映雪结巴的说，上官凌现在的一张脸，就如同十三年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被烧死的上官极一样！
“上官家，上官见到了今天的地步，怎么能让你这么毁了？”不行，至少只有上官家，是属于她的东西！
“有什么关系？让他试一下也好！”一个温文的声音响起，全部的人都看向门的位置，那正站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温柔的笑脸却是威严的发话，“毕竟他也是上官家的一份子！”
所有总管都低头行礼，恭敬道：“大少！”
上官凌抬头看着面前冲他笑着的温文尔雅的男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大哥！”
看到来人，贾映雪嘴角泛滥起诡异的笑容：上官锦，欢迎你回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东方老头的紧迫盯人，再专门找了个机会溜进四楼里，照样还是在同样的时辰来到了倚翠阁。
“东方老头在想什么啊？莫名其妙地，老是不准我靠近四楼，这地方不是老弱就是妇孺，难不成那群女人能杀了我不成？”刘可一边抱怨一边走着，结果隔了老远居然听见一阵嘈杂的琴声！
不是第一次听见的那么悠扬哀怨，那声音竟然能将人的耳朵摩地生疼！似乎每根琴弦都被紧绷着，每根都在嘶鸣！到最后的时候，竟拨动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声音不断盘旋、一直盘旋，直到“呛”的一声，弦竟然断了！
就见那个瘦弱的女人，摔了琴在地上！痛苦地将身体埋了下去。
上官楚楚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上官楚楚？”
“谁？”寒冷的眼神扫来，当看见是刘可，迅速回头，声音也是同样的冰冷，“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刘可走到她旁边，看着地上被摔的粉碎的古琴：“你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让我以为上官凌对我还有情！我甚至是放下了我的尊严，放弃了我的坚持，我已经近乎哀求地去找他！结果，又一次的，上官凌将我的心意践踏！他再次那么狠地伤了我！”亏她还重新接纳他，重新对他怀抱期待！
“你别这么说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大哥也没有办法，是形势逼人，根本就不是他想这么做！他也曾经对我说过……”仅仅是因为现在家庭和社会的枷锁，他才不能放开自己！
当刘可抬头，她是第一次地在那个温柔似水的上官楚楚脸上，看见仇恨的表情！那种深刻的恨，竟然是对上官凌的吗？
“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不去问清楚，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让他扪心自问，他有没有对不起我？！他是不是毁了我的一生？”
“你……你说的意思我不明白！”就算是刘可这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女人，都害怕着这样的上官楚楚。
“你以为上官凌很可怜？他因为时不予而不得不放弃爱我？哈哈……”上官楚楚疯狂地笑着，笑出满眼满脸的泪水，“当我要嫁给上官锦的时候，当我需要他为爱我而争取一个机会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太夫人将我许配给上官锦！主动要求！你知道他给我说的话是什么？祝我幸福？”
“他把我当什么？怎么能把我让给另一个人？把我推给锦，我嫁给锦成全了他，他伟大了啊！他为了兄弟情谊不要爱情，他多高尚啊！我呢？仅仅是一个被人让来让去的东西，不，是连东西都不如。开心吧？成全了他的大哥，我要一辈子面对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天天提醒我，当初他是如何对我？我怎么会快乐？怎么会幸福？他太自私，太狠心了！”
“我相信，当初他放弃你们之间的感情，他也很痛苦的！”
“对一个连爱都不敢追求的男人！痛苦，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有比我痛苦吗？我仅仅想有个家，有个我爱、并且也爱我的人！他却毁了我一辈子唯一的希望！滚！我不想看见你，任何和他有关的，我都不想看见！你给我滚！”
刘可这辈子是第一次看见有一个女人这么歇斯底里，但是在上官楚楚说这些心里话的时候，她没有害怕，这个女人，说着狠话，孱弱的身体却在颤抖；眼里满含恨意，却也痛苦地留泪，那是一个女人无尽的凄惨和悲凉，仅仅是那么小的一个心愿，就这么断绝在自己唯一所爱的人身上！
上官楚楚的身体如柳絮一样跌落在地，而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刘可再不忍心待下去了！她扭头逃离，而隔着老远，还可以听见，上官楚楚在哭着……哭她的不幸？哭她爱错了人？哭她唯一的梦想破灭？
是谁说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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