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一个多么光艳的年华,张爱玲就有处女散文集《流言》面世,足以倾城的文字,成就了她的“流言体”并遗响至今。成名要趁早,这或是最好的注脚吧。这本书,是我大三时在武汉广埠屯利群书社二楼的一堆古籍里找出来的,这也是我拥有的张爱玲的第一本书,那时买书不讲究版本,但这本书是上海书店上世纪八十年代据原版影印的,褪去书衣,便整个儿就是一本原版书,给人以浮华、素艳、迷离之感,特别是封面,一帧精心的自画像置之其上,夺目的黄和沉静的青交织在一起,让人体味出纠结中的美来。在这本书里,张爱玲自铸新词,自出手眼,在当时文坛一派雍容揖让的沉沉暮气中不啻于惊艳,内里有逞才使气,有神采飞扬,有活泼俊俏,有涉笔成趣,真是顾盼生姿,仿佛一个个文字,在她的笔下是跃动的精灵,虽自是凌空一舞,却让人端的生出爱怜来。
听说,张爱玲对本书格外偏爱。书的出版全是她一个张罗的,从找出版商,到自备纸张,到印刷和校对,均亲历亲为,一个人包下。也许,亲手操持,眼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步步变成一本漂亮的书,这本身就蕴藏着不小的趣味。而书的设计,更是体现出张爱玲考究和自出机杼的品格。书里既有她穿各种衣装的照片,全身的,半身的,姿态名异,情调不凡,今天我们读出的是她的顾盼自怜之感。而书里那些精巧的速写,是张爱玲从自己的画稿中精心挑出的。《流言》的全身无不浑发出张爱玲式的暗香,这香气,因为繁华而馥郁,因为单纯而不颓废,我们从中读出的是青春张爱玲内心的****气质,这一点,倒是迥异于她小说里面透出的些些悲凉。
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张爱玲在一帧自己的照片下面如是说。但是,那过不去的是什么呢?也许,是那些如影随形的旧梦吧。
(《流言》张爱玲著上海书店1987年3月影印)
《余时书话》
姜德明先生早年供职于《人民日报》副刊部,后又到出版社,一辈子与文字结缘,与书打交道,是新文学版本收藏大家,如今已是八秩老人了。他的书话文字不温不火,平实熨贴,每能给人以情趣、启人以智性,书香汩汩流出,读来令人兴味盎然。这本《余时书话》得之于十多年前的本地特价书市,被我从一堆半价书中找出,当时欣喜异常,赶紧付款,将书盖上特价章,然后才算心安。如今在网上,这书已是大家寻觅的对象了,价格翻了三四倍还不易得。取名《余时书话》,是因为余时是姜德明先生的笔名,取业余时间写作之意。正是这种与时间赛跑的精神,姜先生笔锋甚锐,终于成了一名颇负盛名的书话家。今年新得煮雨文丛书话集一套五种,其中一种即为先生的《金台小集》。另四种都已有作者签名,独《金台小集》付诸阙如,想来犹觉怅怅。
有意思的是,此书的编辑龚明德也是一书迷,冷摊淘书心得时有披露,前时在《藏书报》偶而读之,不觉莞尔。
(《余时书话》姜德明著 四川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
《笑我贩书》
江南自明清以来即人文鼎盛,洵非虚言。且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浙江嘉兴图书馆一位叫范笑我的年轻人,在馆下一间蕞尔小屋开了书店一间,名为秀州书局,店名是冰心老人题的。店主的视野极广阔,将贩书这事做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一是编印《秀州书局简讯》,每二十天一期,十数年不辍,简讯里举凡书人书语、书事书趣乃至社会百相,尽数网罗,由是引起了全国一大批文化名人的关注,萧乾、黄裳、钱仲联、金性尧等,或著文,或题字,或写信,赞誉有加;二是定期制作藏书票,以嘉兴名人掌故等为题材,精美独特,很具收藏价值。而手头的这本《笑我贩书》,即是当年《简讯》的结集,每每用一些零余时间读它,各种信息扑面而来,一些从当代人视野中消失多年的的人物,也借此书得以回到读者中间,比如章克标、庄一拂等。后来,又购得《笑我贩书续编》,这两本书可以说是文化的活化石,从中可以约略找寻到过往年代的那些蛛丝马迹。
前几年,曾到过嘉兴一趟,游了南湖,看了王国维故居、徐志摩故居,却有两处心仪已久的地方与之交臂失之,一是位于嘉兴城区的沈曾植故居,再就是秀州书局,行前曾在网络上给范兄留言,希望能一见,不想去后却因各种原因不凑巧,与之擦肩而过。沈曾植故居造访有日,而秀州书局,怕是再也没有一见的机缘了,因为之后不久,听说就已因故停业。幸好,还能读 《笑我贩书》!
《笑我贩书》范笑我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