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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六月上旬,天气越来越热了。宿舍像一个烤炉,而我就是烤炉中的乳猪。我多次产生了回家的念头,但这念头总是在瞬间消失了。原因很简单,我想在这个城市,这个校园多停留一会儿。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完全失去它们,如同盛夏的一场大雨带走路上的尘埃。

但孙秀秀却受不了了,她说她要回家玩几天,因为她七月份就要正式上班了。张小不也去找她的男朋友了,于是宿舍又剩下了我一个人。与刚从威海回来那几天一样,我又过起了“晚睡晚起”的生活。而且除了买饭,我也懒得出门。这样一来,我与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少了,除了每天给林沛东发短信,我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我不是不想和林沛东出去玩,关键问题是天气太热,林沛东总是抱怨。并且他似乎觉得和徐振龙他们一起打麻将、打游戏比出去逛街更有意思。每次我给他打电话时,都能听见线路里传来的男生喊叫的声音,有时还夹杂着几句脏话。

我不知道路宇每天都在忙什么,估计他每天都呆在宿舍里上网吧。有时我也怀疑:他总是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难道不寂寞吗?

也许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每天也是一睁眼就打开电脑,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关上。电源的温度烤得凉席发烫,而我丝毫不在意。我整天玩三国杀、玩“愤怒的小鸟”,实在无聊了就反复刷新人人网页面,尽管它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新鲜事。日子就像阳台上那一堆被雨水打湿了的纸壳,在角落静悄悄地发霉。

闲来无事,我也找出了几本压箱底的小说来读。考研这一年来我很少看小说了,满脑子里都是政治英语专业课教材。现在翻翻这些以前买的小说,想想当时阅读它们的情景,真是感叹万千。

我记得大三的时候,路宇说想从我这里借一本书看,我问他要看什么,他说:“《分手信》。”

《分手信》,我当时觉得它一点儿都不好看,我只是被它封面上的宣传语和富有煽动色彩的书名而吸引,买来后才大呼上当。小说的故事情节根本不是我所喜欢的。于是我没把它当回事,别人问我借我就随意让他们拿去。我想路宇一定是前几天看到陈欢欢在选修课上读这本小说,才问我借的。莫非他也被书名所蛊惑了?

路宇看书倒看得挺快,三四天就还给我了。我问他有何感想,他只是微微一笑:“这是一本好书。”

如果我没记错,路宇只问我借过这一次小说。这件事过去两年多之后,有一天我无意中从W分校的图书馆四楼看到这本书。像是很久没有人“光顾”过了,它静悄悄地呆在最后一排书架的一角,封面上已经布满了灰尘,内页像是被水泡过,皱皱巴巴的。我不由得把它拿下来,用手抹去它书皮上的灰尘,也不管我的手是否会被弄脏。我清楚地看到封面上写着一行小字:“离开,才是真正的爱。”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这世间一切都是有因果轮回的,我也因此回忆起当时路宇向我借书的情景。我还自作多情地在书的扉页用铅笔写了几句梁静茹的歌词:“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永远天长地久”。现在看来,这都是冥冥中的暗示。

DearJohn.

我从箱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本书来。白先勇的《孽子》,讲台北男同性恋的小说。阿青、小玉、吴敏、老鼠,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正处于青春岁月的少年。但由于他们是Gay,所以就不可避免地背负上流浪的命运,永远在生活的底层和漩涡里挣扎。这些都是书评给出的解释,但我关注的却不是同性恋的问题,我之所以被它吸引,而是书中描写的热得令人窒息的台北的夏季,我想,就是这样的夏天,才能酝酿出疯狂与绝望,才能使人重生吧。

看完书我还意犹未尽,又在网上找出这部电视剧来看。我记不清上一次看电视剧是什么时候了,我一直没有耐心坐在电视或电脑前看完一集40多分钟的片子。但这一次我决定把它看完。

我想,朱颜也曾经有过和我现在类似的心情。她博客上唯一的一篇日志中写到,她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大学前,在家里听了一整天的《等一分钟》。我留言取笑她那时恶俗的品味,她没有回。但我现在明白了她当时的感受,不管听什么、看什么,关键是听的、看的东西能让你狠狠地记住某些岁月,某些人。这个记住的过程也是绝望和新生双向蔓延的过程。

我花了四天时间看完了这部二十多集的电视剧。当屏幕上最后一个镜头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哭,但又说不出理由。我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直到片尾曲也终止了。

我的心口压抑到不行,我很想出去走一走。我把桌上这几天积攒下来的西瓜皮、饮料瓶、沾满菜汁的包装纸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锁上门下了楼,把塑料袋扔进垃圾箱里,惊跑了一只野猫。我这才发现我又是穿着拖鞋出门的,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

此时正是下午六点,空气闷热到要把人融化的程度,天空阴云密布,一点风都没有。树上的蝉烦躁地叫着,游泳馆的门口挤满了人。我想,怎么还不下雨呢?这天气太容易让人感到绝望了。

但一走到小吃街,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里仍然十分热闹,摊主和顾客的脸上都堆满笑容。一对对情侣来往穿梭,有几个小孩光着脚在路上跑,也没有家长制止他们。我买了炸鸡腿和冰绿茶,又买了半个西瓜。但是买完东西我并不急于回宿舍,而是慢慢地在小吃街上来回地走,遇到好几个学弟学妹,他们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我也招招手表示回应。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一直在等待下雨。但是我等到将近八点钟,手里的炸鸡腿都变凉了的时候,雨还是没有下。烧烤的香味又开始弥漫开来,我有点失望,于是我又回宿舍上网了。

我真的想淋一场大雨,可是这雨始终没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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