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心疾首,高声喊道:“夫子,立命与请命,一字之差,高下立判。早前,您不知缘由,情有可原。如今,您已获知底细,岂有根基不固之理?您是十阶君子的境界,可不能老糊涂呀!”
爱之深,责之切。故而,黄锐锋痛心疾首,大声斥责,开出一剂“老糊涂”的猛药,希望借此打醒张载。
张载憋得痛苦无比。听得“老糊涂”三字,再也不敢憋下去。否则,“老糊涂”立刻就要升级为“老不死”。
一开始,张载确实义愤填膺。
毕竟,自己的成道根基被人私自篡改,任谁也不会好脾气。
若非有黄家老祖的遗泽作为缓冲,说不定,黄锐锋此时已经魂归冥冥。君子一怒,岂可等闲视之?
在张载痛斥时,听到请命二字,对比立命二字,已经有所警觉。只是放不开面子,故而冷哼落座,思考其中的不同之处、先进之处。两世为人,经验丰富。他稍加思索,就分辨出其中的本质区别。
如果自己将根基改为请命,并照之践行,好处无穷啊!
念及此处,张载动容。
张载整肃衣裳,取下冠帽的簪笔,合在掌中,深深揖拜,说道:“张载,谢过一字之师!”
一字师的说法,是绝无仅有的高度评价,是突破天际的赞赏。
以张载严谨治学的态度,以及此时此刻的神情仪态,绝非戏言。
黄锐锋当然清楚一字师的分量,但他哪敢生受对方郑重其事的揖拜?他连忙躲开,摆手说道:“学生愧不敢当!夫子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夫子谦谦君子,值得深深敬佩!可惜,我只有一字之功。咦?黄神呢?怎么不来秀一下存在感……
轰隆隆……
刷刷刷……
咚咚咚……
雷鸣,潮汐,鼓点,不绝于耳。
张载静静伫立,内敛沉稳,临渊峙岳,又不失儒雅飘逸。
一声又一声的异响,以张载为中心,扩散开来,仿佛一道又一道厚实沉闷的雷鸣,宛如一阵又一阵波涛汹涌的潮汐,好像一波又一波昂扬激荡的鼓点。
原来,张载是坐言起行的性子。心动不如行动,迟动不如早动。
一俟确定“请命”的优越性,他一刻也不想浪费,立刻着手修正自己的根基。
他在智窍内引爆所有名气、名胆、名宫、名心,故而,发出不绝于耳的异响。
张载一往无前,勇猛无畏,彰显自己修正根基的决心。同时,知会神庭跟进修改。
与此同时。各县、各郡、各州、各国,各种载体的文字记载,瞬间发生变化,立字变成请字。却是神庭以张载为引线,由诸神合力修改的结果。
与此同时。但凡正在诵读、吟唱、默念、感悟张载名句的书生,无不生生卡壳,如鲠在喉,好不难受。待到他们恢复如初时,发现立命已经成为请命,无不愕然。
与此同时。一粒灿烂的光点,自张载的眉心飞出,进入黄锐锋的智窍,却遍寻不着,不知功效。
尘埃落定。
张载缓缓落座,大有深意地凝视黄锐锋。目光之中,充满欣赏、赞赏、激赏的意味。
“哇!简单的一眼,极品的民愿,滋味响当当。中爷大快朵颐,乐不可支!”
黄神及时凑趣,大秀存在感。以它当前孱弱的状态,只能从目光中吞吃民愿和民怨,无法感应冥冥中的口粮。
黄锐锋如奉纶音,知道夫子的目光定然非同凡响,正要检视学字虚影之际……
扑通……
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张载既不施救,也不紧张,反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已是冷冰冰的茶水,他却甘之如饴。
一盅茶工夫后。
黄锐锋站了起来,整肃衣裳,恭谨叩首,说道:“多谢夫子!”
“水到渠成,不必言谢。来,坐下说话……”张载言笑晏晏,十分亲切。见到对方依言落座,说道,“名气进阶了吧。”
“正是!”黄锐锋的应答,铿锵有力!
原来,张载刚才的目光中,蕴藏“感恩戴德”的念头。意味着张载对黄锐锋的态度,由“尊敬”上升到“崇敬”。
智窍中代表张载的小树,一下子,从四寸多爆长到一尺六。由寸而尺,则是人际关系跨阶突破的征兆。
崇敬级别的念头,有许多外在的表现,包括但不仅限于“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这种念头,等同于五百的人口基数。这才帮助黄锐锋跨越名气境界的鸿沟,正式迈入一阶名气“默默无闻,不见经传”的层次。
至此,黄锐锋渡过“名不符实”的危机,达到“名符其实”的圆融境界!具备二阶笔匠的真正实力,同时,还有三阶书魂的特征。
名不符实,是名气修炼十分危险的关卡,黄锐锋却能轻松越过,完全是张载的相助。故而,他感恩戴德,叩首以拜,郑重感谢夫子的恩情。
如今,二人的关系,是对等的“崇敬”,真是皆大欢喜的场面。
黄锐锋之所以昏倒于地,人事不省。一是毫无准备,遭受突如其来的名气冲击,导致智窍中名气鼓荡,沸反盈天。二是突破带来的名气增益,又被孔子和造化笔抽调一空,作为还债的资金。
一盈一空,冲击太过剧烈,这才昏迷不醒。
好在他完美融合小黄的魂念,灵魂的强度和韧性远超常人,才能快速醒转。
虽然顺利接收张载的念头,并且树立彼此间的名气关系,但他太过激动,至今还没有接收貂蝉留下的一枚灵念。
张载面含微笑,平易近人,问道:“锋儿,此番前来,可有疑问?只要你问得开,老夫便答得来。”
哈哈……夫子唤我锋儿!
为什么兴高采烈的同时,又有鸡皮疙瘩出现,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夫子,请您告知我黄家祖上有何遗泽。”
张载面色一整,肃然起敬,抱拳说道:“贵祖黄工,实乃大贤也!”
大贤?
君子都引为大贤?
定是超越君子的存在,少说也是豪族,甚至是世家的传承。
为何族谱中不曾记载?为何黄家一直以来都是人丁稀薄,如今更是只有父子俩相依为命?
呃,每年春节之前,父亲都要带着我一起飞去洪武州的圣殿祭拜祖宗,难道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窍?
张载拥有两世为人的丰富经验,见得黄锐锋陷入沉思,岂能不知对方的思虑?
“秀才寒门,举人庶族,进士高门,君子豪族,圣人世家。”张载将文位与家族之间的关系做了一番解释,又问道,“以贵祖大贤的成就,何以沦落至此,可对?”
黄锐锋点头,盯着张载,等待后续的解说。
“贵祖何止是大贤?以他的成就,封一个细则神,绰绰有余。就是准则神,也是大有可能。可惜,他放弃神位,反而向神庭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保证血脉传承,绵延不绝。唉……”
老祖何其愚昧!
只要自己成神,庇佑子孙后代,岂不易如反掌?哪里需要向神庭诉求?
一边是人丁稀薄的绵延不绝,一边是门庭赫赫的血脉传承,老祖何其不智!
难怪连夫子都要唉声叹气。唉……
“夫子,我家老祖,籍籍无名,何以封神?”知名的历史人物当中,并无黄工此人,黄锐锋疑惑不解。
“虽无籍籍名,却有赫赫功!”张载感叹道。
“那我黄家为何人丁稀薄,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难道神庭出尔反尔,罔顾承诺?”语气中,含有出离的愤怒。
腾!
张载霍然起立,神色无比严肃,说道:“万万不可张扬!不成神,绝不可探究此中隐秘!否则,必有灭顶之灾!此事,已然惊动神庭,老夫受命调查幕后阴谋。可惜,对方隐藏至深,老夫辛苦十余载,虽有蛛丝马迹,却无法作为呈堂证供。”
“阴谋?莫非,有人专门针对黄家血脉设下滔天阴谋?”黄锐锋神色凝重,压力山大。
“黄工留下的血脉,自大汉大唐起,至大宋大元止,已经尽数灭绝!如今,只余下惠全县的父子二人!这还是神庭遵守诺言,耗费海量名气,从主世界的明朝拉来的血脉。”张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用与整个神庭为敌。黄锐锋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说道:“难怪,我家的族谱,只有不到百年的上溯时间。这是神庭勾连主世界的结果么?”
“正是。那时候,洪武州的圣殿中,贵祖灵位,无人祭拜,行将消散。神庭为了守诺,不得不出手。”
“那么,对方是否已经探知我与父亲就是唯一的残余?”
张载眉头一皱,说道:“老夫怀疑,对方尚且不知。否则,焉能安然度日?然而,对方神通广大,或许只是一时隐忍。无论如何,必须时刻警惕,不可心存侥幸。”
“据我父亲的观察,我的祖父死的很蹊跷。学生定会如履薄冰,尽量不给对方可乘之机。”话虽如此,却要搞清楚对方目的,才能对症下药,有所预防,“对方布局深远,动机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