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大眼瞪小眼,司微的长长的睫毛甚至专注得没有颤抖,眉间神情从来不曾见过的含情脉脉,他凝视的目光更让我心里一震,那是一种被人理解、认同、欣赏、关切所带来的喜悦。
我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司微,坚定地点了点头:“司微。也许,某一天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一定离开这里,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安稳过一辈子。”
“好的,我会和你一起的,能多一天算一天。”
京城的夏日,到了傍晚就已经转凉了,雅致精美的御花园里,连空气中都带着芳草的清甜,此刻宫灯高挂。
白天还气魄非凡的花园此刻因为光影的原因,别有一番幽静的趣味,而清澈见底的池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了宫灯的光线,又为整个园子添上了幻彩的气氛。
宫女或举灯,或端盘,或恭立,穿梭在御花园之中,服侍着院中每一个贵族女眷。
树丛边,石桌旁,千骄百媚,美人儿风情万种,而坐在宴席上仅次于王爵的,位子上的司微眼神涣散,百感交集似的复杂。
他此刻与是公主一起来会见邵妃的,没想到却是见到这么多的人!
此时他看了看那邵妃,他穿着浅蓝的纱裙,额上画了几颗金粉,虽无过多的修饰,却盖过了所有后宫的风华。
但是我的脸色却有些紧张,或者说是在期待着什么,靠近石桌旁的人都感觉到了邵妃的异常,不经意间流露着微微的紧张,正在诧异着,门口传来一声“我公主到……”
平时四平八稳的报告声音响起,听得这声音,邵妃的脸色一松,但是片刻之间又紧张起来。转眸凝望,握住杯子的手收紧力道。众人都跟随公主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向着门口望去。
“原来是公主来了。”站起身,邵妃婉然招呼道。
“拜见各位娘娘,”曲身行礼,我浅笑如兰。
在场之人到了此刻才有缓过气来的感受,邵妃拉着我入坐,一入座,在座之人纷纷前来打招呼,我的脸上却平静无波。
王坐在宴席的正当中,妃子们对王行了礼,女皇叫了这些男眷们去听戏,渐渐地花园中只剩下我与邵妃两人,半晌,邵妃盈盈起身,向外走去,我默然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皇宫的长道上,宫女太监隔着一段距离跟随。
“公主你我已然多日不见了,我着实想念。”
“娘娘情深意重,难能可贵,但是心里却着实不是想念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何还如此平静?”邵妃声音变高了些,似乎很不满意我的表现。
我偏头做沉思状,答非所问地道:“皇宫华美非常,娘娘既已入宫门,何不珍惜眼前所有,何必苦苦抓住过去不放呢?恕我失礼,我还真看不出,娘娘所要的渲染大波为什么要由我开头。”
邵妃的脸上渐渐现出失望之色,随即又一整面色:“你太过谦了。”
“是吗?既然如此,娘娘不必须如此惊慌,就算是如此我也伤不了你。”我黑色的发被风扬起。
我指指前方宫殿的大门,华翠的灯光从内透出,似在等待两位晚来的客人,“娘娘,我们到了。”
眼神略为暗淡,邵妃站在原地不动。“我不会放弃的……”对着我,看着眼前明亮的灯火,抛下一句,我抬起脚,随之走入喧哗热闹的大殿之中,回到司微身边坐下。
“我,我看邵妃气色不对,你是不是惹到他了。”司微问到。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错了。”我无力地偏过头去:“我不过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有了准备,便遇到再苦的境遇也不怕了。”
司微却是云开雾散地一笑:“我看此事还有转圜余地。现在情况不明,我也不好胡乱猜测。我觉得目前最要紧的,是邵府行事须处处小心,别让人抓着把柄。公主好生休息调养身体,就算不为太后皇上和自己,也算为了我。不然,至少得遣人去探探王的意思,与各位妃子的情况,能帮得上邵妃的地方就帮,其他的事情我能自己料理,不用公主再操心了。”他此言一出,只是看着我,我撇撇嘴,哼了一声,朝司微望一眼,却没作声。
我回府之后就睡下了!
天色难得放晴的一大早,我命着侍女们打开屋里的窗。
然后便有侍女们服侍我梳洗打扮,如诗取来一件红鸾锦衫给我:“公主殿下,进宫宜隆重些。”
我见如诗捧着的却是一套宫装,遂接过穿上,如诗又帮我梳了双环髻,缀上发饰。我对镜自照,镜中之人已是宫娥模样。
如诗掩口笑道:“公主无论穿什么,都一样美丽可人,不必再照了。”我被说得不好意思,赶紧收拾完毕出来,打算再去宫里看看邵德妃,如诗紧跟在侧。从邵府到惜春苑,必须穿过掖庭。
夏日炎炎,花树从翠枝里落下芬芳,我缓缓穿行。
我走到邵妃住的地方,昨日想一想,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必须来看看他生的小皇子!
我没想到女皇的随从江公公已侯在院内,看来他对邵妃还是关心的,江公公地对我言道:“皇子养病在床,你觐见之时,多加小心,切勿惊扰皇子。”
我依言放轻脚步进去,却见粉色纱帘低垂,重重帷幕之后,宫人垂手侍立,江公公走近帷幕轻声道:“禀娘娘,人来了。”
里面邵妃的声音传来:“传进吧,以后不要对公主无礼了!”
江公公察言观色,忙跪下道:“娘娘恕罪,奴才该死,一时糊涂了。”
我走进屋内,却见那小皇子躺在小床上,睡得十分安详,面色也红润了许多。他的病应该是稳定了许多,但是邵德妃整个人似乎看起来苍白了许多。
邵妃伏在床边,小脸犹带几分苍白,忧切地望着我,身后围满宫女医侍。
见我来了,木然地走到妆台前坐下,披散了青丝,任由宫婢为他梳理头发,见了我,左右宫婢忙躬身行礼。邵妃沉默,拂袖令殿内诸人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