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速的捷达直直的冲向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货车。一瞬间吕游双手紧紧的攥着安全带,感觉指甲快要钻进肉里。张着嘴,牙齿狠狠的咬合,双眼紧闭,全身绷紧。这是身体本能对即将到来的冲击的抵抗,却不堪一击。下一瞬,吕游能感受到浑身都放松下来,甚至能抬起头,眼前一片白色,牛奶一样的白色让人安顿下来。吕游余光看见一只黑色的手慢慢的滑上自己的右肩,确切的说不是人手,那手干瘪而修长。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看看这手的主人是谁,吕游缓缓的像左转头,就看到亮子奄奄一息的伏在方向盘上,满脸是碎玻璃也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情况,看他的左肩上也是那手,这样的臂展可不是正常人能达到的。直到后座的黑影坐直起来。吕游才看得清,黑色的兜帽下苍白的骷髅头几乎贴着车的顶棚,难以想象它到底有多高大。两个眼窝深邃空洞,像能吸人魂魄,阴森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吕游惊得说不出话来,惊惶的长大了嘴巴却也喊不出声来,刚才失重的感觉也荡然无存,想要打开车门跑出去也动弹不得,就像梦魇一样,满心焦急却无处发力。
骷髅的两排牙齿上下扇动:“孩子,跟我走吧。”声音低沉而沙哑,不带一丝语气。听到它说话,吕游想挣扎躁动的心慢慢平缓了下来,这应该就是死神了,而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虽然感觉自己生活不易,诸事不顺,可是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的不是么?想着自己年纪轻轻的,吕游一脸的木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骷髅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他,慢悠悠的说:“可能你心有不甘,诸事放不下,没有想过死亡会是另一种解脱么?”
吕游平缓一下心情,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我经历的太少,自己还年轻,没有家室,没有工作,所以你说的那些放不下的都不是我在意的。我不怕死,如果现在是我生命的终结,只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充满了遗憾。”
死神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还感觉遗憾这就是放不下,就算你的生命没有终结,你也只是不停的回头,而你的前方仍是一片满然。何况没有人的生命是完美无缺的。”
“可是,如果我自己的过去都做不好,我怎么能做好准备去迎接未来?”吕游还固执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
死神却丝毫不在意:“时间也快到了,既然已经死了又何必在乎那些?”话语依旧冷冷冰冰,不带语气。
相同的吕游也是没有感觉,没有人的生气“我后悔了,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过的日子,稍微改变一点想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死。”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吕游却突然说:“既然你能掌控生死,我的一切你可能都知道,能让我看看曾经的自己么?”
死神不说话,慢慢抬起头,空空的眼眶注视着前方。吕游也慢慢的转过头,坐直。之前破碎的挡风玻璃一块块剥落崩塌,透过那扇窗,吕游渐渐从模糊中认出了那个曾经最像自己的自己。
画面里清晰了一张照片,小孩子带着个虎头帽子,光着身子坐在一张椅子上,两只手向前伸着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两只手臂胖的全是褶,就像那个米其林的轮胎人一样。这是他出生满月时的照片,吕游慢慢抬起嘴角,有什么能比新生命的降临更让人喜悦呢?想必相机那端照相的父母已经笑得合不上嘴了吧。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张全家福,那是爷爷六十大寿时照的,那时吕游五岁。大家都面带微笑注视镜头,只有吕游在第一排嚎啕大哭,脑袋扭向一边,老爹按着他的头让他往前看。吕游也不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到底是有多坑爹,以至于老爹能使出了大招,像灌篮一样。回首自己多年的生长发育,能有这聪明的脑袋灵活的脖子完美的锁骨还得回这惊天地的一扭?老爹微微上扬的嘴角来掩饰他的尴尬,“老爹到底是谁应该觉得不好意思啊,应该是我好吧!您都出透风头了!多威风啊。我只有一半的脸啊。那一半的脸上应该淌满了眼泪吧…”“亲娘在最后一排笑得和不拢嘴的,您都乐出声了吧,娘你们说我是捡来的看来是准准的啊,咋就没请容嬷嬷给我扎预防针呢?”看到这,吕游的心里五味杂陈。
快门一按下全世界都静止了,哭笑都凝固了。照相的好处定就是定格一切,留住记忆。可偏照片会变泛黄就像记忆。吕游也忘了当年照相的是谁,“感谢您,虽然我不知道你笑话我没。这个大家庭里的所有,我都爱。”爷爷去世多年了,自己马上就能看到他了吧。
画面又转到一张照片,那是高中的毕业合照。吕游和亮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那时吕游二十了,看着还算清秀,身子很单薄,像个文邹邹的书生。嘴上还挂着毛茸茸的一层胡须,当时他老爹告诉他“胡子不能刮,越刮长的越厉害,以后就要天天麻烦了。”吕游的双手搭在下一排女生的肩上,这个女生就是云夏,他的初恋。当时全班同学都站好了,吕游就把手放在云夏肩上,照相的师傅眉头一皱“那个同学,你好好站着别勾肩搭背的!”最前面的班主任一听就回头望去,不知道师傅说的是谁,像本能一样直接盯着吕游和亮子,瞪了他们俩一眼。亮子冤得很:“我草,我又他妈咋招惹她了?瞪我干啥?”吕游漫不经心的把手拿了下去。“来,听我的啊,我喊123大家看镜头,别眨眼啊!”“1”“2”刚数到3,吕游的双手就又搭了上去,云夏羞红了脸,美得像一朵花。时间定格,吕游就静静的看着照片里的她,心里柔柔的,像醉了一样。看到双眼失去了焦距,仿佛不是用眼睛都能感受到云夏的音容笑貌。
下一张,是吕游和亮子的合照,俩人都穿着学士服,两人板着脸搞怪作踌躇满志有志青年状,吕游的手里捧着一盆含羞草。云夏曾经送过他,云夏说“你学的专业是园艺,养活它不会太难的”大学寝室都流行电脑旁放盆仙人球据说能吸收辐射,吕游就放了那盆含羞草,美国多久拿盆草就死了,吕游猜测可能是它吸的太多,中毒了。后来云夏打电话问起他,他还反客先主的说:“你那含羞草根本就是假的,我每次碰它它叶子根本就不会合上,骗人。”云夏笑嘻嘻的说:“可能它和你一样,不要脸,嘻嘻嘻。”吕游能想到电话那边云夏笑弯的眼睛,如花的笑靥。
吕游还在回味种种,更多的照片慢慢的汇集,慢慢的照片的边缘变黄,卷曲,内容变得模糊,消失。一切慢慢的粉碎,直到细小的微末,消失,只剩下那个空荡荡的挡风镜框,冷风呜呜的灌进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耳边又听到那死神苍白的话语“时间到了,跟我走。”
吕游彻底崩溃了,直觉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双手抱头,手臂紧紧的夹着脑袋。“我会去到哪?我会消失?我的父母还没孝敬,我还有话要对云夏说,亮子也.老顾怎么办?”一切都太突然。
渐渐狂风静止,死神见他不为所动,若有所思,冷冰冰的说:“我知人喜怒哀乐,却不谙人情世故,若是能有所体验也必然是另一番体验,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的新生”听到这,吕游慢慢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它。死神继续说:“我能让你拥有现在的感知,回到你人生的任意一个阶段,尽管我能掌控人的生死,但我不清楚人的是非标准,我也很好奇你会得到什么结果,我不管你去到哪,但我能肯定的告诉你,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死,而作为代价,死后你的灵魂将灰飞烟灭,我要的,是你的肉身!”
吕游快速思考了一下它的话,“这是个交易?或是个契约?”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尘世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如果真的能回到从前,一切的遗憾都会被解决吧?至于代价,灵魂尽头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吕游的第一想法就是同意死神所说。
“我只是想证明,以前犯错而总结到的经验,如果再回到那时,我不会做错。”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集中精神想象一下你的目的地吧。祝你好运!”
“那亮子。。?”没等问完,感觉肩膀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