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安不愿意面对自己惨痛的过去,他挣扎过堕落过试图放弃过,他曾指着上天打骂为何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让他生这样奇怪的病,为什么让他家境贫寒,为什么要有这样冷漠的父母。可每次的暴怒与怒斥都只换来的是天空沉默的回答。以前他只能躲在树洞里无助的哭泣,没有人会来安慰他,只有秃枝上的乌鸦,同他相凄相诉。后来他开始怨恨咒骂这个世界,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着自己,好像只有皮肉之痛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现在他可以对这个让他伤痕累累的世界报以微笑。只因为他……不甘心。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扳倒自己的命运。他停止了抱怨,最终将所有的痛苦和怨气都化为极大的忍耐。他学着向生活微笑,学着挺直身板,学着顺从别人的意愿……有一天他走在街上,忽然看到橱窗反射出他的影子,那个英姿挺拔,脸带微笑的人是他吗。那一刻内心的恐惧从身体内破蛹而出,像一个魔鬼般从他的背后缠绕至他的脖颈,对自己轻蔑地笑着说:“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逃脱自己曾经的身世和命运吗,别傻了,你自以为的聪明,只是上天给你开的一个玩笑,而你只不过是命运玩弄的一只傀儡,你这一生都要带着你的愚蠢不停的逃跑……逃跑……”
像是沉静了千年的潘多拉盒子在这一刻被打开,所有黑暗的情绪在这一刻奔涌而出,飘荡在他的眼前,桥安双手忍不住颤抖着,“桥安。”青葵轻唤一声,但是桥安没有反应,眼神还直勾勾的望着窗外。
只听“喀拉”一声,桥安右手握住的蓝色玻璃杯一下碎成了几片,柠檬水随之迸溅出来。
青葵“啊”一声惊叫,鲜艳的血从桥安指缝间流了下来。
“啊,对不起……”桥安如梦初醒般,看着桌面的一片狼藉,但眼神仍是恍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别动,”青葵慌忙地从纸巾盒里丑了很多纸巾,掀开他受伤的手心,只见一个约两三厘米的口子,像一条鲜艳的毒虫攀爬在桥安好看的手上,让青葵看得触目惊心。青葵用纸巾按住伤口呵责道:“你疯了吗!”此话刚出,眼泪也随即留了下来,声音也转至随和:“痛不痛……”
桥安看着蹲着帮他按伤口的青葵,摇了摇头。
青葵抽噎道:“如果回忆让你很痛苦,那你不用告诉我……”
“就像你安慰我的那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可以选择告诉或者不告诉我,不过不管你选择哪一种,我都希望是看见你好起来的一种方式。”青葵认真的看着桥安,眼神是那样坚定,没有冷漠者的嘲讽,没有同情者的悲悯。
桥安本来以为青葵听了自己的故事后,会怕他,会畏惧他,或者是嫌弃他。可是没想到她却在为自己着想,她看重他的情绪,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重视过他的感受,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是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了。这一刻心底所有的难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葵,谢谢你。”桥安这一刻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笑容,他看上去是那样平和,既不快乐也不悲伤,但是你面对着他,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你会感觉到很多东西,这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沧桑的人无法读懂的情绪。
桥安喉结翻动,用极其缓慢的语气道:“或许有一天,我愿意把整个故事都讲给你听。”
青葵笑了,而眼泪却来的更为汹涌,像荷叶上的雨水一颗颗滚落在地上。世界上最温暖的事莫过于你默默喜欢的人,愿意对你敞开心扉吧。青葵感觉此刻的自己站在桥安的心门外,曾经一直紧闭的大门,现在可以从门缝看到一点微光。
太阳的余光一点点消失在山后,青葵和桥安吃过简餐后,桥安骑着摩托车把青葵载回了家。
“我到了。”青葵从桥安后座跃下来,将头盔递给桥安。
看着桥安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手,心疼的说道:“还痛吗?”
桥安笑着摇了摇头说:“早就不痛了。”
“桥安,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再笑了。”青葵皱着眉看着他。
“不,我现在很开心。”桥安说着比之前笑得更灿烂,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闪闪动人。青葵看着心又萌动起来,忍不住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
“要是你还住在我家楼下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天天找你。”青葵抬头看着自家漆黑的窗户。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明天还要见,后天还要见……”
“话是这么说。”青葵唐突的打断了桥安安慰自己的话语:“可是两个月后,等我上了高中,我可能就很少去店里找你了。”
“没关系啊,到时候周末也可以来,我一直都在。”桥安用左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还是学习比较重要。”
青葵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是想我了呢,我可以想以前一样晚上送你回来。”
青葵眼神一闪,随即黯淡下去:“这样多不方便,以后再说吧,我先上楼了。”
“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青葵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然后快速的跑上楼梯,消失在楼栋里。
桥安待青葵上楼后,调转了车头,顺着小区花园里的小道离开了。随着发动机声音渐渐远去,二楼忽然闪出青葵的身影。她趴在二楼楼梯口的窗户旁边,看桥安消失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这时天已经全黑,青葵上到三楼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脚下的楼梯,更不巧的是这一层灯又坏了。青葵只好摸着楼梯扶手,探着脚下的阶梯向上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的心里作祟,青葵老感觉出了自己的呼吸声外,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在自己附近,不由地深吸了口气。
“这是幻觉,是幻觉……其实什么也没有。”青葵念念叨叨的对自己说。
随着离自己家门越近,另外的一个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楚。青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到底是谁,站在我家门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