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铁马城中繁华依旧，却不知为何突然多出许多支兵马，利兵秣马的，山中操演的，就连街头巷尾，都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先是常乐郡主受父亲玉麟郡守的旨意，带军马百万进驻铁马城郊外的大山大河之中，宣称以此地白水河训练军士的水性。
后又有铁马城周遭的权贵世家子弟，带领家族护卫也一同加入其中，在白水河主干流域大搞演武。
此次演武，领兵的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各大家族核心的子侄辈，所以知情者便权将之当成了郡主与年轻权贵之间的玩闹。
加之时值深秋，正是猎兽的好季节，于是便有了秋狩的名头，搞的像模像样，狩来的野兽充作军粮，皮毛兽骨则全部丢给了铁马城中的龙虎商会，换取不少金银作为将士们的犒赏。
而这几日，罗凌则一直躲在屋中闭门不出，默默参悟玉录之上的修练法门，同时吞服白阳丹，为今后的修练打下基础。
先天境界分作三部分，其中皮膜便是将真罡透体而出，以罡气护体，罗凌自学会了锻针劲便已初步掌握，而‘虎啸龙吟拳’小成之后，更是轻易为止，这一步他早已经跨过。
而穴窍则是指周身窍穴随意开闭，真气灌注一穴，则对应的功法威力便增加数倍，更可以强化耳目口鼻之力，发出狮吼雷音。
虽然这一步有些繁复，但其要义却是与凝息术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凝息术精妙，这一步也是毫无窒碍。
仅仅花了一天时光，罗凌便将前两重法门练会，不由对这先天境界的修练之法又多看轻了几分。
但最后一重脊髓，却是他之前未曾遇到的难练，原因无他，便是因为罗凌自作主张，吸纳了大量金铁，融入骨骼之故。
金铁练骨，原本是为了提升战力，让他的拳脚足够坚韧，以便发挥拳法的威力，但此刻便成为了阻碍，使得他的真气难以穿透骨骼。
所谓先天境界修练的脊髓，实则是将脊骨打通，将真气送入大脑之中。
巅峰级别的先天高手，最强大之处不是真气储量，而是大脑经过了真气滋养，不生邪魔，也就是大多数迷幻之物不再有效，敌人的杀气干扰，战场千万人的喊杀之声，强敌发出的雷音镇颅，都不会再影响其心神，就好似老僧入定，进入一种忘物的境界。
而罗凌则更加清楚，虽然修练的神通多样，但脑海却是神通的根基，所有神通都必须再脑海之中炼化，否则便与寻常功夫毫无分别。
而修练脊髓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循序渐进，自尾骨一路向上，最后打通整条脊髓，顺便还要将颅骨炼化，便是以真气滋养，保护脆弱的脑海不受外力侵害。
先天武者有真罡护体，原本防御力强横，刀枪不入，水火不伤。
但那只是凡兵凡火不伤，若遇到火符剑气之流，护体的罡气便脆弱得如同纸一般，但若是练成了先天第二重，身体的反应速度便会成倍增加，待到练就第三重，大脑反应更加迅捷，很难再被火符剑气所伤。
这便是先天三重境界，没有丝毫华丽的招式，却都是为了奠定基础而设，对日后修练神通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罗凌又花了一日时光，苦苦尝试，但他发现金铁已经与骨骼融合，虽然可以用水磨功夫将脊骨炼化，但速度非常缓慢，比一般的先天武者，多花费起码十倍的代价与时间。
“不妙啊，这样若是耽搁下去，将会大大拖累我的修练，早知道当日只将金铁融入四肢即可，哪怕不修练金石裂劲……可若是不修练此法，只怕我也未必能活到现在吧？”
罗凌一边尝试，一边苦思，终于决定将脊骨之中的金铁洗去，强行冲击第三重。
要想洗经伐髓，除非有上等灵药浸泡周身，就如同药王谷的药泉，但那般的药效效果，至少二三十次才能将脊骨之中的金铁洗出。
但罗凌却有一团黑芒火种在手，此物便是专门用以修练淬体神通，效用未必比不上灵药洗髓。
罗凌将一身杀气灌注火种之内，顿时感觉麻木感袭来，周身似被一团寒冰烈焰吞没。
黑芒发出幽暗光华，以此炼体没有丝毫疼痛，但却伴随大恐惧，千百条生灵死前的意念，在这一刻爆发。
生死之间存大恐惧，这句话绝不是戏言，人生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死亡，而千百生灵死前意念所形成的无边恐怖，就仿佛让人置身于黄泉之中。
饶是罗凌经历许多历练，心智已算得上颇为坚韧，但被这股恐惧所侵袭，便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支撑不下去，整个人似猫儿一般，自屋中冲出，急忙到了一处人多的茶馆中，点了一壶热茶压惊。
“这个炼体法门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神孽不死教的传人都是一群疯子不成？就算之前不是疯子，但若练过这门神通，只怕也要被生生逼疯了！”
但话是这么说，饭还是要吃，功夫还是得练，只是之后的几天里，铁马城中多了一个疯子，会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大街上狂奔，专门寻人多的地方钻，白天便是钻入茶馆酒楼，晚上就是去闯**红船，搅乱了不少店家的生意。
十日时光很快就到，这一日罗凌还在尝试黑芒炼体，如今他已经可以忍受三十息，而脊骨之中的金铁也被他洗去了一小半，且因为有白阳丹固本培元，金石裂劲非但没有削弱，反而还在稳步的炼体之中，稍许提升了一些。
外面传来脚步声，郎天辰推开房门，轻声道：“罗大哥，时间不早了，今日丑时便是出发之期，你也要早做些准备。”
“哦？那我要做何准备才好？”
郎天辰取来一柄鲨皮狭刀，道：“我也不知道罗大哥喜欢什么兵刃，今天去外面逛街，看到这柄刀不错，便买了下来。”
罗凌抽出狭刀，点头道：“很是不错，可惜我剑法一般，刀法更烂，只好拿着你的宝刀当烧火棍用了。”
郎天辰笑道：“罗大哥太会说笑，你也是先天高手，怎么可能连刀也不会用。”
罗凌苦笑，他唯一学过的刀法便是八荒斗神术，此术确实是十八般兵器都有涉及，但也没有一样是精通的，刀法怕是还停留在二流高手的水平上。
二人详谈一番，夜色深沉，空无月，星寂寥，将要到约定的出发之时。
罗凌将狭刀插在腰间，大步走出小院，外面已经备好了两匹黑马，俱是神骏无比，夜晚有陌生人靠近，也不发出半点声响。
二人翻身上马，马蹄被棉布包裹，在路上行走不发出半点响声，便如两个幽灵骑士一般，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缓步而行。
自铁马城中走出，出城向城外行了不到十里，便有暗探巡查，带到了集合地点，顿时被眼前一幕震惊。
河岸边的山谷之中，密密麻麻满是兵士，军列整齐，军容肃杀，连胯下战马所喷出的白气，都散发浓浓的血腥味。
河谷之中的军队，是常乐郡主所带的百万兵马中的一支，足有十万之众，分作数十方阵列，此刻已准备妥当。
若换寻常时刻，十万人一同呼吸，其声便如海啸，但此刻白水河旁，除了河水流淌之声外，便再无其他杂音，连一声虫鸣也没有，彻彻底底的安静。
一声哨音自军阵中传出，随后其他九路兵马逐一响起哨音，大军如山，此刻却仿佛潮水般开始涌动起来。
“出发了！”
亲眼目睹大军开拔，郎天辰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常乐郡主身穿一袭甲胄，精巧之余不失华贵，自军阵队列之中走出，对二人朗声道：“你二人便随我的亲卫队一同，咱们第一战去城外三百里的凤凰谷，剿灭一伙八百人的盗匪团，同时分兵一路，剿灭谷外三十里，盘踞蛟蜂堡中的千人帮派。”
郎天辰讶然道：“已经分兵十路，难道还要分兵么？”
常乐郡主笑道：“分兵虽是大忌，但也要看我的对手是什么人，连这两支小小帮派都要十万人围剿的话，岂不是丢尽了我常乐的脸面？再者说，这两货盗匪常年居于同一处，即便没有联合，却难免会有摩擦，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便是敌人，他们两个帮派之间，联系必定非常紧密，不能同时剿灭，定会有漏网之鱼。”
“那山堡之中，应该有老弱妇孺，这些人如何处置？”
“这一点我之前便说得非常清楚，此行的目的，是要将三百一十六个不服朝廷号令的帮派宗门从大德除名，要的就是斩草除根，天辰你可知养虎为患的道理？”
罗凌眼皮微跳，这女人的心思缜密，不过杀气也太大了些，竟然是要将所有一切相关之人一并屠灭。
郎天辰似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若他站在常乐的立场上，或许也会被逼下这般的抉择。
江湖豪侠不会因为朝廷的心慈手软而归降，他们的儿女更不会在灭族仇敌面前屈服，今日留下他们性命，将来若是死灰复燃，等于苦功尽废，还要招惹更大的仇怨。
他们不必很强，但只要他们能将家传的武功秘笈记下，哪怕自己不能修炼，但若能传给他人……加上那颗早已种下的复仇之心，他们将来会成为朝廷更大的隐患。
罗凌拍拍郎天辰的肩头，此行也会让他见识到所谓王者霸道的残酷，但却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对也好，错也罢，他的能力有限，管不了天下这么多的不平。
或许终有一日，他会远离这红尘，不再理会这等对错是非之事，飘然出尘，物我两忘，才得以享大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