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名催动了马车,车厢里罗祺坐在尾部,木朗侧坐在一边。罗祺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木朗几次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要说什么就说。你那样扭扭捏捏的看得爷心烦得毛都薅掉了不少。”头顶上一个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进来,口气中似很是不满。
木朗吓了一大跳,就看见一个童子的脑袋从车窗外倒着探了进来,长得乖巧可喜,一双眼睛尤其机灵。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马车顶上的,但这样在疾驰的马车上倒挂金钩的姿势对一个孩童来说太危险了,木朗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叫停了马车。
这突然出现的绯色衣衫的童子大摇大摆地也上了车,罗祺置若罔闻,连抬起眼皮看一眼都没,田名一看,便知和罗祺也是旧识,于是也就随他,重新出发。
被这童子损过一番后的木朗便有些气闷,干脆就抿嘴沉默了。倒是车行不远后,始终不发一言的罗祺突然睁眼开口了,他问的是那童子,口气中虽带着些上位者的威严但木朗还听出一丝无奈来:“绯炎,你倒是跟我说说,那‘柳三郎’是怎么一回事?……”
木朗立刻看那童子脸色灰败尴尬起来,挠挠头皮,吭吭哧哧了半天才听明白:“小的不是看主子最近用的这幅皮相不错,让小三他们变化了一个……”
“哦?”罗祺拖长了语音,语带威胁:“原来如此。你最近贪杯,胆子越发大了哈,竟敢用我的面貌做‘狐戏’,戏弄主人,知道要受什么惩罚吗?”
“绯炎下次不敢了。”童子哭丧着脸,却一步一挨地靠近过去。
罗祺满意地等他过来,“崩崩崩”在他脑门上连敲了三个栗子包。他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那童子的脑门之上当即鼓出来三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就像三只肉角。
木朗看他受罚后龇牙咧嘴的样子有些滑稽,不禁嘴角一松露出笑容。罗祺瞥见了,似乎这才想起车厢里还有另一个人,打量了木朗片刻后便问:“你和那个女的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会在此地入阵?这里又怎么会是废弃的村落?”
一连串问题问到,木朗下意识反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绯炎抢着回答说:“小屁孩,就凭我主子救了你们,难道不该说吗?”罗祺不言,显然也认同这个意见。
木朗想了想,确实不能对救命恩人无礼,于是他就把来龙去脉,从菩提子师父来村中找望舒到被鬼渊他们一伙屠村,望舒消失了三个月后复又在此地和他重逢,两人一起陷在蛇阵之中等等便说了个七七八八。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们!”绯炎惊讶地指着木朗,难怪初见这孩子时有些眼熟。他转过头去对罗祺解释说:“主子可还记得,当日在出尘阁,有个过来讨‘千秋醉’的人,后来病倒了安置在楼中,便是他们两个就是了!”
“不过……”绯炎有些疑惑,眯着眼睛仔细看看木朗说:“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刚刚被白沐带走的女的倒跟三个月前判若两人,好像,好像……”努力描述中。
“好像长大了是吗?”罗祺淡淡地说。
绯炎睁大了眼睛问:“主子怎么知道?好像之前见过她一样?”木朗也很惊奇。
“当日滟娘口中只说是两个孩子,今日见到的分明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年纪。”罗祺目光闪烁,沉吟道:“你说她在那次迫害中消失了三个月是吗?”
得到木朗的肯定之后,罗祺的脸色阴晴不定,低声自语:“这世上,能让人在短期内快速长大的途径也不是很多……”
车厢里一时无声,似乎被罗祺的凝重所摄,两人都有些屏息等待。“你刚刚说除了鬼渊,还有轩郎的皇子明昶?”过了好久,罗祺重新发问。木朗迟疑地点点头,说:“是鬼渊那么说的,当时他人坐在轿中,没见过他真实的面目。”
“据我所知,轩郎老皇的几个儿子里,这个是争议最多最不像皇子的。”绯炎插了一句。
“说来听听看。”罗祺淡淡说。
“说起来他出生时天有异象,按说继承皇位也是顺应天命的,但说他玩世不恭、游戏民间,根本无心权势,也有说他这是韬光养晦,老谋深算……说什么的都有。”
“哼”罗祺发出了一声冷笑:“是世人愚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们岌岌追求的皇位在人家眼里也许压根不值一提。他的目标,远在那皇位之上。”
“主子与那明昶素未蒙面,如何知晓?”绯炎钦佩地说。
罗祺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只需要知道,那轿中之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那位明四皇子。因为无论鬼渊允诺了他什么好处,他也不屑于淌这趟浑水。”
那一边马车载着四人向着出尘阁而去。而几个时辰前,女商的侧殿里又是另一番情形。那丽人正在观看石坛中望舒和木朗与蛇阵缠斗的画面。她间或蹙眉,自语:“居然有避水金蟾。那丫头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人!”,但随着那坛边的符箓的光闪加强,丽人上放出兴奋的光来,因为她知道很快就会看到在无餍出现后更精彩的一幕。
突然一个侍女抖抖索索地走了进来,跪下来禀告说:“馥华公主殿下,陛下请你移步锦绣园中一同用膳。”
“不去!”丽人被打断了观赏的兴致,脸色一沉,干脆地说。
“死老太婆隔三差五地叫我去陪她用个膳赏个花,应付一下她还上瘾了,有完没完?”她口中抱怨,丝毫不顾及侍女惨白的脸色。
“你也收敛点,你口中的‘死老太婆’可是女商的女帝,你的生母啊。”巡天悠悠地提醒道。
“区区一个凡人,给我提鞋都不配,不过是占了个母亲的名分,借了她腹中的精血肉胎,叫她母亲?!”馥华顺手拗断一根笔管,轻蔑地扔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那噤若寒蝉的侍女脚边,话中带着傲慢和狠厉说:“我怕折煞了她。”
“咳咳咳,你犯得着跟她说这些么?”巡天看着筛糠一样的侍女。
“你。”馥华俯下身,眼睛逼视着侍女靠近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不是么?”
侍女仰起脸,眼、口中都因巨大的恐惧流出水来,引得馥华一阵剧烈的厌憎,一条泛着绿色幽光的鞭子凭空出现在背负的手中。
“臣女馥华身体突感不适,现抱恙在身,不能侍驾,若勉强行之,恐祸连君上,特请上宽宥不能侍奉左右之罪,他日病愈,自是臣女尽孝之时。”一个男子阴沉的声音随着来人走进殿中,便是对那侍女所说:“就这么回禀过去吧。还傻愣在这里干嘛?”
侍女如梦醒般惊叫一声,便如逃命一样奔出殿外。
“乌梢。”馥华眯着眼睛注视来人直起身来,转动着手中的鞭子,口中不满地说:“何必对那老太婆如此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