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和木朗被神仙收为弟子的消息在小小的村庄里不胫而走,转眼间就成了家喻户晓的谈资。对望舒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可以一洗多年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的耻辱,好好扬眉吐气了一回;坏事是慕名而来求神许愿的乡野村民蜂拥而至,眼见有愈演愈烈的势头,阿爹阿娘也快拦不住,却也找不见望舒的身影。
原来早预料到这些的望舒趁晨光熹微的时候一早往山林中去,寻了个僻静的山洞看书。相比而言,木朗小弟就没有那么机灵和狡猾,于是被一群人包围在当中围追堵截大半日,直到晌午才勉强找了个托词突围出来。这个山洞是她一次在探山时发现的,有时候想家的情绪大了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坐,后来也就分享给木朗了。现在又多了第三位——银珠。
估摸着经过了一夜胆战心惊加上激烈的心理斗争,银珠果断地选择了“弃暗投明”,对这一世的新主人表达了充分的认可。一大早望舒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就见它衔着两只鞋子巴巴地站在门口,拼命展现萌乖萌乖的样子。
望舒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决定给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况且有个可以听得懂人话的宠物是件很牛叉的事情。于是,银珠的阵地就顺理成章地转到了望舒的肩头。
所以,当木朗小弟想到找到山洞来时,这一人一兔正在进行着诡异的对话,当然外人听上去完全是望舒一个人在胡说八道,兔子的话都是动作加腹诽,情景如下:
“银珠,那个菩提子说十天之后再来,是不是真的,不会牛皮吹破了脚底抹油跑了?”
兔子头一甩,表示愤慨,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银珠,方寸山是在什么地方,菩提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兔子跃上一处突起的岩壁,手搭凉棚做了个极目远眺的姿势,目光深沉,意思是很远很远,然后又滚了颗蚕豆大小的石子比比望舒,又敲了敲山洞地面,意思是菩提子和望舒就好比大山和石子的差距。
“真有那么厉害吗?”望舒撇撇嘴有些不相信,又想起一事说:“菩提子说你会千里传讯,敢情你是一部移动电话啊。你之前偷听我唱歌了吧?当时我就觉得有什么在旁边。”
兔子先是对“移动电话”这个词儿感到迷茫,然后捂住耳朵做了个魔音贯脑的抓狂状。
“喂。”望舒佯怒地扔了个果子过去。兔子矫捷一躲,抱住了果子就地一翻,站到一边一门心思啃去了。
望舒安静地注视着银珠吭哧吭哧啃了一阵果子,有些发怔,把手上的书放到一边,慢慢地扯着地上的草,终于流露出心底里那一丝隐藏的不安和苦闷:“银珠啊。”
兔子没理睬她。
她挠挠地皮接着自顾自说下去:“其实那个菩提子……师父那么肯定我,叫我挺感动的。可是几天之后我真不能跟他走,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担心他看错人,木朗测出灵根来,我却什么都不是,证明根本不是镜子的问题,而是我自身愚钝,没有仙质,我怕他一味强求,最终反而会被我害的被人嘲笑,既然他是那么厉害的人,这种滋味肯定特别难受。”
兔子停住了啃果子,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姐姐,敢情说了半天,你原来在这玩自卑啊?可是吧,解释这个事情好像还有点复杂,兔子挠挠头,把啃了一半的果子衔了回来,放进望舒手里以示安慰。
望舒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回应地抚了抚银珠的毛发。这时,正好木朗有些狼狈地走了进来,一看见她就连声感慨说:“望舒,我就猜到你在这躲个清静。终于把那些人赶走了……吁,看来这神仙的徒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望舒让出身边的位子让他坐下,刚刚正说着测试灵根的结果,看见木朗之后心理那种颓丧感变成了一股酸意慢慢发酵起来,她淡淡地说:“那是自然的,拜了神仙师父谁都抢着来供着,以前就算是个烂番薯也能被供成个大金佛。”
“望舒,你……不开心?”木朗人虽孱弱些,但并不迟钝,听出那话中有刺,眉毛打个结起来。
“开心。你以后厉害了我要办个什么事情求一求就成了,不枉费我昔日罩你一场,怎么能不开心呢?”恶意继续泛滥,望舒一边说一边恶心自己。
“望舒。”木朗有些错愕,片刻之后明白过来,猛地站起来,瞪大了双眼,脸色涨得通红,大胸剧烈地起伏,指着若无其事的女孩诚恳地辩白:“你莫不是因为那场测试结果心里不痛快?我只是想着能跟你一起去了高兴的很,不是有心要让你面子过不去的。若是你去不了,我也不去了。”
望舒看他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和惭愧,嘴上笑笑说:“胡闹。你不去才可惜,好好的一个三灵根呢!”
岂料这话激起了木朗更大的反应,他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目光失去了焦点,口中喃喃地说:“这么说,望舒还是不肯相信我了?!”他目光一转,走出了洞口,伸手放入口中咬破食指,单膝跪地面色凝重地对天盟誓:“九尾狐神在上,我,木朗,在此立下誓言:此生愿追随望舒左右,不离不弃,不死不止。”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在他稚嫩的眉目上打下光斑,明媚动人,也像是以此为这段朴素的誓言封缄,直到后来穿越过那么多纷繁或血色或幸福或苍凉的时光,也还记得这一刻的初心,宛若琉璃。
望舒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被这个执拗的少年感动了,她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就有些本能地隔绝人事,护着木朗不过是一时无聊所至,没想到这个少年一直铭记在心,并且视她为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片刻之后,望舒站起身来,掩去眼里复杂的心绪,走到木朗身边用脚随意地踢踢他说:“起来吧,傻小子。谁说我不去了,我上辈子可是钦点的神仙呢,比你牛叉多了。”
木朗一时对望舒的话没反应过来,望舒已经揣好书带着兔子走了十米远,回头看看还呆呆地跪在原地的木朗,皱眉说:“不是说要当跟屁虫的么,还不来?”
木朗大悟,赶紧站起来拍拍泥土追上去。
静谧的树林除了虫鸣鸟叫声,就是一对少年少女远去的对话声。
“望舒,这是去哪儿?最好先别回家,你家那边都排着队呐。”
“去镇上赶个集。这一次去不知何年何月回得来,我要给阿爹阿娘尽尽孝心,不能让他们白养了我这个女儿十几年。”
“望舒,我觉得你人真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兔子表示吐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