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又出去了,现在我特别希望妈妈不在家,我好对那只铁盒子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看样子,我是打不开它了,我也不可能把它抱到锁匠那里去配锁,这太危险了。我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我就把铁盒子抱走,我相信自己的猜度,那里一定是妈妈最珍贵的东西。
我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对铁盒子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时,我妈妈突然慌里慌张闯进门来,她放下手里的菜筐说:“龙池,不好了,天浦出了命案了。”
如今出命案已是一种普遍现象,哪个地方哪天都会有人命出现,不必惊慌失措,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死个人算什么?上次天浦投毒案不是死了好几个人吗?”我无所谓地跟妈妈说,想平静她脸上的惊慌。
妈妈瞪了我一眼说:“这回跟以往不同,这回杀的是一个局长,一家三口全被杀了,他的老母亲,他的女儿,还有局长本人。天浦的人都传说是因为木月文的书法和山僧画的观音菩萨。”
“又是图财害命?”我问。
我妈妈接着说:“听说是乡下的几个小青年干的,其中有个小青年还是局长的表侄儿,本来是让局长给找工作的,老太太认识他,就把门打开了,他又带了另外两个小青年,进门后要了碗水喝,然后就跟老太太借钱,老太太说没钱,他们就坐下等局长回家,这时候他们发现了局长家里挂的木月文的书法和山僧画的观音菩萨,有个小青年懂字画的市场行情,就悄悄串通另外两个小青年摘字画,老太太死活不让,说观音菩萨是保佑一家人平安的,这画挂在家里许多年了。正争执着,局长从外边回来了,刚进门,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三个小青年用刀捅了,跟着又捅了老太太,局长的女儿刚好从外边回来,一进门就被杀死在地上了,幸亏他的老婆儿子不在家,否则一瞬间就满门抄斩了,真吓人呀,现在这些小青年,生死不怕。”
“他们究竟抢走了字画没有?”我问。
“抢走了,拿到画店去卖,被公安人员逮个正着!”我妈妈坐在沙发上,不断地发着感慨。
我的心很乱,最初对天浦的美好印象随着投毒案和杀人案的出现,一下子消失殆尽了。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原始又刚刚开发的地方,它的文化底蕴居然也和野蛮连在了一起。
作为一个报社记者,我不得不走向天浦大街,去打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匆匆吃了早点,就信步走向天浦大街,小城不大,出了一点事情就惊天动地了,好像谁都在谈论杀人案,每个人的口气都跟我妈妈说的大同小异。
看起来想听到不同的声音,真要到区政府里晃荡一趟了,如今的天浦县政府已变为区政府了,邺市要跨江发展,把天浦县和原来江北岸的一个区合二为一,变成了江北新区,区政府正信誓旦旦大力发展江北新区,将其完全融入到邺市的主城区里。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局长被人杀了,他的死显然已经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了,我赶到区政府门口的时候,门卫不让进,我晃了晃记者证他仍然不让进,并指着左右围观的人群说:“他们都是记者,还是从邺市赶来的呢。我们领导说了,此事未定性之前,不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
我扫了一眼左右,果然有几个扛机子的人,他们都是一早从邺市赶来的,看起来此事非同小可,连邺市的媒体都惊动了。
没办法,我只好折了回来。
我妈妈看着我失望的表情问:“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没有?”
我两手一摊。
我妈妈说:“看样子木月文和山僧的字画真是值钱了,连乡下的小青年都知道行情了。也许我卖掉的那些木月文的字画是太便宜了,不过卖了也好,落个心里安稳,否则还天天睡不着觉呢。”
“这下,天浦人都会把家里挂的木月文的字画换下来了。妈,咱家到底还有多少木月文的字画啊?”我故作神秘地问。
“好像没有了。”妈妈想避开我的问题,对我翻着白眼说:“你干嘛总是问这个呀,当年木月文给人写字有求必应,天浦县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他写的对联,贴了他写的对联才算过年了。”
我知趣地不再言语了。
“天浦的干部几乎都会写字画画,后来成才的人不少,当年的财政局长金之如今已成了邺市有名的书法家了,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听说全国只有七八千个会员,他就占了一个,也是我们天浦的光荣了,最近还听说他的书法作品被邺市政府的领导带到台湾做礼品呢。这是个聪明人,当年修建木月文纪念馆的时候,他正好在县财政局当局长,跑省里跑市里酬集了不少款子,木月文的在天之灵会护佑他成才呀!你不妨去跟他聊聊,说不定能有不少东西聊出来呢,你们记者的职业不就是找人瞎吹瞎聊嘛,然后再捕风捉影宣传报道出去。不过,妈妈跟你说,有关木月文,你可不能瞎报道,要是你瞎报道了,妈妈说不定要被你气疯。如今天浦这些墨客能成些气候,都是沾了木月文的光呢。”
妈妈说着,用不放心的眼光直视我道:“这几天天浦很乱,你就不要老出去了,也别动不动把记者证掏出来,家丑不可外扬,没人喜欢你把天浦的丑事报道出去。”
我未置可否。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网上关于此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网络是中国当下一种很真实的生活,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什么事情人们宁肯相信网上,也不肯相信电视新闻,电视新闻是人有意制作出来的,而网络是最原始的新闻版本。我刚将“天浦杀人案”几个字输入电脑搜索,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有关局长被杀的种种传说,当然都是旧闻了。正看着,一条官方消息突然跃入眼前,据天浦媒体报道,某局长被杀纯系图财害命的意外事件,区委书记已明确表态说:“某局长是个很实干的同志,对事业有热情,在他担任局长期间,为天浦的建设发挥了自己应有的能量,我们对他的不幸深感不安。……”几句话就把此事的调子定了,给我的直觉,这个区委书记很会当领导,也很懂政治。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说白了,就是把朋友搞得越来越多,敌人搞得越来越少,形成一个合力来推动工作。
我走出房间,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后说:“这么做就对了,人都死了,还要众说纷纭瞎猜瞎讲,天浦人就是这个穷毛病,恨人有笑人无,没气度。”
妈妈扫了一眼窗外,又说:“这个书记就是会做人能办事,前任书记调走后,他在天浦独挡一面,天浦经济开发区盖得多气派呀,一看那建筑就知道是一帮干事情的人。”
我妈妈说了天浦的书记这么多的好话,我真以为妈妈在他手里得过什么实惠。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一没为我家解决过住房,二没为我安排过工作,当年我要是能在天浦找到工作,就不会到外边打拚了,我妈妈毕竟孤身一人。我奇怪,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的我妈妈,居然一直说人家的好话,人真是怪物,真是。
我不再关注天浦某局长被杀事件,我想换个心情,让神经放松,于是跟妈妈打听到金之先生的电话号码,得知了他的具体住址,我就找上门瞎聊去了。
你穿好内衣,眼泪忽如泉涌,在你心中,有一种愤怒,就像发烧时的颤抖那样袭来,既令你激奋,又令你恶心,不可克制,难以接受。这一切是那么悲怆,隐约有些可笑,且带着恶意。完了,这最后的一点温存一点希望一点属于人的正常的东西,全都随着男友粗暴的举动而化为灰烬,你再也不想看他,不想重温从前的丝毫记忆,你陌生的眼光就像打量一个从未谋面的异性,你感到他在你目光的注视下有点胆寒,而刚才的粗暴野蛮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在他身上已找不到丝毫痕迹。
“你为什么又来找我?”你终于忍不住问。此时此刻你特别想知道他来找你的真正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