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拿来,我去。”被叫大勇的一步上前,抓住粒子如同柴骨的手臂,蛮力地抠着他手中的银子。粒子自然不放,两人就在地上厮打了起来。
而大勇身后那些本是羸弱无能的孩子,现在也是磨拳檫脚,蠢蠢欲试,目光赤赤如同饥狼,下一秒就要扑过去群殴粒子,强抢银子。
果然,利益当前,人心残忍。谢飞絮咬着嘴唇,看着这一幕,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为一碗馊饭,一个硬币,撕咬滚打的,黑暗童年。
这一刻,远久的愤怒被勾起,谢飞絮全身的戾气顷间鼎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压迫感,更是让旁边擦脚磨拳的小乞丐们猛地一僵,生生停下了动作。
暴戾的谢飞絮抓起地上的碎石子,几乎倾尽全力,对着大勇的头弹了过去。任谁都看出,这个小小碎石中蕴含的凌厉杀气和力量。
噗!
“啊……”面红耳赤的大勇瞬间倒地,捂着太阳穴痛得满地打滚,只来得急哭喊爹娘。
可是没人理会他,因为院子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捂着胸口倒抽冷气,对上谢飞絮疯狂发红的眸子,腿根更是直发软打颤不止,也不知是谁带头在谢飞絮面前顺服地蹲了下去,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
而坐在谢飞絮身边的月儿,也是不寒而栗,胆怯地想要站起来和其他孩子一样蹲下去,却不想被谢飞絮伸手将她压了下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冷冷地扫了地上黑压压的人影一眼,良久,谢飞絮站了起来,走到粒子面前把他拉起来,在他耳边细细叮嘱一番,说得粒子连连点头,狡黠的眼珠子更骨碌碌的转动,显然是对鬼点子了然于胸。
“去吧,接到人莫要耽搁,立马回来。”谢飞絮满意地拍拍他的背。
接收到她鼓励的眼神,粒子马不停蹄,飞奔出门,他不会让她失望。二丫姐说,他们以后是干大事的人,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他弱小的心灵,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一直激励着他,从来未曾忘记过。
谢飞絮这才慢悠悠地转头,脸上的污泥掩盖不住她此时的冷峻,肮脏破旧的褂子,更遮挡不了她此时的阴暗,慵懒轻巧的话语,更是让人心胆巨寒,“六爷死了,咱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蹲在地上的孩子,一个个不敢抬头,私底下里却面面相觑,想必是在交流着,二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再一次确认,去了一趟乱葬岗的二丫是被鬼附身了。
“我说过了,你们以后是自由身,目前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有父母兄弟姐妹而又知道自己家乡在哪的,可以自行回乡寻找亲人,或者想另谋出路的,也可以离开。从此和这个院子没有任何关联。”
“二是自愿留在大院子里跟着我的,那么就必须要听我的话,若有违背,就像他这样的,不过是最轻的处罚。”谢飞絮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大勇,抿起嘴角,笑得阴森恐怖。
十来个孩子就这样望着地上有气进没气出的大勇,佝偻着小身躯不敢说话,即使再辛酸再无望再痛苦不堪,他们终究只是一个孩子,死亡对他们来说远比肉体折磨和心灵创伤要恐怖。
他们自小就受尽了折磨,暗无天日,现在终于六爷这个侩子手死了,自由了,当然是想有朝一日能过上好日子,哪怕一天也值了。
因而他们并不想再惹怒这个不知是被什么厉鬼附身的恶魔,能杀死六爷的那个所谓的恩公,想必不是孤魂野鬼就是凶恶厉鬼,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清楚二丫已经不是往日懦弱的二丫了。
走,是最好的决定。哪怕是自己沿路乞讨,也能混个三餐饱,还不用挨打受累。
这就是谢飞絮想要的结果。她要的是能相依为命的,或者完全臣服于她的人,留下就要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对外,现在温饱困难,危机重重,命如芥草……她没有时间整天防备窝里斗的暗算。
“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明天一早给我答案。”谢飞絮再次就地而坐,可是那笔直的背脊丝毫没有松懈下来。
“那银子……”一个弱弱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谢飞絮猛地转头,那个声音的主人立马地下了头,再不敢吭一声。但其他声音却嘀嘀咕咕地响了起来。
“那银子是赔给二丫姐的,她头上还留着血,自己都没包扎,就去救恒子哥,你们想怎么样?有本事等我恒子哥回来,你们和他理论啊!”月儿压着心中的害怕,颤颤发抖地站到谢飞絮身前,流着泪替她辩护。
谢飞絮心中一暖,扶着月儿,对着地上骚动的孩子厉声,“银子?很好,既然有人提起,我也不妨告诉你们,那几块碎银是从六爷身上搜出来的,一共二两银子,你们不会忘记今天是谁被裴少爷差点打死了赔的二两银子吧,啊?”
墙角的那个孩子缩了缩脖子,隐藏在夜色中。但是他们都不甘心的,谢飞絮很清楚,若是半夜哪个起了心思,做了什么手脚,她即使再清醒,也防不胜防。
想到这,便从怀里掏出剩下的几百个铜钱,都是今天他们各自乞讨回来,上缴到六爷手上的。她准备分分,然后直接赶人。
“这些铜板,你们一定还认得,谁的各自来领回走,然后从这个大门踏出去,自此再也别想踏进来一步。”
谢飞絮摇着手中的铜板,有一下没一下地哐啷作响,走到门口的石槛上坐下,这个弱小的身影,如同鬼魅。加上夜雾降临,黑暗笼罩下来,这声音吓得院子里的孩子个个心惊肉跳,连大气都不敢呼出声了。
只是那哐啷作响的铜板,挠得他们心里发痒,像猫爪一样难受。
最后,还是墙角那个瘦弱的男孩率先站了起来,快速走谢飞絮身前,拿回他下午交上去的十个铜板,冲出大门,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