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天上的云惹了黑夜的垂怜染了道道青紫色,厚重感从头顶一直压到脚下,它们在静静的翻滚着缠绕着温存着,阴沉的紫红光不知从哪个遥远的星辰照射过来,涂在沉重的云边上,漆了一夜的烦闷,今晚上会下大雨吧。
少女把手撑在床边转头看向背后锡液涂得镜子反射的骇人的疤痕。
三条长短不一的疤痕从肩胛骨一直拉到盈盈一握的腰,鼓起的丑陋的新生肉块让本是光洁的少女的背立刻变成了凹凸不平的癞蛤蟆的皮肤,长长的黑发扫过光滑的肩头有些痒痒,然而落在那些疤痕上却是毫无感觉,这也是皮肤自我保护的一种办法啊,把受伤的自己彻底的包裹起来,即使有些丑陋但不再会敏感的受到伤害。很难想象这是用了多大的气力才会划成这般模样,这得有多痛。
黎蒙安面不改色的用手摸了摸,粗糙的手感让她竟有些恍惚,那时爪子刚刚拍过来的时候并没觉得有多疼,只是火燎燎的感觉背上要烧起来了,等到回过味要疼的时候它已经结痂了,黎蒙安垂下眸子,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卧蚕上留下阴影,她扯过旁边不远的束胸紧紧地勒在身上:“会好的……”
他们回到黎城的时候正赶上这紫红的要下雨的的夜,阿伯在巨大的吊门后面拉过独角兽笑着说:“小蒙安这是全胜而归么!”
“胜利的含义是得到了美好的东西,而我只带回了一个西瓜子而已,怎么能说是胜利呢。”她伸手把正在熟睡的西瓜子从独角兽的背上扔了下去,格尔呼啦啦的落了下来,“阿伯带他回去休息吧,赶路应该把他累得不轻。”
“小蒙安你难道就很轻松么?看你那天心急如焚的冲了出去,是不是好几夜没睡了?还只穿了这么点,你不知道现在已经入冬了么!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像你这种在冬天单衣的熊孩子真是独此一家了!”阿伯皱着眉头责备着蒙安,在蒙安记忆力这是阿伯第二次责备她,第一次是在十岁那年她差一点掉河里淹死,捞出来的第一时间阿伯就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着‘你这个熊孩子,游那么远干什么!你要是没了阿伯可怎么办啊……’
“我知道啊,我会好好休息的……熬夜可相当于吃了一个双层汉堡呢。”
“这都开始学会嘴贫了,黎纳多到底把你怎么了……”
“对了老男人哪去了。”
“我怎么能知道那老家伙去哪儿招蜂引蝶了,不过他说要是你问起来就说是去了长老会了。”
“长老会……”黎蒙安蹙了蹙眉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阿伯,去休息吧。”
接着拖着疲惫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了房间,留下阿伯在那儿苦笑:“原来是血脉觉醒了啊,也好也好,注定要去面对啊。”
“不过你这个傻丫头,关心人的话是要说出来的,不然人家怎么会知道你的好,这人生怎么会有心照不宣这件事情呢。”阿伯看着地上裹着厚厚的大衣睡的如同死猪一般的西瓜子摇头道,“你这小子,真不能指望你来保护蒙安了,她这个孩子就是太过隐忍了,而你除了会卖萌还会点什么……总不能以后让她一直拿着剑站在你的面前挡敌人吧,那我得多担心啊。”
黎蒙安换了一身黑色**的睡裙,盘腿坐在宽大的床上抽着小卷烟,黑发缠绕在脖颈和锁骨上,迷离彷徨的眼神没有焦距,苍白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吐着白色的烟,纤细的手指微微夹着烟头,外面的凉风朝着阳台扑了过来涌进房间,雨前的闷热从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潮湿的空气混着烟草香吸进肺里。
其实黎蒙安最讨厌抽烟了,尽管前世她抽了很多很多,烟盒积起来都可以兑换纪念邮票了,来到这边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偶尔会嗅着烟草味独自呆一会儿,她讨厌抽烟是觉得只有一个人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人生彷徨的时候才会借助这种兴奋神经的东西,就像她讨厌没方向没目标人生彷徨。
她在寻找答案,她想把这一切都串起来,既然那个骑士说只有龙血才能进到龙穴,那么西瓜子和凯蒂是怎么进去的?是凯蒂搜寻的龙血?还是说明……西瓜子有龙的血脉。
西瓜子说他背上总是热呼呼的像是有什么在游动,居然是龙的纹身,那这说明了什么?是误打误撞,还是命中注定?
凯蒂会去哪儿?把任务当做命一样的单纯少女,没有完成任务就把任务目标放置不管弃之而去?况且通往龙穴的只有一条路,两人难免会遇到的。
进到龙穴为什么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亲切但又阴冷,总感觉不知哪里的目光在跟随着自己,那道目光到底是来自谁来自哪里?
西瓜子说,凯迪要他离开贝斯图尔家族,带领希拉尔家族一统天下走上大神之路,可是像西瓜子那样的废柴身上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凯蒂说西瓜子的血脉也许是在沉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世才会有这样的渊源?还有,西瓜子的母后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梦里的龙的壁画里,也不排除是司母心切。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费心呢。”懒惰的声音从阳台传来,蒙安心跳漏了一拍,接着赤着脚走到阳台,风雨欲飞的天空下,还是那道孤独的身影,少年仰着头看着远处,积雨云终于开始摩擦了。
那紫红的天空翻滚着,所有绚丽深沉的颜色都挤在这个巨大的调色板上,这是疯狂的画师手中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什么比大自然更奇妙的了。
“喜欢闪电么?”他开口道。
“喜欢。”不知怎么会有莫名的心安,蒙安将胳膊肘支在阳台上也和他看向同一个地方,竟渐渐接受了他神秘的出现方式。
“喜欢打雷么?”
“喜欢。”
“为什么?”
“在黑暗里绽开一朵美丽的花儿,震着耳膜迎接它的到来,所有的生物都在瑟瑟发抖,在祈祷,在躲避。而我却总是有一种扑向它的冲动,接受洗礼,在没人的地方,在雷声掩盖的地方,痛哭一场。”倏然,蒙安笑了转头看着男孩,“你看我说的没头没续的……”
“我懂,从第一句话待最后一句话。”少年转过眼神对视上蒙安的眼睛,清瘦干净的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豆大的雨滴开始在天空中滑翔,厚重的云翻滚得更厉害了,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一直震到人的心窝,这莫名的心安更加强烈。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