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对刘几道说。
“失忆?”刘几道也一愣,“他在哪?”
“现在他就在这客栈里,应该已经歇下了。”
归湮月看着刘几道,想起了同行的柳绵。
说道:“大哥,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你猜猜她是谁?”
刘几道笑道:“如今的我,看到你已然是平安无恙,楚墨又绝处逢生,我心里已经是很高兴的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等明日我再去找楚墨,看看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你就不要拿我开心了。”
“大哥,我并非拿你开心,这名女子的确和你有关。”
“与我有关?”刘几道认真起来。
嘴上表现的无所谓,可是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些不安。看着归湮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谁?”
“你的妻子,柳绵。”归湮月缓缓地说着。
当下将路途遇到柳绵之事详说了一遍。
“大哥,柳姑娘始终是你的结发妻子。与你二人之间,菡萏是个外人。自是不好说什么。但是常言说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望大哥细细思量一番。”
“菡萏,此刻我的心很乱。看到你平安归来,很好,我很开心。”刘几道为难道。
“刘大哥可曾和菡萏说过这句话,无关风月,只为真心,菡萏其实和大哥之间,就是这些,也算此生无憾。”她说这些的时候,眸子发亮,人生中有一二知己之交又是何等的幸事!
刘几道看着菡萏,微微动容:“菡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岂会有一丝勉强于你?我如今是早就不想了的。你放心。只是,我和这柳绵实在是无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
说着,也将新婚那夜被父母下套之事说了出来。
他为难地看着菡萏,说道:“如今,我真是不知如何面对她。也许,她还是回到海陵我父母身边,才是最妥当的吧。”
归湮月笑道:“可是人家既然已经千里寻夫而来,肯定是要讨个说法的,你一年多来,对她不闻不问,哪个妻子能够受得了呢?你总要见下的。”
她继而又说道:“我看那柳绵姑娘甚是不错,心地也很好,为人又善良,长得又美丽。你没道理不喜欢她呀。”
刘几道苦笑了一下,说道:“菡萏,你明知道我不是指这个,我和她,是完全的媒妁之言,缺乏感情。”
“感情?大哥,感情可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去见她,试着去了解她。我相信,你会喜欢的。”归湮月笑道。
是的,这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比如她和楚墨,有谁料到她会喜欢上楚墨呢?想着这个今夕,她就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转而想到如今的今夕,失了忆,根本无法弄清自己真实的内心。
她,怕失望。
她的眼波又黯淡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菡萏,你怎么了?”刘几道看出她的神色有变,关切地问道。
“不,我没什么,我是想着,柳绵姑娘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于情于理,你都该去见见她。”
归湮月联想起自己,叹道:“见或不见,她总在那里。”。
“见或不见,她总在那里?”刘几道细细品读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归湮月看着他,缓缓离开。
走到客舍内。令她意外的是,今夕居然没有睡着。
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客栈后廊,他看到归湮月和刘几道的依依谈话,想起了在谷中,归湮月看到那块白玉后的惊诧表情。
他猛然想到,归湮月对他一直不离不弃,是否是因为在她心中,对祖父指腹为婚,在尽着自己的承诺?
如此,他自是感动,但是,看着归湮月痛苦难忍的眼光,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对她岂不是一种拖累?
何不,离开她?
“今夕,怎么还不睡?夜已经很深了。”
“嗯,睡不着,来看看你。”
归湮月觉得奇怪,失忆后的楚墨向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睡眠极好。
这是怎么了?看着今夕莫测的眼神,似乎就是一个楚墨。
难不成他想起来了什么?
归湮月试探着问道:“今夕,你莫不是想起来了什么?眼光怪怪的。”
“是吗?”楚墨立刻掩饰道,“何夕,我只是在想着,你口中所说的刘大哥是个什么模样?”
“哦,是这样?今夕也开始有好奇心了?刘大哥,是我结拜的兄长。”归湮月笑道,在谷中和今夕相处多日,已经习惯了他在身旁,她将外衣脱了,就半靠在塌上,“你明天不就见到了。”
归湮月带有深意地看着楚墨,这刘几道见着他,一定是惊喜交加,只是,楚墨仍然还是会一点都想不起来么?若是真的,倒是有趣。
想着嘴角边就露出了笑容。
“何夕,是想着那个刘兄了吧。”今夕叹道。
归湮月奇道:“今夕好像变复杂了,会观察人了。”
归湮月已然累了,有些似睡非睡了。
于是今夕就自言自语的,“不知在何夕心中,我与刘兄谁更重要?”
“今夕,你怎么了?我好累。我要睡了……”归湮月已经迷迷糊糊地睡去。
楚墨叹息了一声。看着熟睡的归湮月,帮她把被角拉好,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眼光明媚的日子,哪怕是寒冷的冬天。
归湮月实在是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天已大亮。
该说此时的楚墨应该早已醒来,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想,不如就让他多睡会吧,自己则去柳绵的房间。
她走到前,轻轻地叩门,门虚掩着,推下就开了。
柳绵不在。去哪儿了?
想着,还是先去用早饭吧,再带几个点心,送到今夕的房间来吧。
云天客栈门外。
伫立着一男一女。
男的神情飘忽,若有恍惚,看不出具体表情。
女的纤手香凝,神态专注。
在对视了须臾之后,女子柳绵握着手里的休书,激动地说道:“我并无违背三从四德,未犯七出之条,你为何要休我?”
男子低声道:“我是给你自由。”
“我千里迢迢来此寻你,不是为了要休书,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自由。我只是来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只要我能给你。”
“我要回的东西,是你。”女子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定定地望着他。
他听了此话,似乎身体里有某样东西在慢慢苏醒似的,就像冬眠的虫子,仿佛春天来得早了些,还懵懂地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怕看到的不是一片万紫千红。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喜欢有人逼我。”他只能狠狠心,这样说道。
女子失望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夺去的处子之身,一夜的亲密纠缠缱绻,这些都不算什么吗?
看着前方潋滟的护城河,初冬时节,水波仍荡漾。
她喃喃说道:“难道我柳绵,在你眼中,是如此的不堪么?我何苦若此,我何苦若此!”她缓缓地朝着护城河走去,刘几道的眼睛扫过她失神的眸子,有一种想拉住她的冲动,想起了归湮月的那句“见或不见,她总在那里”的话,内心深处涌动着一阵波流,无声无息。
可是,他还是没有做什么,就这么看着她往前走,在到了护城河边时。蓦地,柳绵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刘几道,凄然道:“总有一个方式,你会记住我的。那么,这条命,我还你。凌波湖边,你可还记得?”突然一个飞跃,在他还没转过回神之际,忽地往冰冷的河中一跃,霎时淹没在河水中。
刘几道看了这一切,方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猛然一听她说凌波湖,凌波湖,不错,自己年少时确实在凌波湖边救过一个误落水的年轻小童,他依稀记得那个女童冻得发紫的小脸,一步一回头,感激地披着他的棉衣蹒跚回家的身影。
难道真的是她?
想着那个女童临走时稚嫩的话语:“我以后一定会找到你的。虽然你不肯说出你的名字。”
他当时还傻傻地笑着,这个小姑娘,怪有趣的。
可他做好事,向来不喜欢留名。
想着那个女童少时的容颜,在想着今日只有过一夜缠绵的柳绵,是了,是她。两个面容渐次交叠,最后重合在一起。
他的内心忽地有了缓缓的感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他多想,他飞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河中,快速游到柳绵落水的方向,稳稳地拉住了已经缓缓下沉的柳绵,免不了喝上几口冰冷的河水,终于将一心求死的柳绵带到了岸上。
看到她还有微微的气息,他心中大喜,连忙抱着她直奔自己在客栈的卧室。
刻不容缓。
归湮月正好用完早饭,返回客房之时,见到了这一幕。
看着一脸焦急的刘几道,她细看了他怀里的女子,没错,是柳绵。
可这是怎么回事?
柳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到刘几道是那样的焦急,她反而有一种大笑的冲动。
“怎么了,这是……”不过看着昏迷的柳绵,她还是关切地问道。
“柳绵跳河了,都是我用言语激的她,我得赶快帮她换身衣服。过会再叙。”他急急地说着,一阵风似的,焦灼的眼睛越过归湮月,看了片刻,目光中透着无奈,或许还有释然,他想想,抱着柳绵卧室里走去。
归湮月目送着他走的背影,在后面深深地看着,看着他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穿过走廊,渐次消失。
忽然笑了,虽然笑着隐隐带着泪,但那是喜欢的泪。
她,喜欢此时此刻的刘几道,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新生。
她也看到了柳绵的希望。
她忽然像猛然想起了什么,想到手里还拿着的滚烫的包子,想到那个失忆后傻傻的叫今夕的人,心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蔚蓝色的天,大步朝着客房走去。
今夕,我来了!
推开今夕的房门,令她意外的是,屋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