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湮月看了看姑妈几月不见,又渐次有些消瘦的脸,说道:“姑妈的药可按时吃着?”
姑妈点点头:“一直吃着呢,我在家没事就念经求佛,希望神灵保佑你。希望楚府的人善待你。”
妹妹素云道:“姐姐,这楚府的人待你还好吧。”
归湮月点点头:“府中是楚墨做主,他待我极好。我就是想着你们伤心。”
姑妈叹口气道:“如此就最好了。这郁家至今都没有音信,我是已经不报希望的了。你若能在这楚家呆的舒心,我也就满足了。我的一生是苦海无边,只望着你比我好呀。”
归湮月心想,姑妈一生也是坎坷,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小姐出身,出嫁的人也是前朝贵胄之子,怎料世事难料,哪里想到结婚才一年,新嫁的姑爷就染病去世了呢?
从此回娘家守寡,门庭败落,辗转到舅舅家度日,也就是归湮月的爷爷那,安顿下来,但也是凄苦一生。
于是她转换话题:“姑妈妹妹,我颠簸了半日,腹中也饿了,不如,我们一起做饭吧。”
姑妈道:“也好,你弟弟,我明天托人请他回来。我知道你也想念的慌。”
“姑妈,不用了。弟弟在镇上,我前几天还见过他。长高了一些,已经念到《中庸》了,倒是不要耽误了他的学业才好。”
姑妈点点头。归湮月开玩笑道:“我就是想念素云妹妹亲自磨的豆花。”
素云笑了,说道:“姐姐要是想吃,我现在可就去做。锅里有现熬熟的黄豆。很快的。”还没等归湮月接口,就已经蹿到厨房去了。
姑妈对归湮月说:“你已经有了终身,我可就不担心了,以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这素云也不小了,前些天,村里里长和邻村的张员外家都曾来咱家提亲。说是看上了素云。”
“以前可没有媒婆到我们门上来呀,说是我们家累大,弱的弱病的病的。这会子都是怎么了?”
“哎,这就叫势利呀。如今是看着你做了城中权贵楚家的姬妾,大家都想着和楚家攀亲,沾点亲得点势罢了。”
“原来如此。”
“不过这素云也是到了定亲的年纪了。我看着丫头性情憨憨的,人又勤快,做饭纺线针织什么的真正是一把好手。也真想给她说个好亲事。”
“姑妈,那您就帮着给张罗张罗,见了合心的多留意点。我们不贪图富贵,只要对素云好就行。”
姑妈道:“我现在连你这楚家少爷的面却都还没见过呢?几时带我见见?”
说完又道:“我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你毕竟是个妾室,这楚家少爷没有和你回门的理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归湮月道:“这也没什么,我什么都不奢求,只希望你们平安就好,我难得回来,别再说这些话了。”
不一会儿,小院里就飘来了阵阵饭菜的香味和豆花的醇香。
只是三日之间,还在栖霞村的归湮月想不到,再回去楚家却是一场厄运。
当马车停在了后门时,楚府的家规,凡是下人小妾均得从后门进入。
菡萏就看到一众丫鬟看着她得意的笑脸。这是怎么了?
碧罗首先说道:“菡萏姨娘,我们夫人请你过去叙话呢,有些事要问您呢!”“不知夫人叫我过去什么事?”菡萏心中微有不安。
“你来了就知道了。”碧罗红烟一干人领着菡萏,浩浩荡荡地走到云天院。
云天院内。
菡萏一见到史夫人,就忙忙说道:“菡萏给夫人请安。”
“罢了,我们楚家可出不起你这样的家贼。”史夫人神色严厉。
碧罗道:“菡萏姨娘,我们知道你是丫头出身,从小儿就缺衣缺穿,为钱卖身,但是你也不该去偷夫人的东西呀。”
“什么,我偷了夫人的东西,我这几天明明都不在府里的呀。”
“你还抵赖,你以为少爷会为你辩护?”
“不,我只想知道,我偷了夫人什么东西?我菡萏虽然贫穷,但是从小儿父母就教我,做人要清清白白。”
“菡萏,你倒是会说呀,看来我有些低估了你。”史夫人笑笑。
“偷了东西,还不跪下。”红烟愤愤地。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跪?”菡萏既无助又伤心。
房外转眼就进来一个人,是楚墨。他看着低首的菡萏和史夫人身边的一干丫头,冷冷地问道:“姨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才一进府,就听到四周的丫头小厮说,府里出贼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墨儿,你的姨娘居然干出这样的丑事,真是有辱楚家的门风。”
“什么事情?”楚墨坐下,沉声道。这几日的他,也出远门去了,才回来略歇了歇,显得很有些疲惫。
“我的一只翠玉扳指,素日也不常戴手上的,前几日不知怎么不见了,我想,也许碧罗在哪收着,一时记不起来了。哪里知道,这红烟养的一只猫,不知怎么地就钻到菡萏的小屋去了,红烟一时心急,就进了屋子寻猫,猫儿生性调皮,将这菡萏的屋子弄得乌七八糟。红烟怕被素云怪罪,就遣着小丫头将这波斯猫先抱回,自己和篆儿将这菡萏的屋子暗暗收拾一下。谁知竟在一只被猫打翻的针线盒子里发现了我丢的翠玉扳指。你说,可气不可气?”
楚墨听完,对着菡萏说道:“可有此事?”
菡萏摇着头,她看见了楚墨眼中犹疑不决的目光。
闪过一丝放弃的困惑。
这使得她的心逐渐发冷。
楚墨知道这菡萏是因为家中日子艰窘才卖身为奴的,知道她素来爱钱,也知道她过得简省。
难不成,这次真的是这菡萏一时妄生贪婪,拿了也未可知?又想着姨母告诫他的话,想起了刘几道对她的眷恋……这菡萏,或许他根本不了解她?
菡萏小心回道:“我并不知这些事情。还请夫人将红烟唤来,我当面问她。”
“好,碧罗,将红烟丫头叫来。”碧罗给了菡萏一个你死定了的眼光,朝凝烟馆叫去了。
事也凑巧,这白蒹葭自菡萏回家后,就染了咳嗽,接连两天没有下床,这红烟和几个楚府排遣来的小丫头正在帘子外忙着煎药呢。
听到碧罗在叫自己,红烟已经猜着是什么事了,当下很镇定地对蒹葭说:“小姐,我去了。”白蒹葭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歪躺在榻上。
不一会子,这红烟就来了。
她当着史夫人和楚墨的面,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个详细。
并说,少爷书房里叫篆儿的丫头,进了屋之后,也是瞧见的。
于是史夫人又派人将篆儿叫了来。
篆儿年幼,见着众多人,就愣愣地将她看见说了一遍:“当时我在墨玉楼打扫,并不知晓,后来听到姨娘住处传来猫的声音。便听到表小姐的丫鬟红烟姐姐在外面唤我,要我出来和她一起寻猫。姨娘的屋子也不大,不一会儿,我们就把猫逮着了。”
篆儿继续说,哪里知道,就在我们一起收拾姨娘给猫弄乱了的丝线时,发现里面有一只硕大的翠玉扳指。我心想,菡萏姨娘素来节俭,哪里来的漂亮戒指?说不定是少爷送的?我还问了红烟姐姐,谁知红烟姐姐说,这是她们夫人的!我和红烟姐姐吓的脸都绿了!
史夫人细细听完了,对着篆儿道:“你这丫头,我问你,你说的可是句句是真?”
篆儿说道:“我说的句句是实,不敢隐瞒。”
史夫人又对红烟道:“你这孩子,从小儿就在我身边长大,十余岁指了给你们小姐使唤。我知道你岁性情活络,但本性儿还不坏。你可不能瞎说?”
红烟又剪头发赌咒又发誓的,直说不要放过坏人。
菡萏心中哀叹,看来,这府中有人见不得她,以前是这些丫鬟。
她并非不聪明,现在,已经猜到是谁了,只是不知,史夫人可否也参与?或者,她已陷入无助,只相信别人而不相信她?
还有,楚墨是个怎样的态度?
突然在她的心中,楚墨的态度是如此之重要。
楚墨沉声问菡萏:“这事,是不是与你的确有关?”
他脑海中闪过了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情景。
也许她的本性是善良的,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帮助。
或许进了这府邸,见到富贵荣华,反而将她的淳朴的心渐渐销蚀?
有这可能吗?
只要她开口说,不是她做的,那么,他倒宁愿真的相信她一次。
菡萏想着,承认不承认,后果都是一样的。
不承认,还得个偷了东西还想抵赖,还想向少爷求情的恶名!更加让众人厌恶。
而且,楚墨就会相信吗?
他一直认为他是一个粗鄙的村姑。只是出于道义才如此。
她看着他冷峻琢磨的目光。
那么就承认吧,最坏的结局是不是就是将她赶出府?
那样,她倒愿意如此。温暖的家人,从来都是她的怀抱。
现在,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府中上下都当她是贼了。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于是,她抬起平静地脸,坦然说道:“事已至此,菡萏无可辩解。是我偷的。”
幸而她们没看到这墨玉玦。
这墨玉玦价值连城,如果她们瞧见了,还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只怕要送官!
当然,这墨玉玦她藏得极为巧妙。
在菜园里存放农具的小屋地下。
她认为这样放着最安全。
丫头婆子什么的从不光顾。
她没发觉此时楚墨的目光已经是黯然无波,夹杂着失望。
史夫人也微有一愣,她知道这府中下人,对菡萏颇有微词,但是,她宁愿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红烟的供词有很多破绽,只是,投鼠忌器罢了。
但是看着菡萏如此坦然地承认,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发怒。
红烟低下头,不敢相信她就立刻承认了。连辩解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