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开始转暖，也不知是犯了春困还是其他原因，这几日塔尼娅总觉得异常瞌睡，经常有大半的时间窝在宿舍房间里，而凯特却经常往外跑，完全不像从前，也不知道在忙活啥。
塔尼娅也觉得奇怪，但是没她在宿舍的感觉也挺好，至少耳边不会再吵吵闹闹的。不过也因为太安静了，塔尼娅经常一睡就是一个下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天亮。
一日温度和微风都恰好，整个人仿佛都舒展开来。塔尼娅看了一眼很久没有动过的颜料盒，打算出去一趟。
来到S市的拉瓦大桥上，朝四周看了看，架好画板便开工。
大桥上风景最好，大桥横跨A国境内最大的河，正值冰雪初销，河水清澈，远处是沿河的古老建筑，最是一番风情。大桥两边是商业文化街，来往的行人游客诸多，塔尼娅在桥上摆上画板和一把椅子，专门替人画肖像。加之她画地块，又很漂亮，很快便有顾客陆续前来，老人小孩，情侣、夫妻，短短两个小时，小小的布袋里已经有不少的钱。
威尔开着车驶过大桥，刚要转弯时，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瞥见了塔尼娅的身影。自从第一次见面，他总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遇见她，而她似乎一直在人群中就很显眼。
今天她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件红色半身长裙，一直拖到脚踝处，她本就长得好看，今天将长长的头发盘起，更衬出她精致的五官。风微微吹起她的长裙，她左手托着五颜六色的画盘，卷起的衣袖一直到手肘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他将车停在一边，不知怎的，很想走过去看看。
而她正闭着一只眼，举着一支画笔在笔画比例，而后一怔，举起的手慢慢放下，因为看到了那张不知道算不算熟悉的脸。
而他已经向自己这边走来。
塔妮娅略显歉意地朝一旁坐着的顾客比划了一下。
等到威尔走近，塔妮娅仍然有些呆愣，末了才说：“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她还是没有称呼他为教授，总觉得有些异样。
“刚好路过。”
塔妮娅觉得他倒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许根本就没在意这个称呼。
他一身黑色合体的西装，在晴朗无云的天气里显得越发英俊挺拔。这无关乎长相，塔妮娅暗暗地想，而是这个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
见他也上下打量着自己，塔尼娅略显尴尬，看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接着说：“怎么样，要不然也给你画一幅？”
“有优惠吗？”
“没有。”塔尼娅也直白。
“好。”
塔尼娅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不过得排队，等到我给这两个顾客画完才轮到你。”
“可以，你先忙。”
他也只是站着并不催促，在一旁看着她。她画得极为认真，眼睛在顾客和画布之间来回转移，双手灵活地在画布上操作。几缕长发散落在白皙颀长的脖子间，塔尼娅顺手将被风吹到脸颊的头发顺到耳后，他看到她白皙的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第二个顾客刚画完，远处突然来了一群警察，他们吹着尖锐的哨子，大桥上一些说唱卖艺的人开始慌乱起来，匆忙整理自己的东西。期间还人大喊警察来了，快跑！
塔尼娅也是，看到情况不对，将画好的画交到顾客手里，便匆忙收拾起自己的画板、颜料。
“还站着干什么？快帮忙！”
她说地很急，威尔看到过来的警察，心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蹲下身子和她一起收拾，她动作很快，三下两下便将一大堆东西装进了画布袋子里。直起身子的同时，竟然拉起他的手。
“快跑！”
威尔只觉得有趣，她就这样拉着他的手跑，为了躲避警察。跑了不远，塔尼娅明显体力不支，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威尔在这时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带她到了一个街角，慢慢停下来。
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整张脸都涨地通红，威尔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他看着她，越发觉得她有趣。
“为什么跑这么急？”
“那……那里不准摆摊招揽顾客。”塔尼娅还是有些接不上气，半蹲着向他解释。
“哦？”
“所以警察来赶人，我们只有东躲西藏。”
“看来你很有经验。”威尔微微挑眉。
“多跑几次就知道了。”她似是说得俏皮，语气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塔尼娅终于缓过来，这才感到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啊，没给你画画，还让你和我一起‘逃难’。”
“没关系，”威尔挑了一下眉毛，“还挺好玩。”
“那……这画？”
“我就留着，记得下次给我画。”
“好！”塔妮娅也不扭捏，反正今日是画不成了。
这时候他突然上前靠近自己，随即是他有些冰凉的手指触摸到自己的肌肤，塔妮娅微微怔住。
“颜料，沾到了。”他将她脸上的颜料轻轻拭去，也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讶。
“哦，谢谢。”塔尼娅不知怎的有些尴尬，侧过身子低下头。
塔妮娅微一抿唇，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好，要不然气氛有点尴尬，“上次在酒吧……谢谢你。”
”不用客气。“
“嗯……我今天刚好有空，要不请你吃饭吧！”
他看了一下四周，而她却已经指着街角的一家独立书屋说：“就在那里，我很喜欢的一家店。”
“书店？”
“嗯，你别看他是一家书店，里面有好吃的！”
“那便依你。”威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随着她向街角那家店走去。
“小心！”过马路时，威尔一下子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一辆车飞驰而过。
塔尼娅抚着胸口，着实吓了一跳，不过看到威尔拽着自己的手，才又一次略显抱歉地说：“谢谢你。”
他轻轻一笑，随后接过她的画袋，一只手轻轻敷上她的后腰和她并排着穿过马路。
塔尼娅觉得非常尴尬，好像这两次遇到他，自己总是各种不在状态，平常的冷静和淡定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
两人来到书店，正如她所说，这家书店内部隔了两层，餐厅在书店的另一个空间，或许店主有意为之，餐厅的位置并不明显。
他们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就是街角的风景，透过街道还能看到拉瓦河的风景，又有阳光照射，显得别具一格。
塔尼娅在一旁的木制架子上拿来一本菜单给威尔，示意他点菜。
“你想吃什么？”威尔翻着菜单反而问她。
“嗯，这家店的菜都很好，我都挺喜欢，你看你想吃什么？”
“你都吃过？”
“嗯，之前在这里打工，就顺便都品尝过了，老板招的厨子厨艺了得。”塔尼娅最后还不忘夸奖一番。
“你还在这里打过工？”威尔抬起头，微微动了动眉峰。
“嗯，勤工俭学嘛！环境好，还可以看书。”
“可是，我看你并不像需要勤工俭学的人。”他看着她，他几乎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认定她不像是需要勤工俭学的那种人，无论是从穿着还是从气质上来看，都不会是。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看到她在桥上画画赚钱停下车来的原因之一。
塔尼娅只是笑笑，犹豫了一下才说：“体验生活嘛！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回答地随意，“快看想吃什么？”
见她并不想回答，威尔也不再问，“我没来过，你来选吧。”
塔尼娅也并不扭捏，接过菜单，点了很多自己喜欢的菜，期间不时询问威尔几句忌口的东西什么的。
威尔也颇为耐心地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阳光罩着她半张脸，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不禁想起那一次在火车上遇到她的情形。
在那一刹那，他便记住了她。
有时候，要记住一个人一件事，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也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只看在某一个时刻的感觉。
而那一刻，那个人就是她。
后来在剧院的重逢，他几乎一眼就认出她来。再后来自己去A大，竟也凑巧不巧地碰到她，不过她那时走地匆忙，压根也不知道扶她的那个人是他。
威尔不禁想：好像与她的见面，总是有些许波折。
那一次在酒吧也是，她明明被那个跟在她身后的醉汉纠缠，撞到他身上的时候，却并没有立刻求他帮忙，而是紧紧抿着嘴唇，一股倔强的样子。
他那时好奇，他低着头看着她，而她却真的一直没有开口。
…………
当她点完菜抬起头来，威尔已经不动声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你喜欢看什么书？”他似是随意地问她。
他的问题似乎有些突兀，不过想到他们是在书屋，该问题也算是自然。
“多有涉猎吧，要说有没有特别偏爱的大概就是普希金的诗。”
“普希金？”他略有沉思，“为什么？”
“对自由的向往！”塔尼娅脱口而出，“我欣赏他作品中透露出来的对自由，对生活的热爱。”
威尔发现她在说起的时候，仿佛整个眼神都亮了，乌黑的眼眸晶亮晶亮的，仿佛夜空中闪着的星星。
“你不觉得他像个疯子吗？”
她自然明白他指什么，那场令他英年早逝的决斗。
“疯子？并不，”塔尼娅继续说，“捍卫自己的爱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圣神的事情了。”她说得格外认真，连眼神都透露出坚定。
“原来如此。”
“那么你呢？”
“我？”威尔轻笑，“你觉得我一个法律客座教授会喜欢看什么书？”
“也是，想必真如你那朋友洛克所说是个刻板无趣的人吧。”说完这话，塔尼娅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要真的说喜欢的诗歌，波德莱尔。”
“嗯？”
“我喜欢他的诗。”
都说什么人看什么书，从一个人看的书可以窥见这个人的内在性格。
而此刻，塔尼娅看不懂眼前坐着的这个男人。似乎从见到他开始，他身上就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当她刚想问他为什么喜欢波德莱尔的时候，却被服务生上菜打断。
吃饭期间，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威尔也十分绅士地递给她各种调料。
塔尼娅发现，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连吃饭的姿势都过分好看，没错，用好看来形容一点都不觉得不妥，他熟知各种用餐礼仪，双手拿餐具动作甚至颇为古典，塔尼娅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经过专门的训练，否则当下年轻人中间根本不会这些。而自己知道完全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的必修课，现在在他面前反而显得有些拙劣。
这样一个男人，穿着精致得体，举止又是如此优雅斯文，好似一幅画一样，塔尼娅看的有些出神。
“我以为在一个美丽的女士面前应该表现地绅士一些。”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
“只是突然想到，洛克说你是个古板的人。”她拿着刀叉，兀自低眉笑，但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塔尼娅连忙说：“其实不必，我挺随意的。”
而威尔却不以为意，所有的外在表现，不过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而已。
塔妮娅恍惚间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像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而他教授的身份被淡化了。又或许，从第一次在剧院见到他开始，她就没有那个意识。
在她看来，他只是那个在剧院初见的人，在酒吧替她解围的人，今天陪着自己躲避警察的人。
“我上次在法学院看到了你的讲座。”塔妮娅随意地提起。
“哦？你也去了？”原来，那一次在教室门外，他随意瞥见的一个侧影真的是她。
“恰巧路过。”
“是吗，我以为你特意去的。”他极淡地一笑。
“人太多了，”塔妮娅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调侃道：“来听你讲座的人都挤满了，我想进去都不行，况且，我也听不懂。”最后，她无奈又调皮地笑。
“我也是挺震惊，看到那么多的人。”
“说明威尔教授魅力无穷！”
他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调侃，却也并不反驳，只觉得她能这般自如与他交谈，完全没有一点拘谨的样子，笑容阳光又温暖，他觉得恍惚而又美好。
吃完饭，两个人沿着拉瓦河走了一段路。初春的夜里还是很凉，塔妮娅抱了抱手臂，而他很快察觉到她的这个动作。
下一秒，她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他的外套。而他，也不过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就如她那一次在讲座时看到他穿的那样。
“谢谢。”塔妮娅低头的瞬间，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他并不说话，双手插在裤袋里，与她并排走着，保持了两三个拳头的距离。
而后远远地看到他的车，
“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这儿离学校不远，我走过去就好了。”塔妮娅忙摆摆手，脑海里冒出来的全是那天他的讲座上乌压压的人头，这要是被其他同学看到他送她回来，还不得出大乱子。
威尔见她脸上一股不好意思的样子，淡淡地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嗯？塔妮娅却在他转头看自己的时候，立马想到了那一次在酒吧的情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他说完示意了一下他要将车开过来，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豪华的轿车停在她的身边。
车窗摇了下来，威尔一手撑在车门边，朝她点头：“上车。”
坐进车里，塔妮娅微微笑道：“麻烦你了。”
旁边开着车的人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接道：“宿舍公寓在哪个位置？”
塔妮娅说了大概的方位，瞧见对方的侧脸，云淡风轻的表情。
路上不堵，窗外灯火璀璨，他开得很平稳，没过多久就到了A大。
塔妮娅本就没有说公寓的具体位置，而他却真的丝毫不差地使向正确的方位。
“等一下就在这里停车吧。”塔妮娅指着离公寓有一段距离的拐角处对他说。
他看了一眼位置，心下了然，仿佛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问，按照她指的地方慢慢停下车。
“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还有，今天谢谢你了。”
他淡淡地一笑，转头说：“不客气。”
晚上塔尼娅洗了一个澡，躺在床上，塔尼娅想着白天在街上和威尔奔跑躲避警察的一幕，想起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的脸靠自己那么近，近在咫尺，她看到他湛蓝色的眼睛，深深的眼窝，浓密的眉毛，还有他那张英俊到近乎完美的脸。塔尼娅有些出神。
“嘿！在想什么呢？”凯特这时候打断了她。
“啊？没有啊？”塔妮娅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心虚。
“骗谁呢？你都在那里笑了半个小时了。”
“……啊？真的吗？我有吗？”
“鬼都看出来了，说，是不是有情况！”
“你是鬼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说~~~~”
眼看凯特就要凑过来，塔妮娅忙说：“波德莱尔。”
“谁？”
“波德莱尔，法国人。”
“法国人？！哪个系的，我去瞧瞧。”
“……”塔妮娅特别鄙视地看了一眼凯特，“没文化，真可怕。”
“诶，好好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