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莕媛的二十岁生日,正巧赶在了暑假中间。生日这天早上,她去外面买了各式各样的蔬菜、水果,切了一大块鲜牛肉,又去超市搜罗一通,挑了番茄酱、沙拉酱之类的物什玩意儿,大包小包地提着回来了。
从下午起,她就把厨房门一关,一个人在里面忙前忙后起来。吕孟庄不知是她生日,中途去厨房敲门,问她在鼓捣什么呢,她也不开门,只朝吕孟庄叮咛,今天要等太阳落山了才许他进餐厅。
傍晚时候,吕孟庄眼看窗外最后一丝霞光也消逝尽了,才听见陶莕媛在底下客厅喊了他一声。
他心怀好奇地迈出了书房门,下了几步楼梯,就看见客厅没有开灯,只客厅一头的壁橱上点了一支蜡烛。
吕孟庄心下猜到几成,当他推开餐厅门时,眼前已是一片烛光温馨。餐厅长桌铺展开了琳琅满目的西餐,还有红酒,精致的生日蛋糕,以及调到若有似无缥缈醉人的萨克斯音乐。
今天,陶莕媛费尽了所有的思量和手巧,为她自己,也为吕孟庄做了这一餐烛光晚宴。她从烛光后面站起来,穿一袭白色裙子,化了淡淡的晚妆,头发在后面松松地绾成一团云髻。
她突然就长大了,款款走到吕孟庄面前,把一杯红酒递在他手里,示意碰过后,举起酒杯对他说:“来呀,祝陶莕媛二十岁生日快乐,祝她顺利、美满、永远幸运。”
吕孟庄方才醒过来,他随着陶莕媛把祝词说了一遍,又说祝她永远漂亮,这才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对不起,莕媛,不知道你生日,也没有给你礼物。”吕孟庄坐下后,颇有些歉意地说。
“今天我们共进烛光晚餐,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啊。”陶莕媛盯着吕孟庄看,眼里流溢着光彩。
然后,两个人开始频频碰杯,两个人的谈话也在曼妙的氛围中变得悠长而遥远。
陶莕媛越来越艳冶,吕孟庄也渐渐感觉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舒展,仿佛头皮也往外透开气了。
他开始目不转睛地看陶莕媛。其实在他眼里,陶莕媛的美丽并不如妻子刘书云那样温婉。他常常把妻子的端庄秀丽看作春风化雨,但对于陶莕媛的绝色,他一直觉得有一种逼人的气息。这种气息会让他这样阅历的男人生出阵阵惶惑。即使他在男人中堪为强者,即使眼前的绝色触手可及,他也会背着“红颜祸水”的忌惮和戒备,所以,很多时候,他是真的想走近一些,却又不得不抽身远离。
但今晚,或许从踏进餐厅的那一刻起,“红颜祸水”那样缥缈的理智注定都要如花般散去。
大约是午夜,他还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半杯红酒,在一片朦胧中,他看见陶善媛骑在他身上,正一点儿一点儿吮吸他的唇与舌。
他又看见他的衣服被撕掉,他的皮带被扯下来,然后他看见了陶莕媛披散着头发,正在他腿中间摇曳起伏。
他把头顶在了椅背上,张着嘴仰望着天花板,这时候,他想起妻子来,他喘着气问陶莕媛:“莕媛……我们这……这样,你干妈……她……会不会……恨……恨我们?”
陶莕媛慢慢站起来,扔掉了白裙子,然后她妖娆的身体重新骑在他身上。
在一声长足的呻吟之后,她俯下身来,咬着他耳朵,悄声地说:“是干妈叫我来陪伴你的呀。”
二十三
陶莕媛就这样走进了吕孟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停便是好几年。到了现在,她已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像她这样把人生看得紧要的女孩子,反倒在吕孟庄、萧郡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之间游龙戏凤起来。这中间,倒是另有一番蹊跷。
这头一门蹊跷,正好也是陶莕媛心里始终解不开的谜团。按说,陶莕媛是十二分地相信,她是贴住吕孟庄心上的人,但这些年下来,她愣是没搞明白一宗,吕孟庄到底拿她当啥人看呢。
当初,陶莕媛是由着心里的念想主动走到吕孟庄身边。那时候,她年龄小,也要上学,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她只顾着眼前的快乐,从来没往后做过设想。
毕业以后,回到市里工作,人一进社会,尤其她一个女孩子家,抬头低头少不了要面对婚嫁、成家一类的议论,于是周遭的环境就推着她不得不去思量和吕孟庄的关系。
这一思量,她就发现问题了。吕孟庄待她如何?凭她这些年的感觉,吕孟庄决计不是拿她做个伴儿那样简单。以这个男人的品性和修为,恐怕他也不屑于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他身边打发时间。
她一毕业回来,吕孟庄就交给她一套钥匙。这套钥匙既有他公司、家里一应门锁的钥匙,又有保险柜和银行里面各个公、私账户的电子口令。之前,这套钥匙是作为家底的备份,专门由他妻子刘书云保管的,如今她毕业回来,这套钥匙就交到她手上,这等于是把家交给她了。
另一个情形是她毕业参加工作时,吕孟庄对她的态度。她是学传播的,大学几年中,学业上从没懈怠过,毕业成绩也拿到了前几名。但一走出学校,面对偌大一个社会,她就觉得,学校里的试好考,想拿名次也不难,但真要拿这些名次到社会中去谋一份职业,却好像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
有些吃透了社会的人力资源官,尤其见着她这样的女生,实实在在只顾看她脸蛋就要录用人,简历都懒得去翻,更别说去看哪一门哪一科的成绩了。
所以,刚毕业那段时间,她多少有些失落,加之心里又连着吕孟庄这样一层依靠,她把眼前的工作挑来拣去,最后竞也高不成低不就起来。
这个时候,吕孟庄就像开导自家的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地开导她。其中他有一些话,她最是记忆深刻。他说,你有我了,也就拥有我的一切了——他这句话是专门递给她的,这就是在告诉她,他的家,他的财富,都是留给她的——而他特意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一套钥匙交给她,也就是要表达这一层意思。
他又劝陶莕媛,还是该拥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该把从小到大这些年的努力接起来,连成一条线,一步一步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在自己的心里开创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苦口婆心地说:“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像你干妈那样,在我这里完全把自己丢掉了,找不着自己了。你得找到自己,有自己的一片天,这样你的精神才不会因为我一下子立起来,一下子又垮下去。”
他甚至还说了重话:“就算哪天我不在了,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在这个世上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事业,哪怕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人,我都会欣慰。”
陶莕媛听他说到这里,就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往下说了。这不是一个粗糙男人讲得出来的话,她已经听得出话里的意思,这些话里面有这个男人对她的心疼,给她的承诺,还有对她的安排,以及留给她的宽阔无边的包容和自由。
她突然一阵冲动,一边抱紧他,一边掐他,一边咬他,连声音也打开战了,她问吕孟庄,你……你就没想过要娶我吗?
吕孟庄把她娇细的身体搂紧了,恨不得让两颗心挨在一起,他告诉她,没有想过,你是我的干女儿啊。
“我是你的干女儿吗?除了……除了干妈,从来就没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干女儿哪,你也从来就不是我的干爸,对不对?”她突然又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想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吕孟庄没有放开她,任她在怀里挣扎,挨了半天,他安静地说:“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也回答不了你这些问题。”
那次,陶莕媛一直没有挣脱吕孟庄的怀抱,对于她问的话,吕孟庄也就止于那几句回答,再没多说一个字。
那以后,她去了电视台工作,不久,她认识了萧郡。再往后一直到现在,她在人前认了吕孟庄是她干爸,她又让吕孟庄知道了萧郡这个人。不过,她偶尔还会发疯一样地逼问吕孟庄,你是过不了干妈认我做女儿这一关?还是怕我们结了婚要不上孩子?还是因为年龄的差距,觉得和我结婚了,在外面不好看?再或者,那就是你不够爱我了,你压根儿也没想过娶我做你的妻子?
陶莕媛这样百般地追问。可不管她怎么问,吕孟庄的反应始终只有一个,就是一声不吭地摇头。他的意思倒也明显,就是她说的这些话都不是他的想法。可是,症结到底在哪里,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吕孟庄自始至终又不往外吐半个字出来。
这样的情形,叫陶莕媛看上去,倒像他心里憋了什么隐衷苦楚,娶不成她似的。
还有另外一门蹊跷,却仍要从吕孟庄和陶莕媛在一起的那个暑假开始说起。
那年的暑假特别长,整整有两个多月。在头一个月份里,陶莕媛记得,她被吕孟庄总共安排住了三回酒店。
本来她是住吕孟庄家里的。刚开始住三楼那间房子,二十岁生日过了以后,她就天天和吕孟庄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了,好似一家人那样。
但有一天,吕孟庄突然告诉她,说已经给她订好了酒店,要她出去住一天。
吕孟庄只字没提这样安排的缘由,陶莕媛也不好问,只估计是有客人要来,她一个姑娘家待在他家里多少有些碍眼,因此也就随了安排。
陶莕媛头回在外住酒店是月初,大约间隔半个来月,吕孟庄又安排她在外住一次。之后,再过了十来天,临近月底,他第三次安排她住了酒店。
第一个月就这样三回,到了第二个月,没想到吕孟庄依旧又是这一套安排。
这下陶莕媛忍不住好奇,就问吕孟庄,家里到底要来什么人,非得她出去躲着。
吕孟庄还是啥话不说,只回了陶莕媛一眼。陶莕媛记得,他眼神淡淡的,好像这个问题她问得多余,他也没必要解释似的。
吕孟庄家在义田新区圆山园内。吕孟庄给陶莕媛安排的酒店,也在义田新区范围,离家只隔着两条街。陶莕媛一是好奇,二来也闲得无聊,在那个暑假最后一次住酒店时,吕孟庄清早送她到酒店,他前脚开车离去,她后脚就叫了一辆的士回到了圆山园。
圆山园是义田新区建得最早的别墅小区,至今十多年过去了,周遭还没见新修的别墅小区能够后来居上的。
小区内的地势本来是一马平川,唯独正中间突起一座圆包山头,从前被唤作圆山,所以小区也就借这一处山形地势取名圆山园了。
陶莕媛之前留意过,吕孟庄家别墅大门正好朝着圆山。而圆山上柳木成林,枝叶茂盛,其内又建有亭子、连廊,极便于隐蔽栖身。因此,她回到小区,径自上了圆山。她就是想看看,吕孟庄究竟在接待什么人。
陶莕媛上到圆山才八点光景。她来得算巧,刚刚找好眺望的地儿站定,就见一辆米黄色富富态态的小跑车开去了吕孟庄家地下车库。
她在山上离得不近,只在车减了速拐往车库小路上时,隐隐约约透过前窗看见开车的该是一个短发女人。待车转过身往前去了,她就只看得见圆润流滑的车屁股了,连车牌号也看不清。
车进地下车库后,人自室内电梯就上到屋内去了,陶莕媛在圆山上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她一边坐在亭子里看书乘凉,一边在圆山上待了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却始终未见着任何人从别墅中出来,吕孟庄一直也没出现。
陶莕媛知道吕孟庄夜里有到楼顶阳台乘凉的习惯。因此,她回酒店吃过晚饭后,挨到快十点,又上了一趟圆山。
这时,吕孟庄已经在阳台坐下喝茶了。他坐在葡萄架下面,和往常一样不开灯,所以陶莕媛从圆山上往下看,只能借路灯的灯光瞧见他一个人影。
过了一会儿,通往阳台的一扇门被推开,门里面露出一片灯光,洒到阳台一角。逆着这一片光,一个短发中年女人从门里面走出来。陶莕媛看见女人手里提了一只白瓷瓶,她款款走到吕孟庄桌边,一弯腰一起手朝桌上的杯子续了热水,然后就拧身回到那片光里,进了门,回手把门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