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曲结缘,那是伯牙子期的故事。那样的传奇不适合这个血气纷飞的后/宫,那是高山流水,那是世外桃源。
荣贵妃可以因为曲子而一时心松,可是这并不与她的妒恨冲突。见到圣上进来的一刹那,她的警惕又回到了原点,这对于秦梦而言也无碍,毕竟她也未曾想过会有曲后结友的可能性;即便是没了利益冲突,她知道,跟荣贵妃这样的人,她们不会成为朋友。
“臣妾见过陛下。”二人均起身欠安,而帝王也很知趣的没去虚扶谁,只道了一声平身,荣贵妃便瞅了秦梦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轻轻一颔首后站在那儿没动,自己便走上了前去。
“陛下今日如此雅兴,竟早早来了。若是知道陛下要来,臣妾倒是不该此时来叨扰妹妹。”她说着,人已经攀到帝王身旁伸手去挽着他的胳膊,似是在自己殿中那般随意,说着还瞥了木木杵在那儿的秦梦一眼,眼里透着不屑。
秦梦倒没她那兴致;她本入宫就不是为了万千宠爱在一身,她要做的只是好好地做秦婵,能让帝王心中时不时能想得起来这么个人罢了。她继续将自己如同一尊花瓶一般摆设在旁,见荣贵妃扶着帝王上了主位,她就将宫女送来的茶点接过,端了过去,
看着眼前默默坐在木榻延边为他们放着小点的秦梦,帝王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他拍了拍左手旁的那处空位,轻道一声:“淑妃,过来。”
听到这话时秦梦下意识地向着荣贵妃看了一眼,见她瞪着自己,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转而拘谨的笑意浮上面上,慢慢地走到一旁侧腿坐下。
“听说你们姐妹二人元宵佳节要为众人合奏一曲,朕的两个爱妃一个温婉,一个灵动,朕道是好奇你二人会奏出何曲,这才特来叨扰着想一睹为快。可是朕唐突了?”说是这么说,可是说话人却也是优哉游哉地吃着贵妃送到嘴边的小点,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看得清一二。
男人老了,没有点皱纹,感觉就似无所事事般;然而面对着面上的褶皱,秦梦倒是毫无感觉,这是这个男人的成就,他的成功,他的路;与她无关。
“陛下这儿说的什么话,臣妾和妹妹正在定曲目呢,这可不,臣妾方才求着妹妹奏一曲让臣妾听听,陛下就来了。”话语中还有着些娇羞,而秦梦一脸淡然的模样仿若身旁什么也没有,就似在树林之中,为自己煮茶,听风声瑟瑟,看绿意飘摇。
“那可定下来了?”
“未曾呢。”荣贵妃说着,那双灵动的桃花眼眼角泛着点点桃红,笑成了两道弯月:“要不,陛下为我姐妹二人选一曲?”她的身子在圣上的身上轻轻蹭了蹭,而坐拥美人怀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眼睛看向了一旁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忙碌的淑妃,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好,那便奏那曲你最得手的月明吧。”曲目被飞快地敲定了,荣贵妃却愣了一下。这曲月明确实是她最拿手的曲子,可是陛下怎么不问问淑妃呢?难道这也是淑妃所熟练的曲子么?
一曲月明,这是一首荣贵妃虽父亲荣万一还在南下之事习得的乐曲。自古江南琴曲温婉柔长,可是这首月明,即有着平静的柔和又有着喧嚣的繁华,这是一首在北方少能听闻的曲子,连着琴谱都不曾寻到过,而秦淑妃这号人,在她入宫前荣贵妃便让人去打听过,这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怎会有可能习得此曲?
她的眉皱了皱眉可转眼又平复了;她刚刚是在瞎担心什么?自己来可不就是为了让她出丑的么?想到此处,她笑意盎然,外在君王怀中便扭得更欢了。
在烟花殿用完晚膳出来后,圣上便与荣贵妃一同回了她的殿中。圣上没有坐上宫车,而是选择了慢慢行走,荣贵妃也不好上宫车,于是跟在一旁。
“爱妃?”君王一唤,荣贵妃便走上前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无限的娇媚。
“陛下有何事?”她的手自然地勾上去,丝毫不顾这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
“元宵那日,你去替朕与国丈道一声,朕许了他三年之期,若是三年之内,他无法达成自己的夙愿,那么朕也不会给他多的时间。让他好自为之吧。”话说完,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那双细皮嫩肉的小手,在荣贵妃还愣住的一刻轻轻将她手拨开,带着孟公公扬长而去。
三年之期,荣贵妃自然知道所谓何事。她独自在凉风中站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人回去了。
往御书房的路上,公公孟常乐低着头开口问道:“陛下,奴有个问题不明。”
“问。”那个冰冷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贵妃与淑妃,您,更看中哪位?”
孟常乐的问话永远都是那么口无遮拦;说起来,他当是伴驾时候最长的人。他是在帝王身旁从小长大的,本就是照着大太监的模样去养的;而可他的口无遮拦却不是恃宠而骄,而是自小,陛下就喜欢有话直说的人。因此,他若是口中婉转了半分,那必然就不再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
“哦?你怎么看?”帝王的脚步没有慢下,他随声问道。
“依奴之见,荣贵妃直率,却不慧,虽然这些年来陛下都待她不薄,可秦淑妃一入宫,您便转了向。贵妃与淑妃并非同类,如此一看,陛下怕是更中意淑妃娘娘多些。”孟常乐小心地答道。
“呵,孟公公的想法不错,只是,谁又道过一个男子必须只中意一种女人的?孟公公,一道菜吃久了,总会腻的,你说呢?”话说完,帝王哈哈大笑了两声,拂了拂衣袖继续往着御书房行去,而孟常乐也明白了意思,没再开口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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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三年……”荣贵妃在自己的寝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喃喃地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
“娘娘何须如此?”身旁的大宫女容花端着水过来伺候她洗漱。
“本下罪了三年是没错,可若是从前,三年之内未得结果,我还能为父亲去求陛下,陛下必不会就此拂袖摘个干净,可今日,陛下却说,只限三年。这便是断了之后的路啊……”荣贵妃喃喃地说着,而容花则手脚灵快地为她卸下簪钗。
“娘娘何须担心这么多?那齐氏如今只剩下些妇孺之辈,男丁皆去了战场。这些日子西北战事不断,想活下来谈何容易?若是娘娘不放心,派人去杀了不就好了?陛下给了您与国丈爷三年,这三年内他必不会插手此事,您何不借此机会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荣贵妃重复了这末尾几个字,抬头看了看铜镜中倒影的身后的容花。是了,斩草除根,这可不就是父亲想要的么?
“娘娘,听闻南疆的南英县主最喜游离,生性也颇是残暴,何不让她……”容花的话就此打住,她没再说下去,只继续双手飞快地为眼前的女子更衣,为她洗去妆容,慢慢退出殿外,留下那女子独自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