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姑娘要入宫为妃的消息在两日后传到了秦舒的耳朵里,是侯爷让人书信而来的。本来,侯爷是想要隐瞒下来这个消息,可后来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与儿子将此事说一说。
今日是除夕,十二月三十日,安平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即便是如此,落马县内仍旧没有半点过节的气息。前些日子,有斥候在附近发现突厥兵士出没的痕迹,所以此时落马县的所有兵士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没有人敢有半点松懈。
除夕,桓哥儿的伤已经好透了。这些日子有些养尊处优,本来还稍微消瘦下去的小脸现在又是个圆滚滚的肉丸子。这真是一个特殊的除夕,齐茉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看了看远方;往年都是在那座宅邸里过,那时家人都不熟络,却也会应着时节互相寒暄。如今倒是日久见人心,一个月了,自那次之后再没见过其他房的人。
也罢,如此更好,如此一来,也无需顾忌到她们了。齐茉的心里暗暗地划清了楚河汉界,拍了拍手就去帮着凌不二劈柴去了。凌不二是个喜欢欢快的人,若是无声之时,她的嘴就会不停在那嘚吧嘚吧地说,然后就看是被人接话还是被人打断了。
齐茉不排斥话唠,因为有这种人时,她只管听就可以了。倾听是比倾诉更适合她的,于是她只一边劈柴一边听凌不二抱怨抱怨氛围天气,说说南方过年的习俗,不一会儿,柴火就劈得七七八八了。
“哎……好好一个年,那些匈奴也不安生。”凌不二不悦地将手上的几枝细柴给掰碎了,然后再看了看齐茉那双冰的刷白的手:“说起来,我感觉你这些日子力气大了不少嘛,吃的倒不多,这样看起来,你还是个很好养活的姑娘嘛。”
这话略带些**的意味,齐茉不以为然。此时的凌不二全然是不把她当外人了,就如从前的文艾,面对着四眼田鸡的自己都能有意无意地**逗乐一下。她斜眼看了看凌不二,面上带着意味深长:“怎么?凌姑娘要养我?”
“算了吧,我才不养你呢。”凌不二说着挥了挥手:“我自个儿都养不活。”
“不二姐姐可不是说能赢回一座城的么?”齐茉赶着话语,脸上的笑越发灿烂。
凌不二翻了个白眼斥道:“啧,就说说。小娘的话你就会挑没用的当真。诶?对了,你那小丫鬟也借我用用呗。”
“花开?”
“对,就是她。我觉着她比我的刀燕要好用。”
“刀燕?”
“哦,就是我爹从前送给我的一个丫鬟,只是这次,她没能跟来。”凌不二说着,眼中有些失落:“我把她送给别人了,希望她能过得好吧。”
“那你是想借着花开去满足你的伤春悲秋?”齐茉的小手卒一下放在了凌不二的脖颈处,冻得她叫了一声,气得就要反击,看得齐茉咯咯地笑:“你别拐走我的丫鬟就行了,想怎么用你去问她吧,毕竟如今我与她算是同等人,我做不了她的主。”
“嗤,算了吧,你当我瞎子啊。你不当她们是丫鬟,她们还当你是主子呢。说起来做个主子做到你这地步,也真是不错了。”
“你也不错啊,若你不把她送人,恐怕你的刀燕也会跟着你来吧。”齐茉说着抓起了一撮白雪,清了清手:“你比我好多了。”
“这不用你说,我知道。”凌不二面露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往炊房里去,留下齐茉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中暗道‘你是好人,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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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被送入宫了,难怪有内监往家里去。看来,她又说对了。”那封从父亲那来的书信被秦舒拿在手里,他的手背着,两只手指夹着那书信的一角,脚上的步子没有停过,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面上满是沉思的颜色,来回走了许多次后才停下了步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时候,父亲的书信是今日才到的,那么到了今日,恐怕二妹妹已经入宫去了。秦家从来不是靠着家中女儿得好处的人家,说白些便是不卖女儿;即便是个庶女,若是看中了能般配的,那么文安候府从来都不会顾及着脸面,会亲自寻来冰人上门去提。
这次,是皇帝在他们脖上拴上了一根缰绳啊……
秦舒的心有些痛,虽然自小与姐妹们相处不多,可究竟是流着秦家的血。只是二妹那般的心性,她当真能在宫里过得好么?
“宁安,你跑一趟,帮我送封信给季怀林,让他帮我打点一下宫里,让人多照顾照顾二姑娘。”赐封的事情秦舒还不知道,所以他开口称秦婵还是二姑娘。此时正是战乱时候,文安候父子履历大功,捷报频传,朝野之中都看到了个方向;皇帝此时纳文案侯爷的嫡女为妃,还特封淑妃,可见这文安候府就要成凤凰爬到枝头上了。
于是即便是侯爷与世子爷都不在,前去文安候府拜年参见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林氏这些日子也忙得脚跟不着地,而那张本没什么皱纹的脸也为了保持固有的微笑而僵硬得夜夜生疼。
这些都是远在边关的秦舒不知道的,他的心里更多的是不安,记得父亲曾与自己说过;君臣之交,分寸最难把握。过远过近都不是好事,可若是真要说起来,还是宜远不宜近的。再想起出行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这可不父亲还未真将突厥赶跑,不过是一次示威,上面就想要找绳子拴住他们了。
猝尔他突然就出了门向着桓哥儿的屋子走去,推开门时,小肉球正跟宁德玩得乐呵,见是他来了,一下就跳下了床跑到了这位板着脸的世子爷身边,正经地站直着身子冲着宁德得意地问道:“哥哥,我,就要跟,大哥哥,一样高了。”
看着这个还在秦舒的大腿之下高度的小肉球,宁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是转而看到秦舒脸上的阴沉之色,就觉得主子都还没笑自己居然笑成这样十分不好,于是忙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拉了拉桓哥儿。
小肉球有些不明所以,他仰着头看着两个哥哥,左看看右瞅瞅,发现他们的脸色都板着,当下就缩了缩脑袋,好不可爱。
“桓哥儿大好了?”秦舒厚重的手掌在桓哥儿光滑的脑袋上摸了摸:“可别上窜下跳的,下次若再磕坏了,你姐姐会担心的。知否?”秦舒蹲下了身子扶正了眼前这个小孩儿:“你明日就要回去了?”
“嗯。”桓哥儿咧着嘴点了两下头,突然眼睛一亮,看着眼前的大哥哥:“明日,姐姐生辰!元月初一。”说完,他的眼睛里有不少的期许,没有开口,可是从神情也很容易看的出来了;他见眼前的大哥哥脸不像刚才那么板着,松下了不少,于是就壮着胆子伸手去戳了戳秦舒的脸颊,然后惊讶地看着宁德道:“软的!”
那边宁德看着这个小呆哥愣了一下,脸色就黑掉了。他的心里是那个波涛汹涌啊……这些天他算是看出来了,姐姐精明,弟弟就是个白痴。那样的姐姐怎么就能有个这样的弟弟,她们真的是姐弟吗?
其实也不能怪桓哥儿,毕竟他才三岁啊……可是在宁德的心里,他姐姐也才十岁啊,这个弟弟真的不是个错误么?真的不是从外面街上捡来的么?
秦舒被这个软软的小手戳了一下脸,愣了一瞬。随即听到那声软和的咯咯笑声,他的脸也不禁松垮了下来,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他挺羡慕桓哥儿,这个年岁能无忧无虑,还有人那么心疼他。
“小子,想不想去骑马?”他把桓哥儿打竖抱了起来,桓哥儿也乖乖地不乱动,可听到这话的时候,这小呆子也一下变得精明了,开心地挥动他的四肢表示着他的欢愉,嘴里就一直连续地发出一个好字,开心得笑。
“好,让宁德给你裹严实些,一会儿哥哥带你跑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