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明日京城来的粮草就要到落马了。”清晨准备早点时黄妈妈微笑着洗着菜:“听说是明日午后就能到,介时咱们估计能给加加菜。这些野菜稀汤也就过些时间再做了。”
“粮草来了就加?那可不是大多运去边城吗?咱们这儿也会留?”月弯开口好奇地问道。
“是啊,咱们虽是守军的后线,可是怎么说也有两府的兵爷等着吃饱了抗敌呢。粮军会先到咱们落马,就说明咱这儿比边城也是重要的。”
“那咱这儿比边城危险吗?”
“哪会,边城那可是突厥铁骑就在门前,诶?听说那三万铁骑驻扎在边城口已经好些天没有动静了。就像是等着大军过来,我说,突厥的那帮小崽什么时候开始那么讲礼数了。要说啊,跟你们家里出来的人似得。”蔡妈妈说着掩面笑了笑,看了眼齐茉却见她脸上并无尴尬,仍旧满面镇静地在摘着菜,似乎在发呆地想着什么,倒是月弯横了她一眼,让她自己反觉着尴尬地抿了抿嘴,岔开了话。
“诶?我听说这次督运粮草的小将军是文安候府的世子爷呢,才十五岁啊,这文安侯爷可真够狠的。”蔡妈妈说着有些义愤填膺的感觉:“你说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竟然让一个十五的公子哥来上战场,真不怕心里烧得慌。”
“哎哟,他们那些大户人家,可不就是想蹭早在皇上面前露个脸,简直是不要命。”黄妈妈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了看门外正在劈柴的那位姑娘皎洁的身影,听说那也曾经是个将军的女儿,如今不也是要来劈柴的命了。
“粮草督运是世子爷?”齐茉在一片寂静时开口一问,她不是故意凸出,只是刚才脑子还没开始动,这才反应过来蔡妈妈说的那些话。
“是的呀,哎……你说这些做爹娘的可够狠心的哟。”这话题一炸开,房里的这几位妈妈就开始讨论到那位不知名的世子爷身上去了,无不扼腕惋惜,剩下齐茉沉思着皱了眉,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突然站起身出门说去帮凌不二劈柴去了。
门外的雪覆盖着地一层银白,这几日都在下雪,所以地上积了不少白。齐茉如今的抗冻指数简直超标,她觉得她现在的情况,就是穿件短袖上衣加短裤站在外面都不会觉得太冷,估计这就是几日没日没夜下来的结果吧。
“诶,凌姑娘。”斧子被她抓在小手里,她走到抡起斧头的凌不二身边捡起块木头放在另一个粗木桩上。
凌不二转头看了看四周没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疑问地看着齐茉,直到看到齐茉无语地点了点头,她才开了口问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呢。”
“我又不是哑巴。”齐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而又郑重地看向她:“凌不二,我且问你。你说你是安南将军的女儿,你可有什么信物?”
“信物?”凌不二听着停下斧眨巴了两下眼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儿不屑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难道我说有你就会信我?”凌不二说着昂起头撇了撇齐茉:“你既然不信我,就算我有信物你也可以说我是编造的。你何必问。”
“所以是有吗?”齐茉并不理会她的讽刺,继续按着自己的节奏走,让凌不二不悦地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让我看看吗?”齐茉说着,认真地看着她,而凌不二被这样看得感觉有些浑身发毛。系在脖间藏在衣内的那只玉环被她不自觉地隔着衣服捏住,警惕地问道:“干……干嘛给你看。”一个小动作让齐茉看在眼里,二话不说飞快地走向凌不二,攻其不备,一手就勾向了凌不二脖间的那股绳一挑,那块白玉环也随即被抽出。
凌不二才反应过来要反抗的时候,她却见齐茉一手拿了只比自己的那只要大一圈的玉环迅速地扣在了自己的玉环之上,让她不禁一愣,脸上瞬时漫上了惊愕。
“你!你怎么会有我父亲的玉环!?”凌不二失声一叫,让炊房的人都斜眼看了过来。然而齐茉此时却已经松开了对比玉环的手,抡起斧头一斧披在了木头了,凌不二只好抱歉地冲盯来的人笑了笑,待她们都回过头去,她连忙上前抓住了齐茉的胳膊。
“你怎么有我父亲的信物。”她口里的有些语无伦次,可却尽力地保持着冷静。大雪天里,她的额头居然冒出了丁点的汗,流到了鼻尖,她却无从理会。
“看来你的确是安南将军的女儿。”齐茉开口静静地说着,将被抓的胳膊甩开,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将拿着玉环的手张开,伸到了凌不二的面前淡淡道:“这是你爹的遗物,让人转交给你,恰让我碰着了。所以以此试探你的身份,对不起。”
诚恳的话语加上一个鞠躬,凌不二也静了下来,颤抖地伸出手去取过了齐茉手中的那块玉环。那玉环上还有着几斑血迹,看得她不禁有些哽咽,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那只玉环,通红了双眼,划下了一滴眼泪。
“我不知道你爹是否有什么遗言,改日我会帮你问问。”齐茉说着伸手去抚了抚这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女孩儿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还有。”她扶正了凌不二的身子,看着她的眼,严肃地话道:“对不起。”
话音落后,她快步地回到了炊房去。转身去看那院中的背影,凌不二已蹲在雪地中倦起了身,整个人瑟瑟地抽搐,就这样,一直保持了许久,许久……
安南将军是被父亲拖累的吧。这是昨夜齐茉整理出来的一个想法,或许安南将军也得罪过圣上,可是他不过是个边远小将罢了,无论怎样应该都不当要死的。说起来,他恐怕也是陪葬了,还跟着父亲染上了一身的污名。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历史是由胜利者杜撰的,不是人人都如司马迁那般的固执,那般地宁死不屈。这世界上有多少个硬骨头?又有多少人可不为五斗米折腰?
午睡的时候齐茉独自坐在院内的木桩上,卫氏和月弯在屋里陪着桓哥儿午睡。花开醒来时没看到主子,于是悄悄地爬起了身,见到不远的院落里,六姑娘已经在雪中静思成了一个雪人。
“六姑娘。”花开静静地来到齐茉身边,手中是个破了口的陶碗盛了一碗热水:“别冻着了。”说完,这八岁的小女孩也没说别的,默默地为齐茉拍着身上的雪,一句话也不说地守在身边。
“谢谢。”齐茉接过热水,将唇贴在碗边,慢慢抿着,温暖着有些受冻的双手。记得出来前,她还有吐槽过让这双纤纤玉手沾凉水是多么暴遣天物的事情,如今看来,只是让它洗洗菜却是最珍惜它的方式。
“花开啊,你从哪儿来的?”齐茉伸手去拽过花开,挪了挪身子,示意她坐下。
“回姑娘,婢子是从襄南来的。”花开也没有说仔细,只说了是襄南道,却没细说下去。齐茉明白她不想说,于是也没往下问,转而看向她,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问道:“你觉得我现在习武,可还来得及?”
“姑娘要习武?”花开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也并没有保留脸上一瞬的惊讶,却也转眼即逝。
“嗯,我突然觉得,这世道或许不会太平了。习武,就算不能护人,却也能保全自己,不拖累人。”
“姑娘放心,我相信,我能够护好主子的。”花开皱了皱眉郑重地回道。
“不是你护不了,而是咱们人多。你能护好桓哥儿和卫姨娘就够累的了,再加之我和月弯,你岂不是更难。”
“二少爷是让我来护姑娘的……”
“打住。”齐茉开口打断了花开的话:“如今咱们五个人,最弱的不是我,不是月弯,而是卫姨娘和桓哥儿。我想要习武,想要不拖累大家,若是有所成,我也能成为一个好帮手不是?”
“婢子才是帮手,主子是主子……”
“行了,不狡辩这些,我就想问问,可来得及?”
听着齐茉的话,花开转过头来将眼前的姑娘打量了一番。她站起了身子,伸手便向齐茉的胳膊上抓,在她身上敲打了一阵后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姑娘的筋骨虽是有些柔,却也是可以习武的。只是不知道姑娘是想习什么。”
“是否有能快些练成的?”
“若是习硬派功夫,那么恐怕是快不得。我便是跟师傅习硬派拳脚的,光是马步就要扎三年。”花开认真地说着,没看到齐茉眼中闪过的一丝愁苦,继续说道:“若是姑娘想逃……想必足上功夫是不可少的。硬派讲究的是稳,狠,可若是姑娘想要快的,或许可以习习手劲,练暗器,习轻功,这样一来,若是要自保还是很有用的。”
“那……要多久?”齐茉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感觉顿时高大的身影。
“足上功夫要见效,怎么也要个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花开诚恳地回着。
“额……这是最快的了?”
“是。”花开严肃地点了点头:“武学之中没有捷径,除非得人亲身内力相传,但是那一般都不大可能。若是行捷径,一个行差踏错就会反噬,介时不是身残便是心残,不得善终。”
“那么严重……那我还是踏踏实实的吧。”听着花开的话,齐茉的额头就冷汗往下滴。她知道那些个走火入魔的,在武侠小说里写得最后感觉都是死路一条。她可不想跑来这里当炮灰:“那……咋练?”
这是个最实际的问题,花开也后退了两步,思索着开口道:“我虽习硬功,可也是会轻功逃路的。我不可在此处为姑娘示范,但若姑娘要习,这头半年都是要终日在双腿捆铁而行,越重越好。”说完她看了看四周,却没见到什么铁器,有些发愁。
“脚镣如何?”齐茉听着想起了她们平日里要戴的用来束缚的脚镣。
“脚镣是不错,可是姑娘……这,向军爷要好么?”
“唔……这倒不用,这样万一被人拿来说事儿就麻烦了。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就这样吧,明日我自己来弄。”齐茉说着站起身拍了拍雪,看着日头也快过午睡的时辰了,就领着花开没再说什么,回到了炊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