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赶到郊区的一个路口时,看见李暾他们的几部车子呈半圈状包围住一辆停在右手边的黑色车子。这一段路本身就比较窄,几部车子一停,路就被完全堵住了,幸好深夜里没有车。
李暾跟旁边的同事说了两句什么,就带几个人跑到前面翻过黑车消失了踪影。
吴韬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凶手对这条路很熟,他利用车身堵住了一条小巷口,拖延一些时间,李暾他们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行动阻隔了一下追击的速度。脑袋反应过来,身体立刻就有了行动。他一阵风似的跑下车,发现他的同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吴头已经消失在巷子口。
这是争分夺秒的追击时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是一条狭窄的弄堂,漆黑冗长,里面是未知的世界,这让吴韬想起了他刚做警察的时候,在S市附近的一个古镇,同样是黑幽幽的午夜,他穿行过的那条小巷,这是多年来他一直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大陆上的路灯只能照射巷子口的一小段路,忽然转进黑暗后,眼睛出现短暂的不适,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不远处有奔跑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气声。毫不犹豫的,追着前面的脚步声跑过去,眼睛开始渐渐适应这样的黑暗,不过依旧,什么也看不清,仅仅是伸手能见五指而已。
这样的情形太不利于追捕行动了!吴韬加快速度,对前面喊了一句:“快!”这条巷子不知道有多长,不知道通往哪里,但肯定不是一个死胡同。李暾等人早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此时知道是吴韬赶上来,心里安定了不少。但是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吴韬追上来的时候,正好是一个T字形的路口。他们却分不清该往左还是往右。
“嘘!”众人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被极力压抑住。他们想在这个黑暗的巷子里靠声音辨别出凶手的方向。但是此刻在这个静谧的深夜里,他们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和抑制不住的喘气声。
不能让他逃脱!不能耽误在这个路口!吴韬挥一挥手,让李暾带几个人往右手边继续追,自己则带两个兄弟,往左手边的巷子跑去。
他现在才知道,这里是城郊结合处的一个村子,住户不多,但是房子不少,村民们都在等着拆迁安置。房子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房,各家各户都围了院子,一开始建的时候应该是有规划的,所以村子里形成了一道道交错的小巷子,方便居民穿行。而这些小巷四通八达,通往村子的东南西北四面的大道。
稍微迟疑一步,就是给凶手绝佳的逃跑机会!但是没有了凶手的脚步声,他们只能分散人手继续追捕。两个T字路口后,吴韬一个人跑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巷子。
这个时候,不安的思绪再次袭来。他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在那个古镇的巷子里发生的一切!脚步还在清晰有节奏的敲击地面,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感觉自己又回去了,回到了那个古镇,那个夜晚,那个他不愿想起的梦里。额头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流,流进脖子,渗进衬衫的领子。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忽然,前面某个地方传来一丝轻嗤声,带着明显的嘲弄,在这个幽静的夜里十分清晰。心中警铃大振,吴韬停下脚步,他的心仍旧在猛烈的撞击胸膛,呼吸异常急促。静静站了几秒钟,四周只有他的呼吸声,那声嗤笑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继续跑起来,沿着这条巷子,大约五十米后,L型路口向右转。还是一条狭长的巷子,不过巷子的另一头有一丝亮光,所以虽然这里仍旧是黑,但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巷子里没有人影,吴韬像小时候长跑结束时进行冲刺一样,朝着亮光跑去。他知道,出现亮光,就代表快到某一面的大道了,凶手很容易打车或者劫车或者靠同伙逃脱。果不其然,巷尾左转到另一条短巷,直通西边的大道。
短巷与大道的接口处,有一个纸箱子,静静的躺在那,在大道路灯的照射下,异常醒目,也异常诡异。这个时候,吴韬有些泄气了,他知道凶手已经走了。跑到路口,进入明亮的世界,这条路上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车的尾灯。深夜里并不好打车,不管是出租车还是有同伙,凶手一定是看见了车子,才发出声音吸引他过去,目的是为了给他这个盒子。一个有着古怪味道的鞋盒。
如果不是自己在关键时刻想起了那件事,如果他全力以赴追捕凶手,如果他没有犹疑不定,他一定逃脱不掉!
李暾从另外一条小巷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是凶手的西服,上面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头,我们应该带只警犬来!一个男人搞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喷香水。不过,这家伙真精,香水喷在衣服上,我们一进巷子他就脱了衣服。”
吴韬抱起鞋盒,一声不吭的沿西边的大道走。这条路走到头,左拐,就是南边的大道,三分之二处,就是他们停车的地方。
如果不是对这个地方不熟,凶手进去后,派四组人分别守住四面的大道就行了。应该说,还是他们太急切了,欲速而不达,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追击,如果一直体现在‘追’字上,那么他们永远只会落在凶手后面,看见他的影子,听见他的声音,闻见他的味道,但是抓不到他的人!必须要懂得,在适当的时间去反击、攻击、阻击,才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这一次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琳琳误打误撞的碰见了有人在酒店门口接到‘小苏打’,全程跟踪,记住了那辆车子。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这次根本没有机会阻截凶手。
吴韬听见张小艾跟他说起这辆车的时候,就知道了凶手的意图。他反复看过第三起案子的交通视频,总觉得孙磊车子的路线有问题,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两辆车!这就是凶手玩的花招!凶手不知如何约见孙磊,他显然同意并且开车赴约,视频拍摄结束后,凶手将孙磊的车停到凤阳路的那个弄堂。然后使用第二辆车混淆视线,将孙磊的尸体送到孙家。出了小区后,他故意绕到凤阳路,在那个巷口,也就是监控看不到的地方取下其他车牌换上,让他们以为他弃车在凤阳路。其实那时,他是堂而皇之的开着车回了自己家!
这一次,凶手本打算开这辆车去郊区弃车,但是没想到半路被李暾发现,并且认出了它。虽然他不知到底哪里出现了失误,又或者是他以为吴韬他们在交通视频上发现了漏洞。本来这车也不会再用,因为酒店门口的路上都有监控,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这辆车,这辆一开始挂着‘**52798’车牌的黑色桑塔纳3000。警察们都不是傻瓜,孙磊的车子还在警局停着,那么这一辆绝对有问题。他可不能给自己留下一条尾巴让他们去抓。
既然被发现,他便将计就计,引他们到这个有横七竖八巷子的村子,他似乎知道吴韬害怕什么,虽然最后是险险脱身,但他还是成功了不是吗?既然手上东西的收件人就跟在他身后,那么直接留给他好了,也省去他再花心思送货上门。这个人是多么的懂得应对和变通,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邓军’了不是么?
李暾第一次觉得吴头的脚步那么沉重,一声一声的似乎敲在他的心上。怪他追进巷子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如果当时安排了人在这边堵截该多好。可他真的不知道这边的地形,分秒必争的时候,他只能采取紧追不舍的方法。
一队人沉默的走着,他们各自都有些郁郁不快,为这次行动失败而感到遗憾和懊悔。吴韬被勾起了噩梦般的回忆,更加的气闷,那是他内心深处尘封已久,不愿意再去触碰的往事。但是,他们都没有忘记,市区名人大酒店里,现在还躺着一个‘名人’的尸体。
几辆警车呼啸而过,现在不过是凌晨两点十四分,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