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香起来吃饭,堂屋里的种盒已经被容老头带到后山去了。
识香自己那个小的种盒,被容氏挪到了案上。
识香凑过去看了看,种盒里躺着的十几颗种子,竟然真的只有她昨晚看到的那几颗发绿光的种子出了芽。就连芽的长短都跟昨晚见到的情况差不多。
识香心里惊了一下,但这事情太过离奇,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不可能告诉别人,最后默不作声去吃饭了。
天黑的时候,容老头背着几个空的种盒回来了。
容老头问了几句识香的情况,最后交待了一句,凡事量力而行。
识香也不知道到底是板子把自己打虚弱了,还是真与昨晚的梦境有关,乖乖儿应下容老头的交待。
吃过饭,识香在容氏的建议下,在院子里原来种黄瓜的地里,挑了阳光最好的一块,起了四垄土,把已经出芽的几颗种子,小心翼翼的埋下。
种子埋下,隔了没两天,芽还没冒出来,就开始下雨。
容老头坐在堂屋里,有点犯愁:“之前的雨都下过了,眼瞅着天气都好了,怎么又开始下雨。”
雨下下来,天气明显又冷了好些。识香知道这时候对种子出芽是不好的。
雨小些时候,村子里的人都顶着蓑衣去山上看自家的种田。
容老头也是一样。识香想着自己以后也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了,这些事情光看书是不行的,必须下地都学的扎扎实实的才行,便要跟着容老头一起去。
容老头觉得是这个理。家里总共两件蓑衣,容老头便让容氏呆在家里,他和识香上山。
商议好了,容氏又额外给识香撑了一把油布伞,送了一老一小两个到院门口。
爬到山上,容老头看了看田里,暂时没有积水,微微放了心。
“只要不积水就好,这芽还在土里,咱也看不到。香啊,回去了。”容老头说着,准备回家,却看识香站在田垄上发呆。
识香这会儿整个人有点愣,容老头看不到土里,她却能透过土层看到一颗颗的绿光。
光色有浓有淡,有的只有花生米大小,有的绿豆大小,一颗一颗的沿着田垄一直延伸到种田的另外一头。
识香站到最后一垄头上,问道:“爹,这垄就种了一半儿?”
容老头走到识香站的那垄边上,点了点头道:“恩,种子埋到中间那段儿就用完了,所以就种了一半儿。”
容老头打量了一下田垄,有点儿奇怪:“这埋不埋种,你咋看出来的?”
在容老头看来,没埋的那头和埋了的这头没太大区别,现在让他去找,他也不一定能找到最后一颗种子埋在了哪一截儿。
识香又不能回答,自己看到的绿点儿只有一半。把田里仔细打量了几眼,终于找出来点别的说辞:“我看脚印似乎就到中间点儿。”
容老头顺着田垄看过去,果然,这垄地里踩得脚印还能看出点痕迹。
容老头笑了笑:“小丫心思还算细。回去吧。”
回村的路上,识香沿路看过去,隔壁两家的种田里,也都像珠链一般,闪着一颗一颗的绿色光珠。
唯有进村第四家的种田里,冒绿光的极少,一垄下来,看着该是十颗种子长度的,能有三颗种子发光,便算是好的。
识香在这块田垄前站定,问道:“爹,这是谁家的种田?”
容老头往村里看了一眼,道:“这是你三平叔家的。”
识香自己还有些拿不准有绿光的是不是就是长得好的,但是她那几颗种子,唯独发绿光的四颗长得好。乡里乡亲的,她觉得她还是应该说一声:“他们家的种子,可能发的不太好。”
容老头看了看对方的田,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识香:“这怎么看出来好还是不好?”
看到的不能说,换个说法,识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身后,忽然有人出声了:“哟,这来了咱小容村,还没种过一回地呢,倒先知道好不好了?还是桂花婶子之前说的话,得罪你了?”
识香扭头一看,认识的,第一次跟着容氏去小容潭时遇到过,水沁家的。
容老头知道识香的出身,听识香这么说,有几分重视。
在识香看来,会这么说话的人,便是跟她诚心诚意的说再多,那也不管用,索性并不开口。
容老头看识香不开口,便道:“玉芳,既然你听到了,你就给你桂花婶子说一声,反正也就一亩种田的事儿,现在再种一亩也不值什么,多出来也比缺了好。”
玉芳听了,一边从田垄上往田里走,一边道:“来富叔,桂花婶子家里这阵子可忙,可没您说的这么容易。不是我说,她这么一个半大的丫头,脚沾在地里的时间有没有一年还不知道呢,她说话能信吗?懂事不懂事啊,尽挑不好听的话说。”
这话容老头不爱听。
容老头这么个人,话不爱多说,却很是护短。他家的儿子容小毛,被人说了多少个不好,他仍旧要按自己的心意,给他找个好媳妇儿。如今识香被他实打实当做儿媳妇了,再不好,他也容不得别人说。
容老头当下便冷了脸,道:“这田里好不好,也不是我们一句话就能说坏的。我们一片好心,你要不领情,尽不告诉桂花就得了。她懂不懂事,还轮不到你来教。”
容老头说完,就大跨步的往前走,走之前还不忘扔玉芳一个冷眼。
玉芳看他发了老大脾气,脸色也有点不好,等识香小跑着跟容老头走远,玉芳愤愤的跺了跺脚,骂了句:“死犟老头。”
玉芳回头看了桂花婶子家的种田一眼,自然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骂了一句:“鬼人精。”
识香一开始并不知道容老头说得三平叔就是桂花婶子家,开口说了一句话就惹来了玉芳这个爱说嘴的,看容老头生气,识香有点害怕。
又有点奇怪玉芳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身后的,识香因为自己拿不准,说话之前还特地看了看周围,玉芳忽然一下从身后冒出来,显然不是从他们走的这条路上过来的。
两人回到家里,容氏看到容老头气哼哼的,忙问道:“怎么了,是种田里出问题了?”
容老头哼哼道:“哼,出问题也不是我们家的出问题。”说着,把蓑衣挂在屋檐下沥水,就回房了。
看容老头走了,容氏只好帮着识香把蓑衣挂起来,又问识香怎么回事儿。
识香便照实说了,顺便把心里的疑惑也问了容氏。
容氏告诉识香,因着后山到村外头那边的坡不高,玉芳家屋后头架了个梯子,可以从院子里直接上去。
识香又问容氏:“爹是不是生气了?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容氏笑了笑道:“你爹又不是气你,你怕他做什么?他呀,是觉得玉芳说你了,一会儿吃晚饭,跟他说说你没放心上。”
识香惊疑不定:“真的?”
容氏便只笑,不答她的话。
两人把蓑衣挂好,进到堂屋里。容氏心慈,便又问了一句:“那,你桂花婶子家里的种子,是真的发的不好?”
识香便应了声“嗯”。
容氏便念叨:“本来吧,和你桂花婶子家关系还好,就是前几年,你爹没看上你桂花婶子给说的那个闺女,两家就闹了嫌隙。你看这事儿,跟你本来没关系。”
又安慰识香:“你是好心提个醒,话不好听,却是个实诚心。不过你说了,也不是白说,玉芳那嘴巴就关不拢,这事儿,隔两天咱村里便都知道了,你桂花婶子自然也会知道。至于她听不听你的,那咱就管不了了。”
识香也知道,事情只能先这样了。
吃晚饭时,容氏便挑着话头问识香,识香自然说,并没有把外人的话放在心上。果然,容老头的脸色就好了许多。
第二天,容老头又带着识香去种田里看了一圈。
识香眼里,那些光点有的变大了,有的还没动,有的则显得越来越小。识香估摸着越来越小的,大约是不太好活的。
但是如今芽还没出土,贸然扒开看了怕还对新芽不好,识香只得耐着性子等出芽,来证实她观察的对不对。
而桂花婶子家的那些光电点则越来越少了,本来就不够明亮的光点,如今剩下的都没几颗了。
后面两天雨下得小,识香跟着容老头上山早,便有意跑远了些,到云艳家的种田里去看了一遍,发现情况也不大妙。
按识香目前估摸的,云艳家的种田里,能存活的只有一半左右。
识香回去给容氏说了说,容氏自然听她的,去给云艳提了个醒儿。
当晚,容来贵就吩咐云艳把家里的种子泡发了。隔日,容大顺便带着家里的人又开了半亩种田。容氏见家里无事,便让识香去给云艳家里帮忙。
识香本来还担心云艳会问她怎么判断的,结果容来贵直接说了句:“追根问底那是掏你们花家的底,这种事,我们老容家的人不干得,但是家里有什么不妥的,你直接说出来,该听的我们都听。”
隔了两天,识香提着篮子去小容潭洗衣服时,远远便听到荞末儿和她打招呼。
识香便提着篮子在荞末儿附近找了块石头,跟她扎堆一块儿洗衣服。
识香刚蹲下来,便听荞末儿另一边的一个年轻媳妇问道:“香儿,你去山上时,有没有帮忙看看我家的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