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奇!”华文斌肯定地道,“从他死了后,就开始批林批孔,我们这些人也就陪着挨批,受了多少罪都难以说清了。那时候小翔子二十多岁,整天跟着挨批受不了了,便找了个伴,揣着百十张大饼,闯关东去了!”
“闯关东?还有这回事?”谭重更加奇怪了。
“要不怎么说人与人不一样呢,像我这样,一辈子还没到过百里之外呢!那小子不行,死活都不认命,先是勾搭上了大队支部书记的女儿,弄得全公社都炸了营,几个月没有别的话题,都在谈论他俩的事,然后就出了个‘偷砖事件’,再到后来就找不到人了!”华文斌缓缓讲道。他这东一下、西一下的讲来,让谭重摸不着边际。
“老哥,你就先给我讲讲他是如何勾搭上人家大队支部书记的女儿的吧!”谭重道。他想,不选个题目,是听不到完整的故事的。
“嗯,好像都对这事有兴趣!”华文斌看着谭重笑道。过了片刻,又收起笑容,慢慢道:“小翔子人长得好,又聪明机灵,若不是背着个‘地主仔’的名头,那简直就是人见人爱。可是,都到了二十四五岁了,可能没有一个姑娘正眼瞧过他吧?”
“不会吧?”谭重瞪眼问道。
“老弟,你是没经过那个时代,不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那时,小翔子没有学上,就在家里琢磨着做手艺活儿,这几天做木匠活,过几天就鼓捣瓦匠活,到后来庄稼人的手艺他都通了,并且没事了还能吹个笛子、拉个胡琴什么的,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事!”
“那岂不是全才吗?再怎么着,总应该会引人注目的。”谭重道。
“按现在年轻人的说法,是有许多女孩暗恋他对不对?”
华文斌瞥了谭重一眼,摇了摇头接着道:“在那个时代,成分是第一位的,若是出身不好,就像是现在的穷光蛋一样,不仅没人搭理你,还要嘲笑你、耻笑你、辱骂你!说实话,那时候,我们的地位连只狗都不如!你想想,失去了面子的人,嗯,就是没了做人的尊严的人,那个女孩会正经瞧你一眼?”
“小时候我也听说过一些类似的事,不过没你说得那么严重。”谭重摇了摇头道。
“呵呵,不怕你笑话,那时我们几个年龄大些的人常在一起笑话自己,说我们自己怎么能和狗相比呢,再怎么着,那狗还能与母狗子打闹玩耍、吊秧子呢!”
华文斌本来是笑着说,这时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这些人本来都以为命该如此,既然生在了地富反坏右的家庭里,就打一辈子光棍算了。可是,那一天忽然就像那时候的作文常写的那句话一样,十里八村一下子炸了营!”
“那句话?看来那时候也有流行语。”谭重颇感兴趣地道。
“霹雳一声震天响。哈哈哈!”华文斌笑道。
“有这么轰动?”谭重也跟着笑道。
“可不是咋的!那几天,大路口、街道旁,炕头上、饭桌边,都在说这一件事:可不得了了,听说地主崽子把郝玉秀给害了!”
“把郝玉秀给害了?”谭重等不及似的插话道。
“郝玉秀就是我们那时候党支部书记的女儿,那年好像有二十岁左右吧,长得俊呀,就跟那画子上的人似的!那些年演样板戏,李铁梅就没让别人演过!”华文斌回忆着道。
“你说的这些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吧?”谭重问。
“差不多、差不多。你想想,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又是最好的家庭出身,一下子被一个地主崽子给勾搭上了,那还得了!先是民兵连长把小翔子带到大队部审讯了半天,然后直接扣押了起来;接着是玉秀她爹把玉秀给关在屋里不让出门;然后是对翔子他爹文德没完没了的批判,说他想通过策反无产阶级下一代实现其复辟野心。唉,可怜的老哥哥哟,挂着牌子挨斗游街,到后来,竟然不会抬头了!”华文斌摇着头道。
“那时候华翔多大了?”谭重问道。
“有二十五六岁吧!”华文斌回答道。
“那就是了!也不怪人们冤枉他们,不光有政治因素,年龄上也有差别,再说那个郝玉秀也确实小了点吗!”谭重微笑道。
“人家人虽小,心气却高,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认定了的事,再也不听人劝。当时,那些做她工作的人对她说,只要承认是小翔子使坏她,那么,小翔子就是流氓,而她的名声就会挽回些来,李铁梅还是由他来演。否则,她就要接受身败名裂的下场,李铁梅也要由华素芬来演。”
“华素芬?”谭重插嘴道。
“也是我们村当时很漂亮的一个姑娘。那时候,她们两个人什么都争,却因为郝玉秀是大队书记的女儿,总能占得上风。不过,这华翔吗,华素芬倒没有去争。”华文斌道。
“那,郝玉秀是怎么说的?”谭重有些关心她的态度了。
“你看看你,我说她心气高吗,她怎么会把事推到小翔子身上呢?无论谁问她,她都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喜欢小翔子,是她自己主动的,与小翔子没有关系!”华文斌脸上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她父亲是什么态度?”谭重忽然问道。他想,那时候政治至上,恋爱中的两个人是这个村子里的两个极端,最受不了的,应该是那个大队支部书记,这是不容置疑的。
“那个老家伙最不是个玩意儿!他竟把自己的闺女吊到房梁上用赶牛的鞭子抽打,打得那个狠呀,也不知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华文斌啧啧叹道。
“不会吧?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演戏呀?”谭重疑惑道。
“你以为是在现在呀?不说那时候的政治思想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就是作风问题也会要人命的!就说那个华素芬吧,后来倒是扮演上李铁梅了,却在不久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谭重随口问。
“怀孕了!听说她发现自己怀孕后,就想着把胎打下来,却是怎么也打不下来,吃了许多的中草药还是没成,结果就去公社找革委会主任开介绍信,没成想又被革委会主任以此为要挟,把她给奸污了!”华文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