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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0.年少

自那天神坛归来之后,孙碧秀便日日留在执名园内,寸步不离曾靖霖左右。虽然已得出连乞都承诺,答应不再为难她母子二人,但宫中险诈,难免另有对她母子二人嫉恨之人环伺左右,孙碧秀吃此一堑,再也不敢轻率大意。

她心中仍对那四个突然现身乞伏秦国的什门弟子耿耿于怀,也找过园内下人打探过那“四圣”的消息,园内下人们自是不识得什么“什门四圣”,只知道园内最近来了四个和尚,高子午待之以上宾之礼,安排他们在南厢房内住下。但这四个和尚古怪得紧,平日里只将自己紧锁于厢房之内,并未有人见过他们迈出厢房半步。只有几名负责送斋饭茶水的弟子见过他们几眼,据这几个弟子描述,那四个和尚神色乖张,举止诡异,全身上下笼罩在一股暴戾邪气之下,令人不寒而栗,难以靠近。孙碧秀听及至此,想起当日与那“什门四圣”偶遇情景,光是与他们眼神对视,便无形中产生出一股剑拔弩张之势,对这“暴戾邪气”自是深有感触。此间园内住有似敌非友的“什门四圣”,深宫庙堂之中又有心怀妒忌的妃子大臣,孙碧秀不由得更是处处小心提防,日夜留守在曾靖霖身旁。

如此小心谨慎,倒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些时日。

秋去冬来,寒风万里。胡雁哀鸣于苍茫天际,陇西关外渐渐迎来了初冬降临的沁骨寒意,天地笼罩在一片荒凉肃杀的阴沉天气里。

这日,孙碧秀呆在房内,操持针线,为曾靖霖缝制入冬棉衣。棉衣虽然色调灰暗,布料又略显粗糙,但孙碧秀在里外各缝两层,并添加许多棉花,衣服却厚得足以御寒。早在未入冬之际,孙碧秀便已吩咐了下人去金城集市买来针线材料,经孙碧秀如此巧手缝制多日,棉衣已然成形,上面的一针一线穿引得精巧细致,看得出孙碧秀颇为用心。而此时房间一角,曾靖霖正蹲在地上烧着暖炉,炉内火光熊熊,烧得满室暖意。

突然房门轻启,一老嬷嬷探头来报:“孙夫人,大王来访!”

“大王来访?”孙碧秀停下手上活计,秀眉一拧,甚感头痛。之前在神坛已对出连乞都说得嘴清舌白,未免节外生枝,回到执名园后已尽量避免与乞伏乾归再有过多接触。但乞伏乾归一国之君,想来就来,又岂是孙碧秀所能左右?那天乞伏乾归心中又念起了孙碧秀,驱车又至执名园拜求一见,孙碧秀托词身体抱恙,只是闭门不见。乞伏乾归在园中徘徊许久,终未得见,自是黯然而回。一连数天,如此求见多次,孙碧秀总是借口身体尚未复原,不肯相见。不想今日又一得空,乞伏乾归又驱车前来,倒是让孙碧秀心中犯了难,暗暗思量道:“霖儿毕竟是托他所救。况且他又是一国之君,若一直避而不见,未免也太失礼数……”她心中甚是烦扰:“于这件事之上,虽然我问心无愧,但人言可畏……”她想了半晌,终是觉得一再拒绝相见颇为不妥,不由微微一叹,道:“请大王进来吧。”乞伏乾归这段时日为她所做的种种巨细大小,以孙碧秀的冰雪聪明,又如何不知乞伏乾归的心意?只是不论乞伏乾归对她多好,孙碧秀终究只有感激之情,并无相许之意,纵他是千乘之君、万乘之主,赐予她再多的荣华富贵,给予她再多的温情柔肠,她的心终究只能是装着那个旧日相思,容不得他人挤进。

她内心正当百转千回,那老嬷嬷已领着乞伏乾归推门而入了。许久未见,乞伏乾归竟略显清瘦,原本颇有神采的虎眼此时看着居然黑了一圈。孙碧秀只道他政务繁忙,哪里却想得到这段时日不见孙碧秀,乞伏乾归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生生害了相思。

乞伏乾归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内心激动不已,但碍于自身国君身份,只好强自按捺心绪,故作闲态笑道:“孙夫人!久违久违!前日听你身体不适,寡人心中还甚是担忧,但今日一见,孙夫人你容光焕发,想来身体已然无恙,寡人心中石头可终于落地啦!”

孙碧秀起身对乞伏乾归行礼道:“多谢大王挂怀!碧秀身体已然无恙。”她将桌前板凳拉了出来,请乞伏乾归坐下。此时老嬷嬷已将乞伏乾归带进屋内,自觉无事,便慢慢退出厢房,眼看着要走,孙碧秀赶忙叫住了她道:“余嬷嬷,且慢走!大王远来,且为大王沏杯茶驱驱寒吧!”那余姓嬷嬷一听,便又依言留下,为乞伏乾归取杯沏茶。

乞伏乾归举杯,浅啜几口热茶,便挥手示意那老嬷嬷就此退下。然而孙碧秀却又将她叫住,道:“天气寒冷,余嬷嬷,再多拿几个暖炉出来,烤火点上吧!”乞伏乾归无奈,只好看着那老嬷嬷躬身返回,低头从柜子中取出几个暖炉,跪在地上烧火点上。

有下人在场,乞伏乾归纵是心中有万语千言,此时说起却也甚觉尴尬。他干咳几声,强笑道:“屋内已颇为暖和,孙夫人何必多生炉火?”

孙碧秀却道:“大王见谅,碧秀母子二人自南方水乡而来,不习惯陇西塞北深寒。不多生几个炉火,就觉得不暖和。”

乞伏乾归只好点了点头,又啜饮了几口茶水,看了眼曾靖霖,随口问道:“小霖儿近来身体如何?”

孙碧秀如实答道:“前段时间旃蒙先生又为霖儿重塑了手少阳三焦经,霖儿脉象已然平复很多。”

乞伏乾归心不在焉道:“如此甚好。”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讪讪地说了几句,也意图说几句顽笑话消除尴尬,但孙碧秀虽是对他一一回应,但言语措辞之中尽是依着礼数,倒显得冰冷生疏。乞伏乾归终究觉得无趣,几句话说完,却又陷入了沉默,弄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向来在朝堂之上威风凛凛,掌控形势,又哪里经历过这般情形?无奈之下,虽是万般不愿,但继续呆下去却也无甚意思,只好起身告辞道:“看到孙夫人、小霖儿近日过得还好,那寡人便心安了。宫中尚有要事处理,今日这便该回。”

“大王日理万机,务要保重身体!”孙碧秀自是不做挽留,起身客气几句,送其出去。

乞伏乾归走得极慢,及至园外,上了车马又道:“孙夫人今后若有何需求,尽可向寡人开口便是。这大秦国内,还没多少寡人办不到之事。”孙碧秀却只是笑着拜谢,乞伏乾归满眼眷恋,终是不舍而别。

看着他的车马渐渐远去,曾靖霖哼道:“这大胡子国君好生讨厌,三天两头来执名园内骚扰娘亲。以后若能不见,便不见他吧!”

孙碧秀摇了摇头,敲了敲曾靖霖脑袋道:“不可无礼!乞伏大王说什么也是我们的恩人。若无他出手帮助,旃蒙先生也不会帮你重塑体内经络,化解这生死之脉。”说罢,她双目迷离,深深叹了口气,道:“乞伏大王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却只能对他不起。日后他若有何困难,我们若力所能及,便须尽力帮助,以酬他相惜之情!”

曾靖霖摸了摸被敲痛的脑袋,嘴巴撅得老高,不情愿道:“知道了,娘亲。”

如此又过数日。

天气愈发寒冷,这天清晨,曾靖霖刚刚睡醒,顶着一脸的睡眼惺忪,推门而出,本想看看时辰,不想门一开,外面的寒风倏地吹了进来,冷得曾靖霖一阵激灵,赶忙回去将大衣穿上,瑟瑟缩缩地出来一瞧,但见天际清冷,正往人间稀疏散乱地飘着白雪。

陇西初雪,别有一番大漠荒凉粗矿之韵味。

曾靖霖伸直手臂,接住了几片鹅毛白雪。往常此时,他必是被外公娘亲包成圆圆一团,欢跑于钱塘总教的院落之上,拍手笑闹,堆砌雪人,虽然每次雪人尚未成型,便就塌了,但外公都会捋着长须,走到他身边帮他重新砌好……想及此处,他神色一黯,手臂不自觉地慢慢低下。今时虽又是一年飘雪时节,然而他却已无往年情结。

他长叹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屋,忽远处“得得”声响,由远及近,传入耳朵。曾靖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站住了身子,回过头往前一望,却见远方白雪,渐渐骑来一人,虎背熊腰,锦帽貂裘,竟是那日将他虏劫而走的乞伏炽磐。

那乞伏炽磐骑至曾靖霖面前,勒紧缰绳,望向曾靖霖爽朗笑道:“喂!臭小子!别来无恙啊!”

这边曾靖霖却甚是吃惊,一张嘴巴张得老大,指着乞伏炽磐道:“你……你……你不是那个马贼头子吗?”话一出口,便觉不对,忙又摇头更正道:“不对不对!你不是什么马贼头子,你是当今秦国王子!”他一脸戒备道:“你怎么来了?”

乞伏炽磐哂笑道:“不错,本王便是堂堂大秦国的炽磐王子。那日本王自称马贼,那是骗你的!”

曾靖霖心中暗道:“那日娘亲跟我细说之后,我自是知道你是骗我的。”他想起上次乞伏炽磐派人不由分说便将他虏劫而走,因他在外受了不少折磨疼痛,心中尚自存有余火,不由没好气地道:“你今日来执名园,又要对我做甚?”

乞伏炽磐见他似乎心存芥蒂,忙解释道:“你放心,本王今日前来,并非要对你无礼。”

曾靖霖一听至此,心中又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要对我无礼,我也无可奈何。不过今日娘亲在此,怕你想无礼,也无礼不得。”

只听得乞伏炽磐又继续说道:“本王今日前来,是要向你道谢的。”

“道谢?”见曾靖霖一时没反应过来,乞伏炽磐又道:“是的,道谢。本王要多谢你,那日在龟蛇神庙的相救之情。”说至此处,他跳下马来,大步走到曾靖霖身前,一脸真诚道:“如若不是你,本王早已和那些属下一般,死于非命了!”

曾靖霖一听,面色稍微缓和,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你也不必谢我,只要以后不要再将我莫名其妙地虏去喂狼便是。”

乞伏炽磐正色道:“本王已然明了,什么孙夫人蛊惑父王,都是出连丞相一人满嘴胡言,无端挑起事端,将本王误导。之前种种,皆是误会。你与孙夫人,本王保证不会再行无礼之举,并且保证你们二人在我大秦宫中出入安全。”

“能得王子殿下此言,如此碧秀与霖儿在大秦宫中生活便会觉得安心多了。”不知何时孙碧秀披衣而出,走到曾靖霖身后,听到乞伏炽磐刚才所言,不由微笑行礼说道。曾靖霖见孙碧秀也出房而来,忙喊了声“娘”,移步往旁让了一让。

乞伏炽磐看着他们二人,拍着胸脯道:“你们尽管相信本王便是。只要有本王在,宫中任何人都不能伤你们分毫!”

曾靖霖笑道:“既然你这么讲,那便多谢你啦!”

乞伏炽磐道:“你之前救了本王的性命,道谢的该是本王才对。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本王能办到的,必定满足你便是。”接着他又浓眉一挑,骄傲一笑:“整个大秦国内,还真没多少本王办不到的事情!”

乞伏炽磐说得豪迈,然而曾靖霖却半分兴趣也无。他摇了摇头,道:“怎么你说的话跟你那大胡子老爹一模一样。”他道:“我救你,只是依此良知,并非为了什么赏赐。只要能救得你性命,那便足够了。”

乞伏炽磐不想他会如此拒绝,不由讶道:“你竟不要本王赏赐?”

见曾靖霖态度坚决,乞伏炽磐不由皱眉道:“本王向来最不喜欠他人人情,你拒不接受,令本王很是为难。”

曾靖霖笑道:“我向来也不接受什么赏赐,你若坚持要我接受,我也很是为难。”

乞伏炽磐听他此言,低眉沉吟片刻,忽道:“有了!你且随本王而来!”

曾靖霖却奇道:“咦?且去何处?”

乞伏炽磐早已提身上马,对着曾靖霖伸手笑道:“你只管跟着本王便是!”

曾靖霖犹豫不决,眼神飘向身后的孙碧秀。孙碧秀却面带微笑,道:“炽磐王子性情耿直,并非坏人,你便跟着他出园去玩一玩吧!”

曾靖霖没想到孙碧秀竟会点头同意,不由又惊又喜,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乞伏炽磐。乞伏炽磐微一用力,便将曾靖霖拉上马来。只见他纵马提缰,哈哈笑着,对孙碧秀道:“孙夫人尽管放心,有本王在此,必会将曾靖霖照顾妥当!你且等着,天黑之前便将他送回执名园内!”

孙碧秀道:“霖儿能承蒙殿下照顾,但去无妨。”

乞伏炽磐调转马头,口中大声呼喝了一声“驾”,只见那马儿撒蹄狂奔,驮着他们二人往执名园外而去,转眼便不见踪影。

马儿跑得甚是欢快,迎面寒风夹雪,吹在曾靖霖脸庞耳际。闷在园内多时,乍一出来,曾靖霖但觉外面空气清新,天地辽阔,一股在大地之上驰骋无疆的爽快感油然而生。他看着两边不停掠过的浮雕石柱、枯草砂石,一时却也懒得询问要往何处而去,任凭着乞伏炽磐载着他越走越远。

二人就这样绕着城郊,不多时来到一处营地,那营地颇大,一面书有“乞伏”二字的帅旗迎风飘扬,但听得营地之内里面人马嘈杂,却是有军队驻扎。营地外围着一圈木栅,大门处有几名执枪士兵看守。一见乞伏炽磐到来,忙纷纷让道闪避,对着乞伏炽磐低头行礼。乞伏炽磐却也不理,一路疾驰而进。过了大门,但见豁然开朗,里面一片宽敞荒原,千万匹骏马正在肆意奔跑,远远几处雄伟高大的马舍相连而建,拔地而起,连成一片。此处却是乞伏秦国的骑兵驯马营地,到处都是器宇轩昂的秦兵及矫健如飞的马匹,整个场景那是说不出的磅礴大气。

曾靖霖随着乞伏炽磐一路奔驰,看着周围的金戈铁马,不由心生澎湃之心。乞伏炽磐渐渐勒紧缰绳,放慢速度,指着四周宽敞道:“你看,此处如何?”

曾靖霖叹道:“我自小便读得‘白雪关山远,黄云海戍迷。挥鞭万里去,安得念春闺’等诗句,但于此万马奔腾景象,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见。”

乞伏炽磐颇为自得道:“那是。此处可是我大秦国的骑兵操练之地。我大秦子弟驻扎至此,日夜训练,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行那秦皇汉高之举,归并四海,吞并六合!”

曾靖霖却不说话,心中只是暗想:“都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胡人兵强马壮如此,无怪乎我堂堂华夏会被胡狄从长安赶至江左。单凭他们这足以将任何城池都践踏成灰的铁骑,又哪里是我们汉人兵马所能抵挡得了的?”念及此处,心中五味陈杂。

乞伏炽磐自得一阵,忽地问道:“曾靖霖,你一个人骑过马么?”

曾靖霖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自小得病体弱,在各类药材中浸淫长大,外公母亲哪里肯让我学习骑马之术?”

乞伏炽磐笑道:“怪不得,那日在沙地上被你又是拖行,又是砸压的。”

曾靖霖脸上一红,道:“真是对不住……我都忘了问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乞伏炽磐摆手笑道:“无妨。那日承蒙孙夫人搭救,化解了那臭和尚的真气,被出连丞相带回宫中修养了几天,身体就渐渐好了。”言毕,又道:“还好那天那四个臭和尚没有追上来,要不然,以你的骑马之术,我们非被他们追上杀死不可。”

“这……”曾靖霖一时语塞,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来我们能够逃出生天,还真是福大命大。”

乞伏炽磐道:“看你一点防身之术也无,茫茫大漠,下次若再遇险,若无半分技艺傍身,恐怕不会如上次一般好运。”不等曾靖霖说上一句,他便翻身下马,道:“来,你且坐好!”

曾靖霖尚在马上,听他忽然这么一说,不由一脸茫然,手足无措。乞伏炽磐又补充道:“将身子往马鞍后边移去,上身保持直立,脑袋保持正直且目视前方,身体重心均匀落在两坐骨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点,竟教起了曾靖霖骑术要领。曾靖霖每次见人万里挥鞭去,驰骋天地间,心下时常暗自艳羡马上骑客的万丈豪情,今日不想乞伏炽磐竟会亲自相教,心下不由又是激动,又是惊喜,忙依言坐好,双手握住缰绳,用心学习起来。

“双臂从肩到肘要自然下垂。”

“两条腿绷得太紧啦!”

“脚掌始终保持水平,踝部稍弯屈,嗯,对了,脚跟要略低于脚尖……”

就这样,曾靖霖一边听着乞伏炽磐的指点,一边不断纠正着自己的错误姿势。如此反复纠错许久,乞伏炽磐终于点点头“嗯”道:“不错,可以。你试着不紧不慢地骑马跑上几步。”

见曾靖霖略微有些畏首畏尾,乞伏炽磐哈哈笑道:“一切有我在你身旁呢,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骑马驰骋吧!”听他这么一说,曾靖霖这才壮起胆子,狠狠踢了马臀一脚。那马儿吃痛长嘶,颠簸起伏地驮着曾靖霖奔驰了起来。在乞伏炽磐的指点之下,曾靖霖由慢至快,在马背上绕着营地跑了几圈。期间又听乞伏炽磐讲解了许多骑马要领,曾靖霖一边听着,一边自己深入体会,不多时,已然学得有模有样,已然敢放开手脚纵马驰骋了。及至午时,曾靖霖越学越顺,竟不觉疲惫。时间慢慢过去,如此学习了一天,乞伏炽磐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道:“好啦,时辰已到,本王答应过孙夫人,在天黑之前送你回去。”

曾靖霖还未尽兴,他勒停马儿,甚是不舍道:“这就要回去了么?”

乞伏炽磐道:“再不回去,天就要黑啦。如若天黑了之后才送你回去,恐怕以后孙夫人都不会再让本王带你出来玩了。”

曾靖霖一听,双眼放光道:“你……你的意思是说……以后还会去执名园找我出来玩么?”

乞伏炽磐笑道:“本王还没把你的骑术的教好,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曾靖霖喜道:“那,说话算话,明天继续教我持缰、扶助等御马之术!”

乞伏炽磐道:“一言为定!”

将曾靖霖送回执名园时,天刚好黑了下来。执名园厢房外,孙碧秀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乞伏炽磐勒马叫道:“孙夫人,本王将您儿子送回来啦!”孙碧秀笑着回礼道:“霖儿今日有劳王子殿下照顾了。”乞伏炽磐笑着回道:“什么照顾,倒是让他陪伴了本王一天!”曾靖霖对着他挥手作别,乞伏炽磐调转马头,背着身子在月下也挥起手臂,算是回别。

就寝之前,曾靖霖便将今日之事对孙碧秀说了。孙碧秀没想到乞伏炽磐竟会教授曾靖霖骑术以做回情之礼,不由暗暗好笑,不过对于曾靖霖学习骑术,心下却也不甚反对,道:“炽磐王子说得也不错,茫茫大漠,如若遇险,精于骑马之术者便能依赖马儿脚力迅速脱险。他教你骑术,其实也是教你自保之术,霖儿,既然要学,那便好好学吧!”曾靖霖经今天首碰缰绳,心中满是对骑术的兴致与流连,当即自是满口应允。

次日,曾靖霖早早便起床穿好衣服,站在门外等待乞伏炽磐到来。约莫辰时,乞伏炽磐如约而至。这次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侍从,那侍从长得倒普通平凡,只是座下那匹紫骝马,雄伟高昂,四腿修长,着地甚轻,一看便是匹非凡神骏。只听乞伏炽磐笑道:“久等啦!”曾靖霖也回笑道:“还好!”乞伏炽磐让那侍从翻身下马,将缰绳牵与曾靖霖,道:“骑士岂可无良驹?这匹‘追风’是本王让人在马厩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虽不是马中赤兔,但倒也是当世良驹了,今日就此送予与你,你可要好好待它!”

曾靖霖接过缰绳,喜道:“真的要送给我吗?那就多谢啦!”那马被牵至曾靖霖手中,甚是听话,曾靖霖摸着“追风”颈中鬃毛爱不释手,又道:“中朝太傅崔豹尝著《古今注》,说来也巧,里面说威震海内的秦始皇座下有七匹名马,其中一匹也叫‘追风’。”

乞伏炽磐点点头,看着曾靖霖,示意他上马,道:“昨天教你的骑术可还记得?”

曾靖霖道:“自是记得。先检查马鞍肚带是否勒紧,再放下马镫,从左侧上马。”

乞伏炽磐满意道:“很好!那就上马走吧!”

只听得律律地几声长声马嘶,曾靖霖踩镫上马,跟着乞伏炽磐往骑兵营而去。乞伏炽磐座下之骑双目有神,矫健有力,亦是匹不俗良驹,二人骏马一齐并辔轻行,相互彰显,一时亮瑜。毕竟初学不久,御马之时,一开始曾靖霖尚自有些心怯,不敢让座下马儿跑得过快。但跑了一阵之后,但觉“追风”奔行起来甚是平稳,马背之上绝少起伏颠行,不由胆气渐涨,呼喝催行,渐渐将速度提上。二人如此一路风尘,到了骑兵营地。紧接着上一日的学习,曾靖霖又在乞伏炽磐指点之下,酣畅淋漓地策马奔腾了一日,一切皆与前日相同,略去不表。

接下去一连数日,乞伏炽磐都会到执名园去找曾靖霖,二人再一起到骑兵营地去策马奔驰。曾靖霖学得也甚是快速,骑术渐渐娴熟,乞伏炽磐便觉营地之中甚是拘束,而后干脆舍弃营地,直接带他策马奔腾于城外荒漠。城外荒漠天地更为广阔,曾靖霖只觉身心自在,驰骋豪迈,充分感受到了天地自然的无拘无束。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从未骑过马的他,这段日子在乞伏炽磐的悉心调教之下,骑术已然日渐精湛。

且说乞伏炽磐这些日子与他相伴,接触多了,话也聊得多了,加之年纪相仿,二人很快便成了朋友。乞伏炽磐自小出生于宫中,地位尊贵,身边不是政敌一派口蜜腹剑之徒,便是故意讨好阿谀奉承之辈,从未遇过似曾靖霖这般内心朴实,对他有什么说什么毫无心机的赤子,又那日深感曾靖霖骨气颇重,大对他的脾胃,因此他心中很是喜欢,很快便将他引为好友。而曾靖霖自小因“生死脉”遭天师道中同龄人的排挤,向来孤寂,如此有人愿意陪他一起聊天一起玩耍,当真也是开心得不行,之前虏劫之时的种种不悦,也早就烟消云散,过往不提。

这一日,二人又纵马驰骋在一望无垠的微雪大漠上。马蹄欢快,热气轻起,二人意气风发,大漠茫茫,四面苍凉,二人信马由缰,任由马儿驮着他们随意而往。也不知跑到了哪里,两匹马儿都跑得累了,奔跑的速度渐渐放缓,二人便喝停了马儿,翻身下马,各自牵着缰绳,在黄沙上信步慢走聊天起来。

“小霖儿,你悟性不错,才短短时日,便可御马与本王并驾齐驱。”乞伏炽磐一边牵着马儿,一边对曾靖霖竖起了大拇指。因为曾靖霖年纪比他尚小,故而他以兄长自居,称呼曾靖霖为“小霖儿”。而曾靖霖看他长大人高马大,便戏谑地称他为“大磐子”,乞伏炽磐却觉情切,倒也不忤。

曾靖霖却是弱弱一笑道:“只是身体不好,没骑多久,便会觉得全身力乏,气喘吁吁。”

他身患“生死脉”之详情,这几日乞伏炽磐已经从聊天之中得知。他问道:“小霖儿,旃蒙先生已为你重塑到了第几处经脉?”

曾靖霖屈指细数了一下,道:“最近一次当属一个月前重塑的‘手少阳三焦经’,加上之前的三条‘手三阴经’以及‘手阳明大肠经’,这已经是第五脉了。”

乞伏炽磐点了点头,道:“如此算来,重塑经脉已然快进行至一半了。看来再过不了多久,纠缠你多年的‘生死脉’就要快被旃蒙先生化解了。”

曾靖霖却挠了挠脑袋,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二人又牵马信步走了一会儿,忽见前面沙丘之后,露出了一片白色破旧的屋檐。原来二人随意乱走,竟走到了当日的那处废弃龟蛇神庙前。想起那日,危急情形历历在目,二人不由相视苦笑起来,各自庆幸当时能够逃此一劫。

“说起来,本王也承蒙神女当日出手相救,尚未去向神女道一声谢。”来到了废弃神庙,便想起了那日情景,乞伏炽磐道:“反正左右无事,不如我们前往神坛,拜见一下神女,本王顺便对她当面道谢。”

一想起计烟箩,曾靖霖脸上莫名地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想也不想便同意道:“好啊好啊!我也好久没见到计姐姐了!”

乞伏炽磐翻身上马,微笑道:“那走吧!”

曾靖霖忽地犯难道:“可是……当日只知逃命,且循着风铃之声才到计姐姐处,并不曾记得神坛路线,这可如何去得?”

乞伏炽磐哈哈笑道:“你不知路线,神坛那里本王可是知道的!你只管上马,跟着本王便是!”

曾靖霖一听大喜,忙跨上马,跟着乞伏炽磐向北而去。如此又驰骋许久,终于那梦中时常想念的神坛、白色小屋又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纵马穿过仪门,来到那石楼小屋下面,越来越靠近计烟箩了,曾靖霖不由心中浮想联翩,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甚是厉害。

“神女!神女!小霖儿来看你啦!”远远地乞伏炽磐便大声呼喊,打破了处于静谧之中的神坛,曾靖霖一听乞伏炽磐如此叫喊,脸红得更厉害了,忙抬头也喊道:“计姐姐!计姐姐!”

但是喊了许久,却一直未见计烟箩出来开门。神女一生留守神坛,供奉真神玄武,计烟箩是不可能会不在的。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升起一股异样之感。曾靖霖先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就跑上去推门而入,屋内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天竺葵香,神龛之上插着几根新点不久的线香,本来神龛下的蒲团上应该端坐着祈祷祝词的计烟箩,此时却不见踪影。曾靖霖往二楼寻去,却也一无所获,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床榻,榻上轻纱帐随风轻荡,一副人去楼空之状。

“计姐姐!计姐姐!”曾靖霖心下着急,又兀自喊叫着跑下楼去。此时乞伏炽磐也进了屋里,他前后认真细看了一番,拿起桌上的半盏清茶,凝眉道:“茶杯尚有余温。”

“那计姐姐是刚走不久?”

“她是因故离开,还是突然消失,这还不能确定。”乞伏炽磐抬头看向曾靖霖,神色甚是凝重。

曾靖霖心里七上八下,他一听乞伏炽磐此言,摇头自语道:“计姐姐说过,她作为神女,是不能轻易离开神坛的……”

乞伏炽磐也知道神女在神坛当中突然消失不见,绝对是有事故发生,他神色一凛,往屋外走去,道:“我们附近再找找!”

二人一起出了小屋,往神坛周围的边边角角寻去。但神坛本就不大,这么放眼一看没有找到,那就是没有了。二人焦急地又回到小屋门前,听着风铃轻声叮铃,一筹莫展。曾靖霖对乞伏炽磐道:“计姐姐突然不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不,我们回去找人回来寻找吧!”

然而乞伏炽磐却道:“不可。神女不可离开神坛。一旦离开神坛一步,那便是对真神玄武大人不敬,是亵渎神明之罪,到时候如若被人知道了,那神女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曾靖霖一听,便怒了:“把人关在神坛之中也就罢了!竟然离开半步还要被处以极刑!这到底是谁规定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乞伏炽磐摇了摇了头,道:“总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神女离开过神坛。我们两个还是再到处找找看吧。”

终究不能招人帮忙。曾靖霖不由颓了下来,道:“却是要到哪里寻去……”忽地他双目看见一物,却见园中植被生长的沙地之处,隐隐似有一条黄色绸带落在地上。曾靖霖想也不想,忙跑过去将其拾起,认得这是计烟箩的发带,不由惊道:“计姐姐的发带!”

乞伏炽磐此时也跟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接过来一看,忽然只觉脚步深陷,整个身子似乎正在慢慢地往下沉去。他低头一看,只见他与曾靖霖双脚不知何时已然没于沙地之中,沙子里似有一股吸力正慢慢地将他们二人往地下拖去。

“不好!”乞伏炽磐脸色一变,道:“这是流沙!”他看了看曾靖霖,又看了看身下细沙形成的漩涡,面如死灰:“我们陷入流沙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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