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氏吗?逃出迷罗村那几日,她看见姐姐身后火红中透着金色的翅膀。只是逃至第四日,阿姐力竭,只能落脚在无忧城。
“宣琳,乐器怎么还没清理完!快拿到阁楼上去烘干,坏了音质可有你好看的!”思索间,身后一个女孩尖刻的声音响起,宣琳又被被狠狠推了一下。来到乐伎岛,脏累的活计基本上都轮到了她的头上。清早清理乐器,饥肠辘辘的她头重脚轻,刚抱起琵琶人就一阵晕眩,恰巧身后女子一推,她就直接往刚擦完的琴扑去。乐器落地,震得阁楼一阵乒乓响。
“怎么回事?”江月姑姑闻声从楼下奔来。‘
推她的露颜急忙俯身对江月姑姑行礼,“都是这宣琳,擦拭乐器的活儿都做了一早上了却拖拉着还没完。我不过问了一句,她就要推我,结果自己抱着琵琶没站稳就摔倒了,砸了一地乐器……”露颜说完又道:“您看这些乐器,若是出了破损了,又要姑姑涎着脸跟阁主交代半天了。”
江月一听,顿时大怒。因为这个哑女,做事常出错,让她在阁主面前总抬不起头。“贱丫头!又偷懒!我让你偷懒!”也不知道乐岛上要这么个哑女做什么!宣琳眉头一皱,缩着身子,挨了几鞭。
毕竟大多乐伎舞姬都抱着一朝飞上枝头的心愿来到漂浮岛。虽然她刻意收敛,但选拔那日一舞还是落了些嫉恨。所幸她实在普通,虽然受了些刁难,但尚可忍受。这季节,漂浮岛比陆地更加寒凉三分。伤口反倒被冻得麻木了,不怎么显疼。
一个人,从打扫阁楼大殿到擦拭乐器,抬眼就是入夜。月色冷冽,浣洗室内已经没多少人了。伤口黏住了衣服,她咬牙轻扯,草草包扎。这才打开随身的小布包,包裹里是午间剩下的两个冷硬馒头。乐伎要求身姿轻盈,三餐皆定时定量,若没有赶上,就什么也没得吃。逐渐回暖的身体恢复了痛觉,味觉被痛感淹没,她有些食不下咽。
回到房屋,六人通铺被占得没了空隙。宣琳习以为常。披上了最厚的外衣,带上被子。推开门,清冷的空气却稍稍抑制了些许痛楚。乐岛门禁不是很严,乐伎只要不靠近百香居和叠翠居就可以了。
途经叠翠居却听得一丝古怪声响,这外阁,明明是守卫的地方……乐岛所有伶人,都被下了禁制,不得动术法,不得化原形,便连人族武者的内力根基都要尽数毁去。孤立的空岛之上,伶人们无路可逃,自有乐岛岛主教管,所以并没有派遣侍卫。但叠翠居是一个例外,居外有两名侍卫驻守,因为精灵族是伶人中最娇贵的存在。
待走进了她才分辨出这……是男人的呻吟声?乐岛,大抵是不可能干净的地方,她正想退开,却见得其中光华一闪。屋内声响顿歇!宣琳吓得一哆嗦,慌忙藏入墙后。从窗缝中正好瞥见屋内靡靡春色,地上分明是侍卫的外袍。地上两名侍卫尚光裸着躯体,一动不动。两名精灵女子正从容披衣。这时一名妃色衣袍的男子才从暗处转出来。未看见那张脸,顿时捂紧嘴,尽力克制微乱的呼吸。
男子的眸光在她所在的位置停留一瞬。他察觉到她了!心脏咚咚的敲击胸口。
“大人!”正当她心思百转之时,阁中忽然又闯入一名女子,“有变!”
“准备!”男子一声令下,四名女子之中,两名竟开始迅速脱下两名侍卫的衣物。剩余两名女子将水倒在裸尸身上,尸身瞬间化成一滩烂水。她们这是要移花接木!?
只听远处有大批人马靠近,未乘着妃衣男子分神的瞬间,迅速遁走。
回到寂静的屋内,同屋女子们尚在熟睡。她窝在床边那男子是否看到她的脸?百香居中又藏着什么秘密?
“这就是那个哑女?据说她舞得好,连银月掌事都夸她呢。”
“就这姿色?连我的一半都不如,发色居然是灰色的,跟耗子似的。”
“还是个哑巴呢。难道她还能翻上天去。”
“风灵阁是乐岛第一阁,却平白让哑女占了一个名额。”
“是啊,凭什么……”
宣琳低着头,一夜浅眠,十分困顿,根本无心理会她人非议,只大口呼吸着将水桶一步步提往厨房。今日厨房用水,都由她负责。不快点的话,又赶不上饭点了。
“我说,哑巴……”一个粉衣女孩叫到。宣琳知觉得被狠狠推了一把,连人带桶滚成一团,顿时水就浸透了衣裙。本来就略微沉重的手脚,被深刻的钝痛压制地难以动弹。“哎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人哑,手脚也不利索……”
众女孩笑成一团。
虽然已是漂浮岛初春,但是风吹过,带着湿淋淋的衣服,宣琳冻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哪来一只脚就往她的手上踩去。宣琳抽气,即使疼,也叫不出声音。
“哟,这不是新进的乐伎?”
周围一阵抽气声。
“妃色大人!”
宣琳微微抬头,咬紧的牙关都止不住颤抖起来。却见一名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鲜红的长袍,外面罩着紫色的罩衫。如果昨天还不确定,这一眼她几乎能肯定他就是昨夜杀人灭口的……男子嘲弄地勾唇一笑,仿佛刹那春暖花开。明明是男儿身,这倾城之姿在他身上却显得浑然天成。乐岛大约没人不知道他。由于一身艳色,冠绝众男伶,在大皇子面前非常得宠才赐名为妃色,在乐岛上是出名的乖张暴戾。宣琳急忙垂头,他认出她了?
思绪刚转,来人忽然抬脚,未腹部一阵剧痛,被力道踹得飞滚向花圃。头磕在石头上,鲜血淋漓。
“我刚听说,你虽哑但琴艺和舞都好。我很好奇,是怎么个好法?先弹一曲,我满意了,你就能离开。不过,如果我不满意,那就不好说咯。”
完全由不得她拒绝。
琴上案,指尖微动,只是调试一下便觉得指尖锥心连着腹部一阵钝痛。这男子还真是下足了气力。
红衣男子长袍一拂,机灵的姑娘早就备好了长塌。男子嘴角弯了弯,对姑娘一笑,晕染了女子满面绯色。只见那灰发女子低着头,面目不清,只有那双苍白瘦削的手指在冷风中,勾按挑滑。
清音刚起,如风过耳。如落叶蹁跹,纷而不乱;如山峦叠翠,繁而不杂。一如置身于寂静的深山之中,偏不见一丝幽森反是一派写意,令人如临其境,尘世浮华皆被荡涤。
男子眼中浮起一丝惊异。如此悠然大气的曲调确非一趋而就的。乐伎琴艺卓绝的大有人在,但却是技艺展示大多空而无魂。这也不怪乐伎,生存在底层的人,这些技艺不过用以谋生,而非出于喜爱。这孩子,有意思。
一曲毕,那孩子抬起头,睁眼。
男子起身,明眼人都发现他那一身暴戾,散开了。
“确实不错。”妃色捏起女孩的小脸,灰色的瞳孔,毫无生气……“下去吧。”
心口沉重地跳动着,闷得喘不上气。宣琳咬牙,抓起水桶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