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纳兰皱了皱眉,虽说清歌是梅嫔的姊妹,但若她难产,该告诉皇上才是,为何要来通告自己?
“皇上急的团团转,因找不到人说话,令你前去陪驾。”小太监这才说出重点。
“这……多有不便吧。”纳兰为难道。
“是皇上下的令,大人快着些吧。”
虽心中觉得别扭,却也没有别的法子,纳兰只好跟着小太监一路来到懿月园。
康熙正负了手在门外踱步,纳兰急忙上前请安。
“你来了。”康熙站住脚看着纳兰“快起来。”
纳兰谢了恩,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里面传出来的痛苦**,低低宽慰了一句:
“皇上请宽心,梅小主鸿福齐天,定不会有事。”
“纳兰,”康熙忽然看着夜色中的纳兰,他脸颊消瘦,神情淡然,虽仍是**倜傥,但总像少了些神彩,“你还怪朕吗?”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也不知皇上所说何事。”纳兰闻言,急忙跪下谢罪。
“说到底,是朕害死了嘉礼公主,你在心里,可曾怨恨过朕?”
“回皇上,拙荆薄命,无缘在这世间常留,虽有许多美好的事情无福享受,但也免去了许多疾苦,不过是命中注定,并不是皇上的过错。臣,不曾怨恨。”
纳兰淡淡说着,神情仍是冷冷的。
“果真吗?”康熙听了,心中少有宽慰,又道“她们姐妹二人,如今只剩一个了,若疏影在天之灵,还望保佑梅嫔母子平安。”
康熙心中,清歌仍是三年前的梅疏影,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改口。
“臣会为梅小主祈福,相信嘉礼公主也会为小主祈福的。”
纳兰话音将落未落,便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响透黑夜。
康熙脸上一喜,急忙冲进房去,只见稳婆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梅嫔满脸是汗的躺着,宫女丫鬟密密的围了一圈,两名太医仍跪在屏风之外。
“恭喜皇上,是个公主!”稳婆笑着报喜。
“公主好,公主好啊!”康熙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婴儿,笑道“此时将至黎明,尚有明月当头,是吉祥之兆,便叫昕月吧。”
“谢皇上!”清欢听了,急忙谢恩。
康熙闻言,走到清欢**边,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
“辛苦你了。”说着又转头对梁九功嘱咐“另御膳房备汤药和补食,给梅妃养养精神。对了,别让纳兰走了,朕过会儿要和他喝一杯。
“梅妃?”清欢听了,心头一震,喜形于色的重复道。
“你为朕生了孩子,朕自然要为你晋封的。”康熙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笑着。
如今影儿已不在了,我便将对她的爱,也全部给你。康熙想着,神情里又多出一分温柔来。
梁九功领了命出来,见纳兰还站在原地,便走上前去:
“大人久等了,恐怕还要等一会儿。”
“如何?”
“皇上兴致好,想和大人喝酒呢。”
“那?”
“奴才看,皇上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大人要是觉得拘谨,不如跟奴才去御膳房,虽是闹腾了点,但总比干等着强。”
“公公说的是。”
“那咱们就走吧。”
御膳房里已经灯火通明,忙得热火朝天了。
梁九功走到院中,客气的对纳兰道:
“奴才要进去吩咐掌御勺的几道汤羹点心,大人且自己找个地方歇息吧?”
纳兰点点头:
“梁公公尽管去忙,不用管我。”
“是,待会儿若皇上找大人,奴才再来通禀。”梁九功看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又道“这里似乎的确乱了些,大人若是现烦,这御膳房后面就是听雨轩……”
“大人不必多虑,我四处看看便是。”
梁九功点点头:
“那奴才就进去了。”
纳兰抬脚进去,看见大家脸上都带着笑,被情景触动,也露出笑来。
有个小宫女迎面跑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盛了几味精致的小点心,因未看见纳兰,竟差点撞上,跟着打了一个趔趄。纳兰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小丫头见是个眉眼英俊神武倜傥的男人,急忙害羞的低了头,连个道谢也没好意思说又急急去了。
继续往里走,有个小太监在烧火,堆在身边的柴已经烧光,剩下太远,伸手无法够到。小太监正犯懒,定要蹲在原地伸长了手拿柴火,纳兰看到好笑,俯身捡起一根木柴递给他,小太监看也不看,便转身将它放进炉中。
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无人管他,也无人主意到他是不属于这里的。这奇怪的景象,竟是来源于一名方出生在人士,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
若是清歌在世,若她为自己生了孩子,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心里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汤灶旁边。似乎是红枣鹌鹑汤,透着淡淡的甜腻和鲜嫩肉香,满满一大锅,冒着腾腾热气,在夜色中格外温暖。
他见宫女掀开锅盖,凑上前去闻汤,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煮好了吗?”
“就快好了。”宫女轻快的回答。许是梅嫔产女,皇上高兴,阖宫上下都会跟着开心吧,她的声音里透着欢喜和期待。皇宫,真是一个离奇的所在,几千人的喜怒全系于一个人身上。纳兰想。
这时宫女又道:
“我这就盛一碗给梅妃娘娘端过去,你……”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烧火做膳的宫女。
她以为是哪个太监或阿哥前来催汤。
回头的瞬间,四目相接,天地霎时化为无物。
月色如一条淡淡的河流,从纳兰的头顶淡淡流下,流在他清秀明媚的眸子里,流在他细长温暖的指尖,也流在他随风轻晃的衣角,在他周身画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摇曳的火光也映衬的身着宫女衣饰的清歌分外冷清。她脸上犹带着错愕的表情,在影影绰绰的暗影里,像一朵开错了季节的花,一只落错了枝桠的鸟,然而错愕之中终是惊喜。她已经消瘦不堪的脸上,仍是沁人的甘冽,与天山顶上盛放的雪莲如出一辙。
汤勺应声落地,在虽已是黎明却仍嘈杂不已的御膳房里几若不闻。
但纳兰听的见,清歌听得见。就如彼此的心声,别人不知又如何,只要彼此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