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夏天便来了。
这日萧朔从谷中回来,依例向他汇报:
“这几日进了夏日,天气炎热的很,可没想到谷中仍然清凉的很,许是因为四面都是树木茂森的山,竟全没有夏日的迹象。”
纳兰点了点头,正担心她在谷中闷热,既然凉爽便最好不过了。
“哎,只是那水仍是温温的,属下看着河水清澈,一进洞便捧水洗脸,没想到温热温热的,一点都不痛快。”
“那是断岩汤泉水,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若不是它,谷中怎会有如此景色。”纳兰耐心解释道。
“公主倒是勤快,自己还开了块地,种了些蔬菜,让属下帮着浇了水,说等萝卜熟了,拿回来给咱们烧菜吃。”
纳兰听了,心中想象着清歌在田里播种的景象,微微笑了一下,道:
“没事了便下去休息吧。”
萧朔点头退下。
虽谷中不热,可今日城中却格外闷热,一丝风都没有,令人心中异常烦躁。
到了夜间,突然一个响雷,竟下起大雨来。纳兰从梦中被大雷惊醒,坐起身来,听见外面暴雨狂作,巨雷就如响在当头,震耳欲聋,震得人胸口发疼。纳兰扶了一下额,一个闪电劈下,天地变得如晴昼般白亮,但这白亮也只是瞬间闪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巨雷。谷中应该也下了大雨吧,这么大的雷声,却不知她怕不怕?谷中只有她一个人,就那么一栋小房子,她若怕了该如何是好?若房子哪里不结实,被风吹塌了,又该怎么办?
心中想着,已经穿衣起床,批了蓑衣斗笠,出门牵了一匹马,疾奔出去。平日里一炷香功夫能到的,因夜雨如注,人马皆看不清路,生生挨到子时才到。
进洞便弃了马,直接淌过河水推门进去,却不见床上有人。纳兰心中一惊,将蓑衣斗笠扔在门口,高喊了一声“清歌”,无人回应。
就着闪电扫视了一周,房中空荡荡的,床上也空荡荡的。纳兰愈发着急,慌忙点着蜡烛,满房里转了一周,最后终于在床尾靠墙的角落看到了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清歌。
他眼瞧见,鼻中一酸,便蹲下身去,轻轻扶住她:
“不怕,我来了。”
清歌抬头,看见是纳兰,黑夜中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分外令人安心,可一想到方才劈头盖脸,令人无处可躲的恐惧,又忍不住滴下泪来。
纳兰见状,知道她定是受了惊,便小心将她扶坐到床沿上,仔细看了看她,又心疼的拥入怀中,喃喃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清歌依在他胸口,止住了哭声,幽幽道:
“我只怕你不会来。”
纳兰听了,心中一疼,轻轻拍拍她的背,无声安慰。
第二日醒来,暴雨已经停了,窗外传来隐约的蝉鸣。
门外溪水潺潺,因夜里下了暴雨,许多花草都被打的七零八落,纳兰在房外一一修理扶正,清歌在房里准备早饭。
早饭做好了,纳兰正也将房外休整完毕,二人坐着慢用。
因夜间唐突造访和情急所致的拥抱,气氛有些许尴尬。二人默默吃着,没有说话。吃到一半,纳兰盯着清歌瞧起来,记起昨夜在他怀中,她身上似乎传来清冽的体香,可今日再闻,却淡淡几乎不可闻。
清歌被他看的害羞,想起昨夜的情景,便敛了眉低低道:
“快些用膳吧,别误了回城的时辰。”
“今日我不回去了。”纳兰淡淡笑了一下道。
“不回去了?为何?”
“昨夜里雨下的大,房顶有些破损了,我方才上去修缮,不小心跌了一跤,腿上受了点伤。”纳兰脸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许多表情,“腿伤最骑不得马,所以须得先休息些时日”
清歌听了,知道他是为了留下来陪自己,心中感激,但他不说,自己也不便说破,只道
“可你若不回去,军中……”
“军中周培公,不必担心。我仍睡在西窗下的软榻上,得空让萧朔送些被褥来便可。”
清歌听了,轻轻笑道:
“我这里也没有治跌损的药,也让他送些药来才好。”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马蹄疾奔的声音,和着声声高呼:
“公主,公主!”
是萧朔的声音,二人对视一惊,纳兰只顾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连夜赶来,没有知会萧朔小七的事。
萧朔进谷便弃了马,连滚带爬过了桥,嘴里喊着:
“公主,公主可见过我们大人吗?大人不见了。”
清歌脸上一红,咬了下唇看着纳兰,不知道该如何向萧朔解释。片刻间萧朔已经推门进屋,正看见二人在郎情妾意的用早膳。
始料不及,只讪讪道:
“原来大人在这里。”
纳兰尴尬的笑了笑,温言道:
“有什么事?”
“我,我……早晨小七去喊大人起床,见床上被褥乱糟糟的掀着,房里又没人,以为大人被人掳走了。到处都找了没找到,没想到大人是在这里。”
“如今可放心了?”
“大人安好便好。”
“你既来了,便回城再去帮我带些衣物过来,我要在这里小住些时日。”纳兰淡淡说道。
“什么?!”萧朔闻言,惊疑不定的抬头,孤男孤女的共处一室?但看大人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等了半天不见他收回成命,只好点头道:“是。”
一晃数日,谷中时日安静美好,却似乎总过的比平日里快些。
虽日日也不过是西窗下读读书,落落棋,或是打理打理蔓生缠藤的花,又或是为清歌自己的菜园浇浇水,捉捉虫,二人却总觉得星散月起,日日时间都格外短暂。
谷中野芳幽香,佳木繁阴,虽二人尚无表明心迹,但朝夕相对,日夜为伴,亦别具一番个中滋味。
这日仍是闲来无事,二人坐在房外吹风。小小山谷里葱郁清凉,树林阴翳,浅浅溪水和着清脆虫鸣,哗哗流着。山风吹过,带着林间的夏日气息,扑面皆是清香。
清歌坐在纳兰身侧,脉脉无语。
纳兰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你说这花,叫白头花?”
“正是。”
“那****初见花谷,失声痛哭,既不是为尚之隆,却不知是为何?”纳兰将埋在心底的疑问说出,思量了这许多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个……”清歌犹豫了一下,抬头望着纳兰,凝神想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是一个故人,他曾救过我一命,后来我也救了他一命。”
“是这样的。”纳兰知道,在这简单的故事里,定有许许多多的起伏,但如今她能笑靥如花的谈起,定然已经放下了,便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