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吗?”纯洁轻轻摸了一下。从大腿上传来的丝丝麻麻的疼痛,让岱希不禁又微微皱了眉。
“嗯。”岱希咬牙切齿地应道。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纯洁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你,你竟然,哼。”岱希生气了,扭过头不理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想一转脸便望见了那边依然笑嘻嘻甜蜜蜜和某某男生调侃挑逗嬉戏的肖娜娜,更是愤懑不已。这家伙一脚抽射打掉了他杯子湿掉了他书本烫到了他大腿,却只是几句道歉了事,这会儿还有心思跟男生调情戏谑若无其事,真是太可恶了,岱希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特别是想到自己因为这样而为人讪笑,被迫赶回宿舍换了裤子、敷了膏药,而且又白白浪费了一个午觉,他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恨不得让她上吊。
“好啦好啦,岱希哥别生气了,跟你开玩笑的,”纯洁又欣然一笑,善解人意道,“好好上课吧。”
“嗯,这还不错。”岱希心里这才缓了缓,但是讲台上老师的一句话让他的神经又瞬间绷紧:“接下来这道题谁来做?”
台下立马鸦雀无声。原来大家都一样,只想坐,不想做。
“我来做做吧。”后面忽然有女生声音响起,未等老师回应,便已豪放上台,竟又是那个潇洒背影——肖娜娜………她刚刚不是在跟那个谁谁聊天吗?
但见她胸有成竹,拿起粉笔信手涂鸦一般写起来,一笔一划饱含自信,一行一句也满是从容。看老师有点愕然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老师,需要写第二种解法吗?”
“你还有第二种解法?哦,可以的,可以的。”
又是洋洋洒洒一大片,可是每个步骤都清晰明了,每条公式都有章可循,每条结论都有根有据,连“王力宏”老师都懵了一会,然后突然蹦出一句English:
“Good,Very Good!”
肖娜娜同学回到座位,也不谦虚,哈哈一笑。“娜娜真厉害,好棒哦!”谢志远同学又赞了一句。岱希悲愤交加,仰天长叹。
“嗯,那第二题,哪位同学想上来做呢?嗯,不用害羞的,有没有一位男生上来做一做,不能老是女生哦,这样下去就阴盛阳衰了,有没有?”“王力宏”又在卖力鼓动。
“嗯,老师,我来!”谢君鹏同学竟毛遂自荐地站起来,那架势让桌子都抖了三抖,害得岱希桌上的杯子也晃了几晃,幸亏这回杯盖儿拧结实了。然后,君鹏同学果然不负众男生之望,一对着黑板便笔走龙蛇,三下五除二写出大半个解题过程,只是到中间一个证明步骤的时候突然卡住了一下,愣是想破了脑就是写不出个所以然来,面对着黑色的黑板就是找不到光明的曙光,满头大汗却无可奈何。
老师倒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着:“那第三题、第四题咱们也来做做吧。”搜索的眼神在班里各个角落逡巡了几回,看到的只是一个个低着、埋着、耷拉着的脑袋;又不甘心地问了句“谁主动上来做?”,得到的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
所以,连八面玲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王力宏”,也只能被迫采用了最下流的“点名”战术:
“你们这帮家伙,就不能主动点吗?这题我已经讲过好多遍了,你们还装糊涂,好意思么?好吧,既然没有人自愿,那我就随便点两个咯,好吧,就纯洁和岱希了,看你们好像准备得还不错,哦哦,三个同桌都上来了,哈哈,让我想起了一部印度电影,叫什么来着……”
“《三傻大闹宝莱坞》!”后面的肖娜娜兴奋地叫起来。然后不知是连锁反应还是裙带反应又引来谢志远的惊叹:“你又知道了!”那时候岱希感觉额角的汗真是倾盆直下啊,纯洁倒是不在乎,只回以淡若幽兰的一笑,专心致志地写着题,旁边的谢君鹏还依然卡在那里动弹不得,哪里是“三傻”,岱希想起好像有首歌叫《两个傻瓜》……
“哦,对了,刚才娜娜解的第一道题呢,”老师又想到了什么,他的思路总是能不受牛顿三大定律的束缚,“其实它还有第三种解法哦,而且是我们以前学过的知识哦,还有哪位同学能回忆起来么?勇敢一点,会写就上来写吧,写多写少都没关系的,错了也没关系,会的就举手吧,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不好,第三种解法在哪里?”如此的循循善诱和“煽风点火”,换来的,却依然是同学们羞答答的“三缄其口”。
“哦,我想出来了,还是我来吧!”又是那一枝独秀的声音,马上就蹿到自己身边来了,还带来一阵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的风。讲台上顿时变得有点拥挤起来,密度递增过快,小小黑板也逼仄起来,谢君鹏,纯洁,岱希,肖娜娜,“四小天王”往那一站,衬得黑板都小了好几倍。后来居上的肖娜娜居然先发制人,单方面行动地扬起粉笔潇洒一划,在黑板上硬生生画出一道白得反光的“楚河汉界”,竖立起与岱希的“分水岭”,顿时泾渭分明,她那边是海阔天空,而他这边原本就狭小的寸土,更被缩成了俄罗斯方块。
更不幸的是,不知是更恶劣的连锁反应还是更卑鄙的裙带反应,岱希另一边的纯洁,竟也用了此等肮脏的手段划出“禁区”,捍卫住自己的地方。岱希一下子遭受左右夹击,领土顿时缩水大半。台下的同学都笑了,老师也含羞地嘴角上翘。一时岱希更是“内外交困”,一方面是“好男不跟女斗”,不想在这公众场合与无知的小女子大动肝火或干戈,另一方面却是——两道冷冰冰的白线的确不仅蛮横地束缚住岱希书写的空间发挥的余地更钳制住岱希开阔的思路和无限的灵感。这下是要死在这阴沟里了,他恨恨地瞥她们两眼,谁知她们竟视他如空气,竟都视而不见,反而,嘴角挂起意韵深长的微笑。而且,那边的谢君鹏已经OK了,拍拍手自信地走下讲台,而岱希,依然被卡在这两道高墙里,抬头,望不到天空,低头,依然两手空空……
下午放学后,依然有许多同学在教室学习。而更多的人,则是飞也似地逃离这个沉闷的牢笼,虽然外面也是沉闷的空气。因为他们逃不出高三,逃不出时间。而还有更少的值日的同学,则是勤勤恳恳地打扫着卫生,一张张桌子旁、一张张椅子下、门后面、讲台底打扫得仔仔细细、干干净净。
一派忙碌而祥和的画面。当然,如果有更绚烂的夕阳照进来,你就会发现华丽的丁达尔效应,看见阳光下轻舞飞扬的尘埃和灰霾,或许还有细菌和病毒,在教室每一立方厘米的空间里自由漫步。虽然清洁过后教室会变卫生变干净,但其实在清洁的过程中,教室是最脏的地方。但是热爱学习的同学们依然毫无察觉,即使察觉了也依然孜孜不倦,是啊,如果各科成绩能提高10分,那吃进多10颗灰尘又如何,又有何妨?
在高三,你计较得越多,失去得越多。
所以,岱希也是其中执笔疾书的一员。下午那一节物理课真的太郁闷太丢人了,不堪回首。他静下心来,慢慢重温那几道布满悬疑和玄机的物理题,不再有喧哗,不再有浮躁。这时候,纯洁也在身边,静静地看着书。君鹏君则早已溜回家,这家伙就喜欢闭门修炼,最怕被别人知道他独步天下的独门秘笈,无论有什么好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宝贝似的藏着掖着,连新买的参考书是哪个牌子的都深怕被人知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纯洁则不,总是坦然淡然,虽然她有时候也调皮捣蛋,就如那节该死的物理课就没给岱希好脸色看,但是吵吵闹闹过后,她总有安安静静、乖巧迷人的一面。就如现在,几句吵嘴过后,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相敬如宾。当然岱希知道他如果不与她“相敬如宾”的话她还有杀人于无形的九阴白骨爪,那可真是天下无解的独门绝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她计较了。大家一起学习,还是好朋友,还是在一起。
学习比较枯燥,比较无聊乏味。有时候岱希会望望窗外的天空,微微歪着脑袋,想着一些东西。想着沿着那条浅浅长长的飞机线,最后能抵达什么地方,是另一片更开阔的天空,另一片更蔚蓝的大海?想着那遥远的未来,能不能美得像天边那边落霞,伸手就可以带走一片云彩?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去远方旅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说走就走,天涯海角,决绝而坚强……
想了很多,也好像想了很久,回过神看,还只是呆呆地坐在教室里,坐在放学后尘埃飞舞的教室里,旁边的同学都在专心致志地学习、做作业,只有自己在发呆做白日梦,脑子里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再看看墙上的时钟,又白白过了一刻钟了,好懊恼啊。而纯洁,快把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岱希好心疼那流失的时间啊,真想把它拉回来。
“怎么了,又在文艺忧伤了?”又是不速而至的肖启,怪模怪样地对着岱希左瞪右看,像看着一头古怪动物。
“干嘛呢干嘛呢。”
“来看看你嘛,爱学习的好孩子,去跑个步如何?”他又抛出诱饵。
“跑步?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真的?”
“嗯,你去吧。”
“你呢?”肖启把目光转向旁边心无旁骛的纯洁,其实他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岱希明白他经过漫长的铺垫,终于转入正题了。
“不去。”纯洁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声音仿佛刚从冰窖里出来的一样,不是一般的冷。
“怎么都不去呢?跑跑步锻炼身体不好吗?劳逸结合嘛。去吧,纯洁。”这回是直接忽略掉岱希的存在了。纯洁却干脆不理他了。
肖启讨了个没趣,恹恹地走了。落寞的背影。
“怎么不去呢,挺好的机会的。”
“好你个头,我回家了。”
纯洁收拾了一下书包,也轻轻地走了。绝美的背影。
教室里竟只剩下岱希一个人,和两盏孤灯。孤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