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书叫《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想来是极有道理,自己的宝贵时间有一半就埋进这“温柔乡”里了。其实在难得的假期时光,许许多多的年轻朋友是不吃早餐的,因为一觉醒来都中午十一二点了,所以便无意间节省下一顿饭,有的懒虫则索性连午饭也省下了,一觉睡到大天“黑”,最多求个心理平衡,夜宵补回一顿。
可是,作为思想觉悟较高的我则无此“陋习”,最多睡到十点半,并且坚持天天吃早饭。(其实在贫困地区,吃饭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唉,我们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啊……)然而,这与我预想的生活大相径庭。在上学期期末考分数出炉的当天,我便痛下决心:改变自己!并且找出一张上等好纸工工整整地写下这个寒假的学习计划,详尽规定了起床时间(6点)、入睡时间(11点)、午睡时间(40分钟)以及其他种种种种。
可是,现在看来,那张“寒假卧薪尝胆自强不息发奋学习计划”却成一纸空文,如同漂亮的空中楼阁。这个寒假我碌碌无为,整天不知道干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干。打打球,上上网,过年时几个亲戚朋友串串门拜拜年,在家无聊时听听音乐,读读小说,看看电视,也就是这样罢。
虽然偶尔也心血来潮天蒙蒙亮便爬起来读英语,却不是计划书里写的“每天六点起床朗读英语三十分钟”;虽然偶尔也突然开窍做做老师发的那厚厚的砸死人不偿命的寒假作业,却不复有一开始那高涨的热情和四溢的热情。结果是,直到开学前一天晚上,我的寒假作业尚未完成。
结果是,这个假期我白过了。
匆匆促促,手忙脚乱,被同桌嘲讽,被科代表白眼,被学习委员催促,终于在班主任下最后通牒之前交上全部的寒假作业。我可怜的东拼西凑的寒假作业。至此,有关寒假的一切事宜算是彻底完结了,不想再回顾那些毫无建树的日子了。
就这样,迎来我新的学期。高二第二学期。
早上,第一节,语文课。老师制作的PPT相当精美,PPT里的插图更加精美,插图里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少女更是精美绝伦。“同学们,是不是期待了很久呢?好,今天我们讲一下《诗经》吧。”老师充满迷惑的开场白。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11篇,又称《诗三百》。内容上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表现手法分为赋、比、兴……”
又是这种无聊透顶的“独唱式”说教了,让人生厌生倦。怎么新年都没有一点新气象啊……然而,由于是早晨的第一节课,尚未见打咕噜的同学,但是也鲜有积极听讲认真学习的同学。有的用书本当挡板遮遮掩掩玩手机,有的女生窃窃私语搭搭讪聊聊天,有的男生则正大光明地谈CCTV、谈KTV、侃NBA、侃各种各样的PK……新年的开心事儿真多啊……
周围的嘈杂音如同笼罩头上的梵音,像是有无数的和尚在身边念经。亲爱的老师却毫不介意,继续讲得风生水起,屏幕上的文字一行一行地闪过,却如同稍纵即逝的流星,无从把握,无从挽留。
静静地看着书本上那首《蒹葭》,我太感性的心却为之一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多么熟悉的一首诗。
津子现在也差不多学到这一课吧,她也会有所感触么?抑或毫无感觉?如此美妙而忧伤的诗歌,如此朦胧而诗意盎然的意境,却只能是上古的童话呵……现在的爱情是什么,是电话粥,是电影票,是步行街,是麦当劳,是香奈儿,是上岛咖啡……
老师有条不紊地把基础内容介绍后,就开始“互动环节”了——提问题:有哪位同学还读过《诗经》的其他篇章?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吧,可以直接站起来回答。“然后用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同学们。
可能是大家放假太久了睡懒了,还是假期旅游玩太累了,竟无一人响应,有的只是不断地推荐身边的“高人”。老师的眼光有点黯淡了,这班学生也太不给力了。
关键时刻又是我挺身而出,我鼓足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弃笔而起,从容道:“我看过一些,比如《关雎》、《黍离》、《桃夭》、《木瓜》,等等。我觉得《诗经》很好地反映了中国奴隶社会由盛而衰的历史面貌,揭示和嘲讽了奴隶主的贪婪成性,述说了沉重徭役、兵役带给人民的苦难。同时,它也有不少表现少男少女纯真爱情的诗篇,这些则清新柔美,而又有淡淡的哀愁,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嗯……这就是我的一点点心得。”
“哇……”一片惊呼。
“岱希哥你太厉害了!”身后的燕丹大声赞叹,引得四面注意,让我多少有点尴尬,但大大满足的虚荣心却在急剧膨胀,仿佛有无数美女正在我背后默默用仰慕的目光凝视着我……
老师也微笑着说:“岱希这段话说得太精彩了!由此可以看出他比较深的文化素养和文学基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非常好,希望大家都能有像他一样的学习态度。”
“哇……”一片掌声。其实我知道这掌声成分不纯,不全是真诚的赞美,友好的鼓励,而夹杂有一些附合的起哄,冷冷的嘲讽,但我还是很开心,至少不是全场嘘声,这就已经很好了。我能在教学氛围冰冷冻结的时候站起来主动发言,这已经算不错了。
“还有哪位同学要发表意见吗,”语文老师探着头问,“没事,大胆一点。”又是一阵短暂沉默,就在这比较热烈的气氛又开始一点点回落时,又有一女生款款站立,立即引起四面关注。她的脸蛋儿也立即变得红扑扑的。
“其实,我就读了两三首里面的诗而已,没有岱希那么多。 我最喜欢的是那首《击鼓》。”
“什么?哪一首?”老师好像听不太清楚。
“《击鼓》。”
“《击鼓》?没听过啊。”有同学作惊异咋舌状。
“读一下啊,读一遍来听听啊。”有同学作兴趣盎然状。
于是男生开始“齐心协力”地起哄:“读一遍!读一遍!读一遍……”那名女同学显然被这气势吓到了,连连摆手,不断摇头,纤细的声音埋没在连天的呐喊中。
“好啊,”老师伸出手指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待人声渐渐变弱变小后,对着她坏坏一笑,“同学们都要你读哦,你逃不了了嘿嘿。”
老师罕见的奸诈狡黠表情让大家为之惊艳。
“不要啦。”“没关系的,就读一下吧。”
“哎呀,不用吧。”“要的要的,快点开始吧。”
在老师的“开导”和“引诱”之下,她终于轻轻点头。
纯洁,和她同班了一个学期,我竟对她印象不甚深刻。然而今天,我忽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有一种美丽像空气,它并不躲藏,它坦诚可亲,可是它不事张扬,我们不曾留意,故常擦肩而无视,而当有一天我们细细聆听,却能闻到风中的芬芳。纯洁拥有这样的美丽。
她开始朗读了,她的声音犹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而婉柔:“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纯洁的声音。
从这一天我开始默默地关注纯洁,其实也不算关注,只是偶尔“关心”地“注视”一下。从这天我开始远远地“色色”地偷看她,其实也不算“色色”,只是“涩涩”。“色色”是师洋的描述,我的小小秘密总是会被他一眼识破,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天生敏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后每天在我身边挤眉弄眼怂恿我所谓“勇敢迈出第一步”,“及时出手”等等等等。
我不理他。我只是为了让被书本折磨已久的眼睛休憩一下,从美好的事物中感觉到生活的希望和快乐,并无他想,并无邪念。至少我不承认有非分之想。我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
纯洁每天从我眼前走过,她总是微微低着头。我总是诧异于她的校服为什么能保持着那份干干净净的纯白,就像第一次穿的一样。她很少跟男生说话,对待她的“闺蜜”们却挺热情。
子婉偶尔从我眼前走过,她总是显得神采奕奕,常常“耀武扬威”地在走廊上用英语和英语老师畅谈心声,常常笑。就在前天,她一眼瞥见我迎面走来,却一如既往地假装无视,就在她正要漠然走过的那一刻,我突然拉住她的手臂,然后,露出一个淡定的微笑。然后,她也回我一个释然的微笑。从此我们又仿佛回到了没有隔阂的高一。
津子不再从我眼前走过。我却不再忧伤。因为我不再是小孩。
陈岱希渐渐长大了。
这一天。
同学们嘻嘻闹闹地走下楼梯,拥挤的人群如蚂蚁填满狭小的走道。“孩子啊,你终于长大了!”“十八禁终于解除,哈哈!”
“自由了,我们终于自由了!”老师都管不住一张张风头正健的嘴巴。
这一天终究要到的,这一天才是真正一定肯定以及确定会到的,只是真正等到它时,还是有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