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修身小西服,风度翩翩的天蓝领带,但此刻脸上,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暴怒,双眼像要迸出火花,脖子上青筋如毒蛇暴起,胸腔如引擎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同破笼而出的野兽,闯了进来:“又是你,郑疯子!”
“出去。像条疯狗一样。”郑涵从容但是坚决地说着。那样子不像是假装出来的镇定,反而,让人感到他真的能够三言两语便将他驱逐出去。虽然这根本不可能。
“你!给我出来!”俞超气急败坏地朝着吴樾吼着,一只手食指伸得笔直死死地指着她,双眼燃烧着可怕的仇恨,如匕首恨恨地盯着她,直接忽略掉其他人的存在。
吴樾本来因为红酒的作用脸蛋儿已有些酡红,此刻更加地涨红起来,眼光压得低低的,嘴唇颤抖着,娇弱的模样几乎让人心疼:“今天是郑涵的生日……”
“哦,是吗,”俞超释怀一般夸张地笑起来,“那你是来找日的咯,哈哈哈哈!”
“滚出去!”钱伟怒吼了一声,手中的酒也当即泼了过去,却被他一退,避了过去,溅了一地。野倩惊叫着跑了出去。
“我说吴樾啊,”俞超继续轻描淡写,嘴角挑着似有若无的挑衅嘲讽,“你太饥渴了吧,怎么这一次找了个性无能?”
“你****!”郑涵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头砸了过去。俞超措手不及,被这一重拳砸得倒退好几步,踉踉跄跄,又被地上的酒一滑,竟跌坐在地上,甚是狼狈。“打得好!”钱伟一声叫好,又一杯美酒直泼过去,这一次不偏不倚,把他淋了个满满当当,白色的衣服瞬间被染得一片猩红。
这一下俞超更加地恼羞成怒,他十分狼狈地站起身,抖了抖身子,擦掉不经意滴下的鼻血,恶狠狠地诅咒着:“有种你别走,我一定要弄死你!”飞步走了出去,“嘭”的一声把门摔得通天响。背后,是吴樾嘤嘤的哭泣声。
“没事了,不哭。”郑涵把她紧紧抱住。不敢再放开。
“我们……现在要不要走?”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又或许只是我胆小怕事的的表现。
“不用,我想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难不成还能……”
钱伟话音未落,一瞬间闯进来的无数警卫已将“龙麒”围了个严严实实滴水不漏,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如同好莱坞电影里的彪汉。个个紧紧盯住一时愣住的我们,眼里投出凶狠的光,像在摩拳擦掌,又像在咬牙切齿,更如电影里的怪兽恶魔了。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又一次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的正是气焰嚣天的俞超。背后跟着的则是“任天堂”声名显赫的总经理,此刻他也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温文尔雅的眼镜背后,却是一双蛇蝎般凶狠刻薄的眼珠。
“舅舅,就是这个人!”
“啪!”
“啪”的一声,干净利落。一个方向奇怪的巴掌。
这一巴掌可把这可爱外甥掴得够呛。我却看得云山雾罩。
“舅舅!你干嘛?!”俞超痛苦地捂着脸上那慢慢浮起的五根红辣椒,气得暴跳如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这一幕,只有郑涵仍淡定,坐观风云变幻。
“快给郑少爷道歉!”总经理不由分说地教训他惹是生非的外甥仔。
俞超羞辱地抬着头,不解而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气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又望回来,如有杀父之仇一样地狠盯着郑涵,又看到依偎在郑少爷旁的吴樾,浑身更是忽剌剌的山火往上窜,“呸”的喷出一口痰,“哼”的一声冲了出去。
出了“任天堂”,夜幕降临,冷风乍起。
回来的路上,我、郑涵、钱伟、师洋、小灿,几个人聊了很多。
“郑涵,那总经理怎么认识你啊,干吗那么怕你啊?”
“他,他怕的是郑成。郑成持有‘任天堂’95%的股份。”郑涵称呼父亲竟直呼其名。
“哇,90%,那不是垄断吗?哦,对了,吴樾呢?”
“她一条筋要一个人走,我也没办法,”郑涵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帮她叫了辆车了,她说到了会打个电话给我。”
“野倩呢?回家了吗?”
“哎,别管那妞了,溜得比我还快,逢场作戏罢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嗬,叫郑涵变拼命三郎啊,”钱伟又调侃起来了,“你还不死心?还是对那姓吴的有意思?”
“什么死心不死心啊,可别害我们家郑涵伤心哦。”只有这熟悉的腔调是记忆里的小灿,傻傻的童心未泯的小灿。
“哎,都怪当初年少轻狂,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郑涵竟吟出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也灵光一闪,接上一句,马上就遭到了师洋和钱伟的一致鄙视:“呦呦呦,两大才子吟诗作对啊,我等粗人俗人要不要回避一下啊?”
“三年了,认识她三年了,”不顾他们的讪笑,郑涵依然沉湎于往事中不能自拨,“本来是有机会的,明明应该能得到的……”几分酒力犹存,他说话还是有一点点迷醉的感觉。
“怎么了?”很明显,他们的初中时代我无权参与,他们也甚少提及。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跟吴樾,都是初中就同班同学的,那时郑涵跟她好过挺长一阵子。”小灿小心翼翼地阐述着剧情,生怕片言只字说错都会偏离实情。
“哎,要不是半路杀出俞超那个贱男,人家早就抱孩子了,”钱伟依然是没好气的口气,“哎,都陈芝麻烂谷子了。”
“哦。”
“岱希,你有没有追过女孩子?”郑涵依然是醉醺醺的语气。
“……有啊。”
“有没有追到啊?”郑涵、钱伟、师洋、小灿几乎异口同声,看来早已“沆瀣一气”。
“没有。”我有点自卑地答道。应该没有吧?
“哈哈,没那么简单,”郑涵感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啊,除却巫山不是云。”
“又装。”钱伟是满脸的不屑。
“呵呵。”小灿干笑两声。
我无语,怕触及不想提及的问题。
我永远都没有勇气面对。
回到宿舍的时候,心里还是乱蓬蓬的。
原来风平浪静的表面下埋藏着如此急剧尖锐的矛盾,原来一团和气之下包裹着无法消释的仇恨和痛苦,而这些我全然未知。我不知道,郑涵和吴樾原来是彼此的初恋,不知道俞超用了怎样的手段得到吴樾,我不知道郑涵的全校名次已下跌了两百名,不知道钱伟已被学校多次严重警告和记过,也不知道小灿已有可爱的小女友。如果不是今天,可能很久都不会注意到吧。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无拘无束、无法无天,可以笑、可以叫,可以一起恶作剧,或者很少见地,一起学习,没心没肺又掏心掏肺;可是一旦分开,我就不知所措了,不会再去找他们,越来越疏远,越来越陌生,只是依靠手机上几条短信,网络上几句无谓的评论,或者偶尔碰面侃几句,仅此而已。可是以前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
周一早晨,我很早就起来了,在教室里赶写着作业。忽然眼前闪过一人影,正是咧着嘴笑嘻嘻的郑涵。
“昨天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会搞成那样。”他吐了吐舌头。
“没事,呵呵。”我倒有点不自在,只是伴以两声苍白的干笑。
“那你认真学习。”郑涵认真地看了我一下。
“嗯。”
郑涵转身离开,又回头一笑:“你还没送我礼物呢!”
未等我回答,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真的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班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有点儿形单影只的感觉。这两个星期我坚持六点起床,其实也不算多早,可是不知为何,大多数情况下班里总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们班里的人有点懒。其实我也很懒,因为每次起床之前脑里总少不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总算一个鲤鱼打挺咸鱼翻身起来了。奇怪的是这两天反而是平时懒懒散散的傻燕丹较早来教室里,并且有越来越早的趋势。
这不,郑涵后脚刚出,她前脚的帆布鞋便生龙活虎地迈了进来。“哇,岱希哥好早啊。”“嘿,不早了不早了。”“你的那物理作业借我一下。”“又要抄作业了?”“不是,这道题太难了,我真的不会。”
燕丹拿了自己的作业向我这边走来,表情很可怜。
“我想了半个钟还不会呢!”她特意强调了一下。
“哦,我看一下。”
这是一道有关电学的题,不算太难,但要一步步分析清楚电路关系,否则很容易被那看似玄秘的电路图和看似无厘头的数据所困。但是……问题是我的数学作业还缺两道大题没做好,而老师的要求是今天早读后要上交,并且数学老师对待拖欠作业的同学的那一套对策让人闻之胆寒。
“不好意思,我的物理作业还没做呢!”
“骗人!”
“真的啦!没有骗你。”
“啊……怎么可以这样,”她不开心了,不依不挠,“那你现在做。”
“我现在要做数学作业啦,而且物理的不是可以明天交吗?”
“是的,但是……要不你帮我做物理作业,我帮你做数学作业,好吗?”她的眼睛忽然一亮,一个“聪明绝顶”的主意便油然心生。
我觉得好笑:“亏你想得出,不过我不太敢相信你数学的命中率啊哈哈。”
“哼,岱希哥怎么可以瞧不起人!”她又假装受伤,假装生气。
“好啦!”
她旋即开怀而笑,把自己的作业本丢在我桌上,然后夺过我的数学作业便要溜回她的座位。
“喂!还我东西!”
她不惑地回过头,眉头一皱。
“开玩笑的,你过来我跟你讲这道题吧!”
……
“哦,原来是这样!”
经过我一番卖力讲解外加双手费力比划,她终于恍然大悟,露出她自以为是甜甜但实际上是傻傻的笑,但我总算也舒了口气,心情舒畅。
然而,有得必有失,物理“黑名单”上少了“燕丹”,数学“********”上却多了“陈岱希”,苦啊……
最近我和数学的关系比较紧张。
我需要她,她却不需要我;我爱她,她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爱我。她不像语文那样,语文和我的关系比较暗昧。若即若离。即使我对语文不再那么亲热,不再那么喜欢,她也不会弃我而去;但即使我把整颗心都献予她,她也只能给我比别人多一点点的爱。在语文这一科,要超越一个不太差的同学20分几乎难于登天,但你可以一直保持5分的分差;在数学这一科,则完全是天差地别,尖子生完全能够拉开与平均分30分的距离,但要落后10分也只消几天的功夫而已。
按照川颖的考试安排,是每科每周至少考一次试。最近三周,我的数学成绩分别为72分、88分、76分,呈现出一派波涛起伏的景象,但是,我的峰顶都不及楚芳的谷底。
楚芳和范晓波在(5)班,我在(12)班。由“波波”嘴里我可以了解到一点点情况:她最近三次数学考试分数分别为90、95、100。虽然文理科的数学试卷存在差异,难度也有差别,但是如果足够努力,也不至于出现如此赤裸裸的差距吧。才一年多的时间,我们间已隔起了一大座分水岭;才一年多的变化,我已堕落成这般模样。
其实这也是必然。自从高二以来,像今天早上这样拖到交作业的最后期限才拼命追补的现象有增无减,并且抄作业的陋习愈演愈烈,而楚芳,我那默默无闻的小学同学,我那成绩平平的初中同学,却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努力着,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巅峰。
我太懒了。
但是,这只是一个主要原因,还有另外的影响因素——其实我不想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人,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一下。有时候我真的好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譬如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