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皱起眉头,一副不解的神情,就压低了声音说:“你以为精神病院是那种特别高级的福利院?不,错啦错啦!这里有近一半的人都是光棍一个,没亲没友,或者从社会上‘收集’起来的流浪汉。这些人除了精神问题,身上本来就带着病,极其虚弱,很容易就会在这里死去,因为是一个人,死后没有人会为他们料理后事,这档子事自然就落在了院方身上,院方又当然不会拿钱葬他们,于是只好把那些尸体扔到后面的野地里。这时间长了,那里就成了乱坟岗啦。”
我听得心下恻然,但是,这种事虽然凄惨,倒也可以理解,精神病院的钱财来源一向靠政/府拨款,本来就少得可怜,当然就不会播出一部分去安葬死者。
我说:“就算真有,那我们怎么去那个乱坟岗呢?我们是出不去的吧。”
长半边打了个响指,“这个没问题,咱俩晚饭不是要在一楼的食堂吃嘛,到时候俺掩护,你偷偷溜出去就好了,正好乱坟岗就在食堂的后面,你沿着小道走,很容易就找到。”
我一听乱坟岗就在食堂后面,顿时觉得胃里泛酸水,也不知道院方为了省钱,平时吃的那些肉会不会是死人肉。
我头一次如此憎恨我的脑补能力,连忙制止住这种惯性思维,说道:“你以为那么容易,食堂每个区域都有人把守,为的就是不让病人发狂时犯事逃走,以你这单薄之力,怎么能钳制住他们呢?”
长半边听了,嘿嘿一笑,“这你就甭管了,反正到时候你见机行事地跑路就对了。”
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可不可靠,但那是他的事情,我不用跟着操心,大不了看他****趴下,我就不动声色装无事人就好了。”
不过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因为据说把红布条挂在坟地旁边的树上,是一种招鬼的方式,这个我以前在网上看过的。
这人明明是要回家,为什么会去招鬼呢?
我一个机灵,脱口道:“卧槽,你该不会……”
这人该不会是流落到人间回不去的鬼魂吧?!
我呸了一口,心说这怎么可能,就把心中的疑惑跟他说了,谁知他叹了口气,一副很落寞的样子,道:“俺家里现在只有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娘,腿脚还不利索,只能靠村里的大伙儿救济。俺老爸早年就死了,我想我在这里给不了老娘口信,至少让俺爸在天之灵知道俺过得还行。”
长半边说话带着东北地区的土音,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特别有感触,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可怜。
在我们听起来,招鬼保平安这种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再说哪个当老爸的希望看自己的儿子在精神病院里呢?但光是长半边这种孝心,就很容易让人动容。
说来惭愧,自从上了大学,我都已经很久没有给我爸妈打过电话了。
我想了想,说道:“好,但是你怎么自己不去挂?你去的话,不正好让你爸看看你吗?”
长半边说:“俺爸看到这条红裤带,就知道是我了。俺跟你说啊,你可别告诉别人,这条裤带,嘿嘿,是俺爸传给我的。”
这让我说什么好,看来这裤带还有年头,也不知道天天系在身上有没有洗过。
我说:“那你当面见他多好。”
长半边执拗了半天,吞吐着说:“俺,俺害怕去乱坟岗……”
“……”
长半边一咬牙,“算了,我们两个一起去,发生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我觉得好笑,心说能出什么事啊。不过可能经历的诡异事情多了,我这个接受唯物主义的大学生也开始对鬼神之说有了那么点信任的意思。
晚饭开饭时间是晚上六点。
冬天天黑得早,五点左右就完全黑下来了。食堂里的人非常多,整个精神病院的患者全在这里,每个楼层的病人都集中分在一个地方,有专门的人负责看管和照料,一些重度的患者则完全的隔离开来。
我心中有事,又想到食堂后面就是乱坟岗,胃里就一阵阵地犯恶心,怎么也吃不下去。破面男坐在我的对面,虽然面目丑陋,吃相却出奇的斯文。
长半边坐在我的身边大吃大喝,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我忽然觉得这种场景十分好笑,觉得自己特别傻,心说会不会是这个精神病在拿我取乐。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这声音特别响,好像地都晃动了。
整个食堂的人都是一愣,几乎就在同时,从厨房那个地方一下子窜出了一片火苗!
食堂的厨房和餐厅是相连的,餐厅的地上都是常年沾粘的油脂,火一沾到油,一下子就燃烧起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精神病患者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一看着火,所有人都慌乱起来,离开座位四处逃窜,工作人员怎么阻止都没有用,叫喊哭喊声响成一片,场面失控,极其混乱。
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望着那火势和涌动的人群,一下子就懵了,逃窜的人群差点把我撞倒。
浓烟滚滚,我的肩膀被谁推了一把,我顺势扭过头,发现是长半边,他拉起我的手就跑,说道:“傻啦你,快走!”
我的脑袋瞬间清醒,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场火原来是这家伙搞的鬼!这家伙很可能事先在瓦斯上动了手脚,让其爆炸,然后引发火灾。
他力气极大,拉着我就往门口狂奔。我叫到:“你疯了,这会出人命!”
长半边呸了一口,骂道:“管他呢,谁让他们瓦斯常年失修才容得俺下手。”
我心说还真他妈被我猜对了。现在算是共犯的我只能跟着他狂奔,有一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混乱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烟雾中,我看到不远处破面男正用他那双精亮的眼睛盯着我!
那目光极其锐利,我吓了一跳,同时脚下被什么人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破面男的踪影。
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看我,不过我现在也没心思觉得害怕或者奇怪了,长半边拉着我一口气跑出了食堂,如他所料真的没有人追上来,大概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应付发狂的患者。
没有人发现我们逃出来,我们出了食堂就向左拐,绕到食堂后面的时候出现一个岔路,黑暗中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长半边却好像看的很清晰,拉着我七拐八拐地就远离了食堂,最后连食堂那里的光亮都看不到了。
终于停了下来,我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周围的一切安静得可怕,好像只有我的呼吸声音。好在这时候眼睛也适应了黑暗,周围的一切已经尽收眼底了。
眼前是一大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因为黑暗的关系看不到它的真实面积,零星的树木歪歪斜斜地竖在那里,瘦削的树干长成特别诡异的形状,黑暗中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地面不是平坦的,起起伏伏的小山包,让人一眼便看出,这里的确是传说中的乱坟岗。
长半边拉起我的手,把一团儿东西教导我的手里,说道:“你快爬树把我的裤袋系上去,快快。”
爬树的技能我还是有的,不过他为什么不自己爬啊?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拿着他的裤带走到一棵树下面,指着对他说:“你看这棵树怎么样,你老爸会不会满意?”
“靠,俺老爸又不会坐到树上,只是看一眼就走,你哪那么多废话。”
我听他说的像真事一样,不禁觉得好笑,把裤带松松地系在手腕上,抱着树干就往上蹿。
这树不算高,不一会儿我就爬到树顶了,看来我小时候打下的攀爬基础到现在也没有落下。
我一手抱着树干,一手将手腕上的裤带拽下来,拿着它伸手将它挂在离我最近的一个枝桠上面,以防被风吹落,顺手打了个结。
大功告成,我正要下去的时候,只听下面的长半边大叫:“别下来!有蛇!”
我刚要松手,本来脱力到一半的手被他这么一喊连忙本能地抓住树干,十指抓得生疼。
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蛇呢?我心下奇怪,往下一看,那长半边竟然狂叫着逃跑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电光火石之间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独自在这荒郊野外。也顾不上粗糙的树皮划破我的手,连忙抱着树干就滑了下来,再一回头的时候,长半边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