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手中酒杯举到眼前,晃了又晃,极有雅兴地通过酒露挂壁的程度欣赏酒的品质。“好酒,果真是好酒,啧啧,看看,这挂壁的珠子,珠圆玉润,多象女子的嫣红的唇,呵呵,真让我心驰神往。”他的目光透过酒杯睇向欣儿,他看到欣儿的脸色变白,眉头紧锁。他坚信,他点中了欣儿的要害,而欣儿也点中了他的要害。要么快乐登仙,要么玉石俱焚。
社长说:“我知道,这本书是你丈夫拼尽全力写出来,他的死可能与这有关。他在死之前,在一页纸上写满了你的名字,那么现在,他最想看到的就是这本书面市。可惜,这本书不过是一堆稿纸。这的确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
“请你不要再说了。”双手捂着耳朵,欣儿的心上的创口正流血,正疼痛。欣儿清楚听到这本书出版无望。她感觉到身体内的力量一点点地被这个阴险的男人抽出,意识也一点点地淡化。好空白,快站不住了。额角上密集着细碎的汗露。
嘿嘿……社长脸上的肥肉拢蹙到一处,得意地笑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这要看我是不是高兴。给你一个书号,组织编辑排版,然后送到印刷厂,接着一本一本的书就从流水线上出来,上面写着江华著的字样。啧啧啧,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梦想在瞬间就成为现实。”
“求求你,帮帮我吧,这本书对我很重要。我没有钱,我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这本书发行之后,我可以给你一毕稿费,或者稿费全部给你。”
嗯——,社长摇着头,显然对欣儿开出的条件很不满意。
“要不,我给你跪下。”矜持冷艳,到了这个关键也只好变卖尊严了,为了江华,欣儿甘愿如此。
“没有那么严重的,其实你就是无价之宝,就是脾气太拧了点。这个我们先不谈,喝了这杯红酒,我们慢慢地谈。”社长重又将红酒递到欣儿跟前,他欣儿的一只手,掰开手指,将酒杯送到欣儿的手中。他的手却没有及时撒开。欣儿光润的手,手指修长而柔软。
真的是一杯红酒的事么?如果这么简单,这个交易不应该拒绝的。即使在社长的手不曾撤离时,欣儿还单纯地想,喝了这杯酒,这事就算办成了。
不过社长的不老实的手指移到欣儿的下巴,轻轻地滑动,肌肤细腻如脂,不由他不想入非非。
欣儿忍耐着,忍耐这个男人放肆之举。“求你,帮我出书吧。”脆弱爬满了心,她别无它法。
正当欣儿不知如何抵抗之时,门“嘭”地被人踢开,站在门口那个暴怒的男人目光如火。突如其来的造访者鲁莽地撞开门,让屋内的两个人动作定格。
这个人是念,社长的手指还停放在欣儿的下巴上,念冲过来,握着那只手,甩开。用力过猛,社长蹁骞踉跄,亏得手扶住桌子,才没摔倒。
念夺过欣儿手中的红酒,酒杯落在社长的脚前,碎成无数碎片。念的眼睛瞪得似要把他吃了一样。“你算什么****鸟人,你也配碰她。”飞起一腿,踹向社长,那家伙“妈呀”叫救命。
念抓紧欣儿的手,拽着他往外走。
欣儿赖着不愿意走,她想,为了书能出版,为了还江华心愿,我是不是该为江华牺牲一些什么。也许一番好言,也许再持久一会,社长就会点头了。
但是念的手劲过大,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连拉带拽,直到走到杂志社门外,欣儿从念的手中逃脱。
“你干什么?”欣气恼着问念,她心里怨念,这么久了,居然书还是一堆稿纸。
“我要问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念加重语气很不解地问欣儿,他明明看到社长在调戏欣儿的,为什么欣儿不反抗,并且,欣儿怎么会出现在社长办公室,诸多的疑问。
“江华的书你出版了吗?江华写得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这本书,可是,书呢?你帮不了这个忙,我只有自己出面。”欣儿火大歇斯底里地大叫。
“这——。”念无语。
“把书稿还我,我自己想办法。”欣儿伸手向念要书稿。
“你想办法,你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卖给好色的男人吗?欣儿呀欣儿,我真没有想到你也会沦落为……”没等念将话说完,欣儿截住她的话说:“沦落为什么?是妓-女吗?不错,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介意让自己沦落下去。”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告诉你我没有办法了吗?”念也恼怒了,他其实是不忍心对这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发怒的,虽然他想克制,但是欣儿怎么能说出如此低俗的话。难道是他看错了这个女人?
“你有办法吗?已经过去几天了,你的办法呢?你的社长只要点点头,这本书就会很快出来。我等不了,哪儿是捷径我就走那条路。”欣儿说完,转身往杂志社时走。
念冲过去拉她,欣儿努力反抗。
念急了,将欣儿扛到肩上,也不管欣儿怎么挣扎捶打她。念将欣儿塞到车内。按着欣儿的肩,“我向你保证,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不拿着这本书站到你面前,你自己想干嘛,我绝不阻挡。一本书从排版到印刷,需要一个月时间。我只求你别糟蹋自己,你难道还要让死人为你担心吗?”
被念痛苦的眼神逼着,欣儿安静地不动弹了。无辜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她想,她怎么可以让死去的江华为他担着这份心呢?刚才确实冲动了一些。
“你给我两分钟时间,相信我。”欣儿恳求念。
“啊?”不知道欣儿要干什么,念诧异地张大嘴巴。
欣儿拉开车门,她走向社长办公室,她的身后跟着沮丧的念。念不停地说:“你要干什么,你疯了,难道你真的想污辱你与江华的爱情吗?欣儿,你站住,我都跟你说了,我有办法。”
欣儿也不理会念,象个侠女一般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地奔到社长办公室门前。
084.扇他耳光没商量
欣儿的身影重又出现在社长办公室门前,社长扬起阴云密布的脸,其实当看到欣儿的再次出现,他的心情已然不象表情这么糟糕,从极度悲哀转为极度惊喜。心说,你可别逞一时之气,你的命脉可捏在我手里。你再来与我谈,我会加重筹码的哟。所以,他用暗沉的脸色在警告欣儿,他很不高兴,需要小心地哄他。
矫情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在女人面前表现出的撒娇装可爱学淘气也很雷人。
社长万万没有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面部表情冰冷程度丝毫不弱于他。他等来不是求饶与恭维的软话,而是肥硕的脸颊上两记响亮的耳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温婉漂亮小女子会有暴力倾向,并且象练过什么独门武功一样,手上的力气巨大无比,扇得他眼冒金星,面颊火辣,痛呀,更不知牙齿是否安然。
“你以为一个小寡妇好欺负吗?这是我代黄泉下的丈夫打的。”也许黄泉下的江华给了力,这才使耳光扇起得特别响亮。还没等社长逃出身体的魂归位,一杯茶水自头顶倾泻而下,女人惯用的招术。“告诉你,不要试图了解所有的女人。”
失魂的社长居然忘记闪身,“你个女流氓。”当他终于可以开口骂出来时,欣儿已经出了社长办公室,门口处还站着眼睛瞪得象铜铃一般大的念。
颜面扫地的社长颤抖着手指指着念,“念,我要开除你,你纵容女流氓公然殴打上司,我还要去告你。”气全撒到念的身上,谁让他看见了呢。
念轻哼了一声,冷语,“告我?还是别成就我英雄美名了吧。你这种烂货,社会的渣滓,应该凌迟处死的,你为什么要活着呢?知道什么是凌迟吗?就是千刀万剐。还有,不用你开除,我早就不想干了,我一直犯难,怎么向我爸解释呢?但现在我认为我可以给我爸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社长的手僵直着不动,脸色煞白。这要是传到副局长那里,他的前途会受到威胁了的。
车上,欣儿对念说:“对不起,念,我让你失望了。我不该去求社长那个臭男人。”
“你不必担心我会失望,你应该担心江华会失望。江华虽然人不在了,可是,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相信这双眼睛你不会陌生。欣儿,无论什么时候,别放弃女人的尊严,女人的尊严可是比命还重要,尤其是你,你会因此而无颜去见江华,你明白吗?”
“我知道错了,我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多谢你的提醒。”服输地扁着嘴,想到有一天会与江华与另一度空间相遇,欣儿的心一颤,“念,怎么办呢?书的问题。我可怎么向江华交待呢?”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有办法的,我一直在想办法,具有出版资质的不仅是我们一家杂志社。就算拆房子卖地,我也会把这本书出版的。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你安心地等着吧,一个月,一个月时间。”
无限感激地深望一眼念,欣儿有些惭愧,这段时间她让念受的委屈太多。而事实上这个与江华同龄的男子也干净的象一张白纸。
秋风吹进车窗,带着秋天特有的味道,该是树丛中的丹桂香吧,透明的而浓腻的香息缠绵着鼻息。“是桂花香。”
“快到中秋了。”念说,不觉脖颈一凉,手臂处一层疙瘩突起。侧眼看欣儿,孤单得令人心疼。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眼眸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
念将欣儿送回到住处,临走时又交待说,“以后再不许冲动了,有什么事,还有我呢,用不着你一个女的冲到前面去。”
欣儿感激地点头,多亏这世上还有一个念,“念,我不该误会你的。”
如老友一般的秋阳西垂,云边雁字差次。秋一天天走向深处,欣儿最喜欢站在窗口的凝睇远处,远处是山,山的那边是江华的墓。
就这么陷入到痴情的等候,她这一生注定是守望的宿命。或许落泪是她唯一的幸福。回首,往事如苔,唯有思念历久弥新。江华的死慢慢模糊成一次尘世的别离,象人生过往中无数次迎送一样的寻常。于是给等待又寻到一个合理的藉口。
念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做着电脑排版工作,为了节省费用,也为了做到精心,所以文字排版校对工作他一个人完成。然后,他联系朋友,购买书号,还有承销方面的事情。毕竟是在这个行当里混迹,驾轻就熟。
出这一本书需要的二十多万费用,这也是念当初一直犯难的地方。念瞒着父母,将父母给他买的新房给卖了。这样,出书的费用绰绰有余。
尽管很忙,念每天还是会抽出时间去看欣儿,问候一下欣儿的生活。并且告诉欣儿,书快出来了。
一个月后,《红颜无罪》纸质书成功问世,并且顺利进入全国各大书店。
念捧着精装版的《红颜无罪》气喘吁吁地跑着到欣儿的住处,“欣儿,”一声欣儿叫得念热泪纵横,如释重负地将书恭恭敬敬地送到欣儿面前,“书,书,书出来了。”把念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
象是自黑暗里呆得太久,猛然拉开门,看到一天一地刺眼的阳光。欣儿如临幻梦一般瞪大眼睛,颤抖着双手接过书,嫣唇颤动,鼻翼翕张,如托着无价至宝,目光用力地落在书的封面上,口中颤抖的声音念道,“红—颜——无——罪,江华著。这是真的吗?念,真的出版了?”
“嗯。”念肯定地频频点头,泪花四溅。
启开书页,江华写满欣儿名字并留有血迹的白纸被当成书的扉页,一笔一画绊住欣儿的目光。下方留有一行小字注脚:本书的作者江华在写书近终时不幸离世,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在一页白纸之上写满了爱妻欣儿的名字,这是他一声声深情的呼唤……
抱着书,欣儿突然跑出念的视线。
念知道欣儿会去哪里,窗外那座山的阴面,那里的公墓群中,埋葬着江华。
念不放心地跟了过去,远远地看着宁静的秋色裹着一身素白色的身影蹲身在江华的墓碑前。
欣儿说:“江华,原谅我一直没有来看过你,在你的书没有出版之前,我一直没脸来看你。现在好了,书出版了,你看,多漂亮的装帧呀……记得前世我在你墓碑前读你写给我的爱情日记,而今生我却在你的墓碑前看你写给我一本书,一样的情感流动在字里行间,是你怕我寂寞,还是怕我把你忘记,你一定要用不朽的文字记载我们分秒……”
念的手机响了,虽然站得离欣儿挺远的地方,还是担惊地看了一眼欣儿,怕打扰了这对阴阳两隔的有情人。接起电话,走出好远的地方才敢言语。
承销商告诉念,书一经上架,没几天的功夫就售罄,各大图书销售点都在催促要书。一些大的图书发行点希望作者的妻子去签名售书。
念回答承销商说,这本书的意义不在于销量,而是欣儿爱情的纪念。书可以加印,但是她绝对不会去签名售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