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来北京是为了找钟国而来,结果最后弄成为了躲程实而走。人生就是如此,总会发生一些令人无法预料的变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永远不知道下一分下一秒等待自己的是怎么样的际遇。
苏一背着简单的行囊跑出酒店时,时间已经将近夜里10点。她直接叫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唯恐迟了一步会被程实追出来。在售票窗口买票时,她没有明确的要求,只要是最快一趟去四川的火车票,无论是去成都还是重庆都行,反正这两个地方转车回南充都很方便。正好当晚11点半后有一趟去重庆的车,她二话不说买了票。
掏出钱包付车票钱时,她看到夹层里钟国的那张体检单据。明天下午可以去医院拿体检报告了,但是她知道已经不必去了,当他把单据无所谓地交给她,让她自己去取的那一刻时,她就已经知道这张报告肯定没问题了。
把单据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苏一最后给钟国打了一次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他一定是故意不接。她不管,一直打一直打,非要打到他接通为止。
可能是被她烦得实在没办法了,电话终于被接起来,却是一个动听的女孩声音,直截了当:“钟国让我告诉你,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这个声音确实不是叶珂的声音,非常的柔媚,很符合她脑海中那个白蛇精的想像。看来钟国离开她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他新女友身边去了。刚才一直不接电话,一定是在一起那个缠缠绵绵吧?
苏一几乎把手里话筒狠狠摔出去了,幸好理智坚守岗位地告诉她:这是公用电话,不是她的私人手机,可以任她摔来任她砸。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我也请你告诉钟国,我现在就要离开北京了,他跟我还有笔帐没算清。他答应过我要算清的,所以我希望他能马上来火车站跟我清算一下。”
电话那端的人终于换成了钟国:“你要走了?现在?”
他显然非常意外,一连用了两个疑问句。也是,傍晚时分她还穿着睡裙在酒店等着他,这会却突然打电话来说马上就要上火车,任谁也得吃惊一下不是?
听到他的声音,苏一的嗓门一下就拔高了:“对,现在,11点半的火车。你马上给我滚过来,你说过要打要骂随便我的,在我走之前我要行使我的权力。”
愣了半天,钟国才干巴巴地回应:“那……好吧。”
他来得很慢,等他赶到时,候车室通往站台的那扇门都已经打开让旅客们检票进站了。
苏一猜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卡着钟点过来,过来是挨骂挨打的,当然是能少捱一分钟是一分钟,在房间里陪着女朋友多温存一阵岂不更好。
想着在酒店里,他那么决绝地推开她,那么匆忙地离去,她应该还是撩拨起了他的欲望,但他却不肯和她继续,而是赶回去找他的新女友。苏一心中恨极,为什么当初他不能为了她这样坚拒那个她?那半路杀出的女子难不成那真是一条蛇精,所以轻而易举就迷得他不知东南西北。
她奈何不了那条“美女蛇”,但她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钟国。看着他唇角挂着一丝僵硬的笑走过来,她二话不说冲上前就是一脚。正踢中他的小腹,疼得他捂着腹部缓缓蹲下去,脸色都变了,嘴里一个劲倒抽着冷气。
“好了,我和你两清了。现在滚回你新女朋友身边去吧,继续和她恩恩爱爱——如果你今天还能继续的话。”
苏一这个清算方式非常的“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觉得既然他是因为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背叛了她,那么她踢他的欲望中心一脚才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地报了仇。当然,她会这么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忿于他刚刚和那个“她”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干什么?她用脚后跟都能猜得出来。她嫉妒她愤怒她抓狂,这一脚起码要让他几天内都休想再尝到“桔子”的滋味。
说完要说的话,她扭头就走。身后,钟国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检完票进站前,她忍不住回头最后张望了一眼。看见他依然按着腹部蹲在原地,却抬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神色,但他的姿势在说明他还没从痛苦中缓过来,一定是满脸痛苦之色吧?
看来她那一脚真是把他踢得够呛,这么久了还没缓过劲来。他要不要紧啊?这个念头刚在苏一心里浮起又马上被她忙不迭地驱散了。她还关心他干吗?她在北京的三天,还没受够了他的冷遇吗?还要这么贱地去心疼他。刚才那一脚应该要踢得更重一些,最好让他从此再也不能跟女人“煮饭”了,“饿”上他一辈子。苏一不无恶毒地如是想。
苏一买车票时只要越早上车越好,结果上了这趟开往重庆的列车后才知道这只是一趟普快车,速度慢得够可以,一路开到重庆足足要开四十几个小时。虽然她上车后就机灵地找到列车员,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补到了一张卧铺票,在车上的几十个小时却也十分难捱。而更难捱的是,上了火车的第二天早晨,她每月必至的“老朋友”又跑来拜访她了。她真是欲哭无泪,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完了,又是什么都没准备,一时也买不到卫生巾,只得用纸巾来救急。
这趟火车坐下来,苏一真是苦不堪言。等到第三天傍晚六点多,终于抵达重庆站可以下车了,她简直如蒙大赦。跟着旅客人群出站时,她盘算着一出去就打个电话给宋颖,让她今晚安顿她一宿,这个时辰只怕已经没有回南充的长途车了,等明天再回去了。
宋颖在重庆念了四年大学,现在毕业了又和重庆当地一家合资企业签订了就业合同,7月1日已经正式上班。苏一到了重庆自然打算去投靠她。
可是检票出站后,苏一又一次被拦住了,抬头看见程实那张冰雕般的脸时,她的惊愕程度比起上次在北京火车站犹胜三分:老天!他怎么又堵上她了?他就算要堵也应该在成都火车站堵吧?怎么这么神机妙算地堵到重庆火车站来了?他是神仙吗?对她的行踪这么了如指掌。
程实之所以会这么准确地等在重庆火车站,自然是原因的。
清晨,他在沉睡中被窗帘上透进的明亮阳光唤醒了。睁开眼睛的一刻有些迷茫,因为这不是他的房间。酒店的标准间陈设虽然都一模一样,但床椅桌柜有摆向的不同。他和苏一是相邻的两个房间,他房间的床是摆在右边的,现在床铺却摆在左边,完全换了方位。
一怔之后,他马上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感觉非常恍惚,仿佛是做了一个梦,而且房间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为了证明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梦境,他还多此一举地去求证一下门牌号。门牌号码再次准确无误地告诉他,他确实是在苏一的房间里过了一夜。昨晚他的迷乱、崩溃、冲动、狂热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默默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连手都没牵过,却突飞猛进地有了最实质性的关系。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美妙的初体验。
可是现在苏一呢?苏一哪里去了?程实在房间里团团找了一圈,发现不仅苏一不见了,她所有的东西都不见——她不辞而别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程实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放得太早了,苏一这么做,显然是想不声不响地把这件事就此略过不提了。
她想就这样算了,当没事发生过吗?——不,他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程实急匆匆地找去了钟国上班的地方,这是他唯一可以来找的地方。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么鲁莽地跑来找钟国要人,可是现在,他觉得他有这个资格与权利。
钟国却没有来上班,前台小姐说他请假了,不过看他找得那么急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他毫不迟疑地打过去,刚刚自报家门钟国就主动问:“你是在找苏一吧?”
“是,你知道她在哪?”
“她昨天晚上11点半后上了去重庆的火车,临走前把我叫去火车站算帐。现在我和她已经两清了。”
无端端的,程实觉得钟国最后这句话特别悦耳。
有了苏一的消息,他立刻买机票从北京飞回成都,然后再驾着那辆红色GOLF来到重庆,和上次一样守在出站处等着她。
足有半分钟,苏一看着程实愣愣发怔,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好久才勉强一笑:“你……怎么也在这?”
他答得没头没脑:“总要负责任吧。”
她把他这句话在脑子里消化了一番,迅速做出判断,双手乱摆一气:“不用不用,我不是第一次,不用你负责任。”
他脸上冰一般的寒意更浓了,紧紧盯着她,声音平平板板:“我是第一次,我要你负责任行不行?”
什么?她一时消化不了他这句话,好半天才醒过味来,吃惊无比:“你是男的……这种事……哪有男的……要女的负责?”
他面无表情:“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什么歪理呀!她又好气又好笑:“男女都一样?那好,等你怀孕了再来找我负责吧。”
她的气话却让他冰冻般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几分震动,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几乎是急切地说:“苏一,如果你怀孕了你一定告诉我,不准自作主张知不知道?”
他手劲很大,抓得她胳膊有些发痛,用力挣开他,她没好气地说:“你瞎说什么呀!没有的事,我不会怀孕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这是很有可能……”
她打断他的话:“我就是知道不会。我在火车上就已经来那个了。”
程实愣住了,这个消息显然让他很意外也很失望。在苏一却是无比庆幸,本来在火车上“老朋友”的到来让她很是唉声叹气,但这一刻她才警醒它的到来其实是福音。和程实的“生米煮成熟饭”已经让她很后悔了,要是“熟饭”再做出一个“小饭团”来,那她更要后悔死掉。
程实在重庆火车站的意外出现,让苏一没能去投奔成宋颖。他的车子就停在火车站外的停车场,直接开车把她送回了南充。
她起初还不想让他送,托辞说想去重庆一个老同学那里住上几天再回家,让他先走不用管她了。他告诉她之前已经给她家里打过电话,通知了她爸爸妈妈今天晚上他就能把她送到家。又说她实在要住上几天再走也行,他等她,因为他对她爸妈有承诺,一定会把她好好地带回南充。
“我说到就会做到。”
苏一没办法了,只有乖乖地上了程实的车。
7、
从北京回到南充后,苏一把以前钟国送给她的东西,全部找出来处理掉了。
他最初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那件印着流星花园图案的T恤衫,还有他买给她的向日葵泳衣,全被她用剪刀剪成了一堆烂布条;他那张写着“你是第一也是唯一”的生日卡片,他那幅一笔一划写着520个“我爱你”的长轴,他寄给她第一次打工赚到的四张百元大钞,她一直舍不得用,小心翼翼地保存至今,还有他和她照过的所有全影,都被她撕成碎片后再付之一炬;他排队买来的奥运会徽纪念章,以及之前托徐文亮买的会徽纪念钥匙扣,她找出一把铁锤砸得不成形状;还有那座可爱精致的小别墅建筑模型,也被她用锤子砸成了稀巴烂。婴儿房的部分尤其加重砸几下,去他妈的“钟共钟央他妈”。
最后砸烂的是那块情侣手表,看着表盘上两个笑吟吟搂在一起合照的人,还有那“分秒同心”四个字,苏一觉得无比讽刺。恨恨地一锤砸下去,砸得它粉身碎骨:“去死吧,统统去死吧。”
所有钟国送的东西,甚至是他陪她一起去买的东西,全部被苏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地统统消灭了。因为她恨他,恨透了他的决绝无情,遂决定要比他更决绝无情。所以处理与他相关的一切东西时,剪、撕、烧、砸……都是非常激烈的方式。
激烈是因为恨,而这恨,却是基于爱。因为曾经深爱过,爱得刻骨铭心,才会恨得摧肝裂胆。爱到深处恨转多,爱与恨是成正比的两种感情。
钟国和苏一之间发生的事,让钟氏夫妇十分过意不去。苏妈妈从南充参加了苏一的毕业典礼回来后,气呼呼地对他们说起这场变故时,钟国的妈妈都懵了:“什么,钟国在北京另外找了女朋友?我们都不知道呀!”
她打电话向儿子求证,钟国二话不说就承认了。她狠狠数落了他一番,说他怎么能这样呢?苏一多好的女孩子呀!也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他们都已经拿她儿媳妇看了,他倒好,说甩就甩,这样做实在太不道义了。
做母亲的苦口婆心,做儿子的闷声听了半天后,以一句“这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了结了。挂了电话,她十分尴尬地对苏妈妈僵笑:“这个死小子……真是儿大不由娘。”
苏妈妈脸色自然不好看,但也知道这事怪不到钟国父母的头上去。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哼一声说:“你们家钟国看不上我们家苏一了没关系,自有看得上她的人,未必就比钟国这小子差。”
这话当时钟氏夫妇没会过意,直到程实把苏一送回南充并在苏家住下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钟妈妈赶紧给儿子打电话,警告他苏一可是这么快就有男生追上门了,如果他还执迷不悟不快点回头,到时候想回头都晚了。
钟国清晰肯定地回答他妈妈:“我和苏一已经结束了,她有新追求者不关我的事了,我祝她幸福。”
事已至此,钟氏夫妇也没辙了。算是彻底断了还指望他们能重归于好的想头。这头没戏了,做母亲的本能地关心起那头来,询问儿子到底新找了一个怎么样的女友。钟国没有细说,只说过年时带回家他们见了面自然就知道了。
最最郁闷时,苏一给身在南昌的许素杰打电话诉苦。她是她最好的女友,也是最合适的诉苦对象,因为她对她和钟国程实都熟悉,不用再费事解释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