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京都,长街上往日艳丽的霓虹灯光不再闪耀,夜色下的街道昏昏沉沉。
许句坐在崭新的榻榻米上,面前的长桌上摆着一条两百公斤的蓝鳍金枪鱼,往朱红的酒碗里添了一碗酒,许句惬意的抿了一口。这里是距离地面三百多米的高空,也就是瀛洲闻名遐迩的京都塔内部,京都塔一共三百三十三米的高度,而许句则处在最顶层的位置。
这里原来是京都市最高级的餐厅之一,在蛇人肆虐之前能够坐在这里吃饭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甲一方,但是灾难开始后,即使是三百多米的高空之上,这里也没有幸免于难。
整个京都塔的内部仿佛被鲜血淹没了一般,原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曾经有个人跟许句说,高级餐厅唯一的好处就是地面光滑的可以映照出姑娘裙底的风光,但是现在别说姑娘,除了红褐色的血痂以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虽然没有姑娘的大腿和脸蛋,但是所幸这里的食材还保存的十分完好,许句在这家店的后厨发现了各种昂贵的食材,不仅包括现在摆在桌子上的蓝鳍金枪鱼,还有来自澳洲的龙虾,法兰西的生蚝等等。
以往的情况下,这样顶级的食材至少要花费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但是现在,这些昂贵的奢侈品只能静静的躺在餐厅的后厨等着腐烂,没有了人类的标签,这些东西才回归了自己食物本质。
锋利的厨刀切开鱼腹,许句熟练的处理起庞大的金枪鱼,切头、剥皮、剔骨,整套下来动作一气呵成,鱼腩肉花朵一般缓缓绽放,粉红色肌理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许句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咀嚼,薄薄的油脂包裹着鱼肉的本体,弹牙的同时也在他的口中爆发出浓郁的香气,不用任何香料佐味,仅凭食材的本身就达到味道的巅峰,这就是瀛洲刺身之道的极致,即使是这家店的老板也不过如此。
许句又淡淡的抿了一口酒,酒水醇厚芬芳,据说是也是这家店老板自己酿制的清酒,其实许句这次特意来一次京都塔主要是想见一下这里的老板,但是很可惜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幸运的活下来,餐厅的后厨除了喷溅的血液外,还有剧烈的反抗痕迹,很显然,这家店的老板凶多吉少。
把竹筷放到桌上,许句按照瀛洲的礼仪结束了用餐,他吃的很少,两百斤的金枪鱼看起来并有什么变化,临行时他将厨刀别在了腰间,刀身雪亮,刀铭“渊鱼”。
“老板,你的账结了。”
许句默默的看了一眼餐厅的招牌,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木质的古意牌匾上写着两个中原的汉字:“结缘”。
电梯的层数一层一层的往上涨着,跳动的数字离许句所在的楼层越来越近。
他上楼的时候坐的就是电梯,如果没有人在别的地方乘坐电梯的话,现在的电梯应该是停留在这一层的。
沉默的抽出厨刀,许句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声音满是无奈。就像是拼尽全力去追赶一辆错过的公交车,即使最后你都扒在车门上了,但是司机还是不给你打开车门,并从窗户里伸出手把你巴拉下去。
许句就像是那个扒公交车门的倒霉孩子,他以为可以坐着公交一起抵达幸福的重点,但是开车的大佬非要把他踹下去,并让他自己体验一下奋斗的快乐。
“叮。”
电梯的层数停止了跳动,稳稳的定格在八十七这个数字上。
透明的雾气在许句的周身缓缓升腾,真气在他的经络里疯狂的冲撞着。
倒映着许句身影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门上的许句被分成了两半,渐渐显露出内里的黑暗。
就像是被打开惊吓盒子,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能够塞下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电梯门开的瞬间,虽然许句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汹涌出来的蛇人吓了一跳,许句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惊叹这些蛇人的柔韧性,还是感叹这个电梯的质量好。
短小的厨刀划过空气,一瞬间就在一个扑来的蛇人身上留下了八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远远看去就是像是那条蛇人自己撞到了许句的刀上一样。咏春八斩刀,短兵器刀法里杀伤性最强的招式,以最短的时间造成最大的伤害而得名。
八道伤口处鲜血疯狂喷涌,肠子和内脏从蛇人的体腔内流出,许句眼神微微一愣,但是手里的厨刀速度不减分毫,干净利落的斩下了他的头颅。
身后的疯狂的蛇人很快淹没了同伴的尸体,从四面八方扑向许句。
一道巨大的锋锐从厨刀的刀刃上延伸出来,瞬间切过周围蛇人,巨大的圆弧血线在空气中喷洒,密密麻麻的蛇人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他们的身上的鳞片能够抵挡大部分冷兵器的伤害,但是根本无法阻挡渊鱼的锋利,因为这把处理了几十年食材的厨刀,本来就不是普通的武器。
一波接一波的蛇人潮水般涌上来,又一波接一波的倒下,原本大理石地面上干涸的血迹重新被鲜血浸润,变得粘稠鲜红。
厨刀贯穿了最后一个蛇人的头颅,离开时带起一窜猩红和惨白,巨大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犹自抽搐了一下。
许句微微皱眉,这些蛇人的身上挂着残破的布条,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某种制服,一个血泊中的金属被真气携裹着飞到许句的手里,铭牌上用激光打印着几行小字。
礼宾人员;姓名:川田明。
这些都是京都塔的工作人员,但是现在全部都变成了外道最低级的感染体。之前许句跟苍蒲他们说过,只有第六层,大叫唤地狱级别的外道才会有感染其他生物的特性,也就是开明境二重的修行者。
正常来讲,除了从封印里逃出来的那个外道之外,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大叫唤级的外道,而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的现世应该会让那个外道有所顾忌,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感染人类。
除非……
“叮!”电梯到达的声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电梯又沉默的接送了一个客人,将他带到了这层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就像是渐渐洞开的深渊。
缥缈的歌声从电梯里传出,像是太古时女子唱着的哀婉歌谣。
歌如其人,仿佛从画卷里走出来的女人站在电梯里,她穿着黑底绯花的和服,踩着夸张的高底木屐,厚重的粉底覆盖在她的脸上,像尸体一样惨白,两点朱红点在嘴唇的位置,凄婉的歌声从那里婉转而出。
宛如古时的花魁。
许句眯了眯眼睛,身体像是捕食的豹子一般躬起。他可不相信这个时间正常人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种打扮的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人。
歌声依旧婉转不停,女人好像并没有看见许句危险的眼神,她自顾自的唱着凄婉的歌谣,仿佛并不是唱给许句听的。
这确实不是唱给许句的。
空气中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如同浓雾,一颗颗小水滴凝聚在许句的皮肤上,不知何时,他的脚底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积水。
熟悉感涌上心头,许句这个人微微一愣,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不久前他刚刚从那里爬出来。
黄泉比良坂!
破空声呼啸,巨大的匹练从渊鱼短小的刀身上爆发,许句像一头狂奔的豹子,猛地冲向电梯间里的女人。
歌声依旧不紧不慢,语调渐渐舒缓,这首歌已经渐进尾声,歌词描绘出了一副安宁祥和的画面,好像是歌声里的女子原谅了负心人。
渊鱼刀身延伸出的锋芒离女人已经不足一指,但是这短短的距离宛如天堑,许句握刀的手臂肌肉隆起,但是无论如何渊鱼始终不得寸进。
“公子不要白费力气,妾身只是来为公子传个话。”女人的声音温婉动听,她轻轻抬眼,眼里似乎蕴藏着似水的柔情。
“我家主人说,让公子您跟您身后的那几个说清楚,几只食腐的鬣狗不要冲她乱吠,要不然她不介意去一次昆仑。”
说完,女人朝着许句微微一笑,束缚着他的力量突然消失。
下一刻,明亮的刀光瞬间斩过女人的头颅,将她整个人劈成了两半。一摊液体崩碎,砸落在了电梯间里,许句沉默的握着刀,眼神复杂。
这是警告,尽管不是冲他来的。
天道布局谋划了许久,最终让许句把伊邪那美从黄泉比良坂中放出来,想利用她对付伊邪那岐,但是伊邪那美这种存在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被天道利用,在她的眼里,说不定天道和许句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
尽管不知道天道和伊邪那岐之间存在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们非常忌惮伊邪那岐。
从两百年前让许句杀死天照,再到现在的复活伊邪那美,这种处心积虑的谋划都表明了天道的谨慎,为什么谨慎,因为他们害怕。
许句微微一笑,以前他以为天道代表着世间的最顶点,但是现在看来只是天道没有让他接触到更高层的信息,毕竟他两千多年时间里,所有的行动都是按照天道的规划进行。其实让他去复活伊邪那美未尝不是想要借机杀了他,像许句这样越来越不听话的棋子还是趁早抛弃的好。
将渊鱼别回腰间,许句按下了电梯间的下行键。
什么警告,什么传话,关老子屁事,许句如是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