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时间流水仿佛停了那么一瞬。
季笙整个人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苏似,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此人。
“什么都没有发生......”苏似在冰冷到快要冻结的空气中淡淡说了一句。
“有病啊!你脑子是不是抽了!”
季笙上去一脚把他踹开,拖着他的脚来到一边的石壁旁,把他摁到墙上揪着领子大吼,“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刚刚才说的这东西很危险,你转眼就给我忘了!”
长长的山裂中响起经久不散的回响。
苏似愣了。
花山衣和那月也都愣了,两人都没想到一直以来对苏似保持着外人距离的季笙会突然大呼小叫。
其实在两人的印象中,季笙对苏似大呼小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都是出于被苏似直接或间接陷害的气急反击,因为关心而大呼小叫的,这恐怕是第一次。
靠在山壁上的苏似眨了眨眼睛,像冰山融化似的,突然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是处于劣势的一方,“怎么,老大你关心我啊。”
“......你好歹也算是先生派过来帮忙的,要是你出了点儿什么事,到了先生那里,不还是我倒霉吗。”季笙破天荒的有些磕巴。
“没事,真没事,我看这石头多半就是糊弄人的,要不然怎么我摸上去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老大你放心吧。”
季笙心说我能放心就有鬼了,一转头,就看见那月和花山衣两个人已经凑到了石头边上,靠近了仔细瞧着,一边还伸出手比划。
“你们干嘛?!”季笙怒喝,心说到底还有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了。
“看看啊,苏似不都说没事儿了吗,你大惊小怪什么。”花山衣连头都没回道。
“怎么就没事儿了?”季笙操着一颗当娘的心,有些能明白了当初先生教自己时的那种无能为力,“他刚刚那一下说不定是凑巧,他体质不一样,你能跟他比吗?”
“那你来,你们俩的体质不是差不多吗,比如那个虫灵都喜欢你俩。”花山衣比了个“你行你上”的手势。
“我为什么要来?”季笙有些无奈,“你们是都忘了还是怎么着,之前不是一直怀疑这块儿石头就是罪魁祸首吗,能把人变没有,没了可就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目前的情况一时陷入了僵局。
本以为可以查明真相的石头,被苏似摸了一把反而什么都没发生,像极了一块儿默默无闻的普通石头。
可是要再去摸一下探明究竟,季笙又没有做好那种可以接受任何一人一去不返的心理准备。
“老大,我觉得这石头纯属糊弄人的,寨子里说不准就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用‘上供的人会消失’这种方法,让寨子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认为这个祠堂其实是个不详的地方,然后远远地躲开,这样躲在后面的罪魁祸首就可以安心做些什么了。”
你觉得?季笙心说我不要你觉得,于是问道:“安心做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罪魁祸首,上哪儿知道去。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上供消失这件事的本质就变了,变成了一个幌子,来掩盖住真实的目的。”苏似来到祠堂正面,对着那块石头,陷入了沉默。
真实的目的?难不成还真让自己给猜中了,是关于活人祭献之类的虫师禁忌?否则那每半年就会消失的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季笙想起了在小镇捉虫地见到的那个黑袍人,以四肢祭献,换来了超凡的力量,曾一度让自己身处险境。而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了那个黑袍的消息。
不过曾听先生提过一句,说是花家离开小镇的时候,只有花及信一人独自离开。
“四下找找,既然是故意让人不敢靠近这里,那重要的东西一定也就在这附近,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得快些行动。”季笙道。
思虑再三,他还是不敢对那块石头贸然进行尝试。
苏似对着来时经过的狭长晦暗的隧道深深看了一眼,过去将季笙拉到一边,突然朗声道:“老大,我有个问题,之前我们调查过是虫师里面的人搞的鬼,你说会不会这里其实也是虫师秘密保护的地方,我们要不要先回去跟分部汇报一下再说?反正离下一次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说完用眼神示意季笙,又用眼角不自然地瞥了瞥那月。
季笙不是很明白苏似的意思,但也点点头,喊了声“那月”,然后招了招手。
那月以为二人发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花山衣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过去,接着一个蹦跳来到了二人身边。
被苏似这么一搅,三个男的自然而然地凑到了一起,离着石头远远的,小声商量着什么,只留下花山衣独自一人围着石头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苏似背对着隧道,嘴里一边胡说八道,一边用眼神示意二人注意自己身后的黑暗。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先回一趟分部,弄清楚了再过来。”
说完他一转身,脚下一绊,眼看着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一声惊叫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突然从隧道深处冲出来一团迷蒙的黑色雾气,直奔花山衣而去。
黑雾没有形体,如流云飘散,速度极快,转眼就已经来到花山衣的身前,花山衣猝不及防,条件反射般举起两只胳膊格挡。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电光闪过,那月的身影瞬间就来到了花山衣的正前方,阻挡住黑雾的去路,下一刻缠绕着蓝紫色电光的右臂对着黑雾一拳砸下。
黑雾消散开去,却依然被那月砸中一个边角,传出一声闷哼,忽而调转方向,重新飞入隧道,打算隐入重重的黑暗之中。
几个橘黄色的光点恰好落在黑雾前方,继而一个个爆炸,山体轰然作响,震出大片的尘雾。气浪波及到一旁熊熊燃烧的火把,光影摇曳。
一团烟尘之中退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落地之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
这招引蛇出洞妙到毫巅,苏似甚是得意。
“小样儿,从进山寨之前就一直跟着我们,总算把你给逼出来了,怎么样,服还是......”
剩下的一句“不服”被憋在喉咙里,苏似得意的神情突然变作了惊讶,望着那个尘土中出现的瘦削人形,还有腰间黑雾样子的飘带,苏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丁理?
竟然不是丁理?
苏似想不通。
怎么会呢,明明整件事情最大的嫌疑都指向了丁理,可现在现身的人却不是。
难不成是有同伙?
其实原本丁理对于操影的用法就让他十分怀疑。
正常来说,操影都是借由操控数个影子而完成战力数量上的优势,借此来打赢对手,可是丁理却将操影和潜影合起来用,还仅仅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全这一个目的,不禁让人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所以苏似合理地怀疑丁理这是在避重就轻,拥有潜影和操影的他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藏在黑雾之中的人,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轰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笙提着剑站在四散的尘土里,一肚子的憋屈。
到目前为止,他除了一只可以变化大小的剑虫,只有小心提供的一些消耗性一足虫为武器,可这次的战场偏偏是在这个大山深处,打起架来难免有些畏首畏尾,不得不时刻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免得用力过度让几人被活埋在这里。
手中长剑只有正常尺寸,季笙只能凭借着崔师傅教授的步伐和气凝术抵御,远远比不上对方那若有似无随时可以隐入黑暗的雾气状态。
刺啦一声。
那月的身影如同一道奔雷,试图袭击对方的咽喉,却被对方轻巧躲过。
迅雷虫收势不止,那月刚刚发动就已经到了尽头,不得不猛击山壁来借力缓冲。
局势有些糟糕。
应该是说战斗的场所极大地限制了两人的实力发挥,低矮逼仄的隧道里不方便辗转腾挪,对于速度非常但直来直去的那月和擅长且攻且跑的季笙来说,无法发挥全部力量。
而且两人自身的弊端还在慢慢的显露出来,几番交手,那个黑雾里出现的人应对地越发从容了。
嘿的一声轻笑。
黑雾人原地站定,伸出一只手在面前缓缓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火光的映照下,圆圈空空荡荡的内部渐渐开始泛起了轻轻的波纹,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起皱褶。
季笙忽然一愣,因为他在那个圆圈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纤毫毕现,发丝,嘴角,眉眼,甚至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仿佛世界上有另一个活生生的季笙正站在那里,两人隔空对望,说不出的诡异。
镜子?
“小心!水镜虫!千万别被锁定了,快趴下!”小心疯狂大吼。
水镜虫?季笙来不及多想,连忙俯身,顺便将刚刚回过神准备冲上去的苏似按倒。
眼见投射不出季笙的全身姿态,黑雾人不悦地皱了皱眉,顺势去投射那月的样子。
隧道里陡然变得阴冷,仿佛大夏天进入冰窖,丝丝缕缕的凉气直往身体里钻。
哗啦。
众人耳边响起一阵碎裂之声,花山衣一袭红裙,神采飞扬,手中所指的方向,一面渐渐趋于完整的水镜忽然被整个冰冻住,而后四散炸裂,一地的冰块儿。
黑雾人顿了一瞬间,立刻重新化作一团黑雾转身离去。
“站住!”
隧道狭小,全力追逐起来避免不了彼此碰撞,几人默契地排成一条长线,那月催的迅雷虫首当其冲,紧接着便是离着黑雾人最近的季笙,然后是苏似。
运用刚到手的冰冻虫意外打碎黑雾人水镜的花山衣则落在了最后。
火光摇曳,将花山衣投在地上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
“回去傻丫头那儿!是置影虫的气息!”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小心提醒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季笙发现前方的一团黑雾不知何时完全失去了踪影。
他下意识地往回看,越过苏似疑惑的表情,他看到花山衣投在地上的长长影子里忽然“长出”一个人形,体型十分瘦削,腰间一个黑雾样子的飘带无风自动。
黑雾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个将所有无关人等都排除在外,而目标离着石头最近的这一刻!
下一瞬间黑雾人猛地跺地飞起,瘦削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凌空一记飞踹,花山衣刹那间根本无从防御,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身体向后飞去。
而她飞去的地方,正是那块儿普通的石头。
没有人看清季笙到底是如何过去的。
就在花山衣即将撞上石头的前一瞬间,季笙赶到了她的身旁,鼓起全身的力气用力.一顶,把花山衣顶翻在地。
而他却代替了花山衣的位置,身形控制不住,狠狠撞向了那块儿石头。
无声无息。
在碰到石头的一刹那,季笙的身影就在几人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了。
仿佛他从未来过,也没有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