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夏末的松岭山巅泛起了些薄雾,空气微凉,三两鸟雀鸣啼为这莽莽苍山平添了几分萧索。
在山巅之上有一座“离人亭”,丈二亭台上有些模糊不清的彩绘,当地传说描绘的是当年人间帝王与挚友惜别的场景。
而如今的亭台下,两道人影已经无言伫立了良久,终于,其中一人打破了僵局。
“公迟兄,你我相识几千余载,这在普通人家已是不知多少世的交情了。”背对着周公迟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面庞清瘦俊朗。此时他嘴角微微上扬,远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蒙蒙夜色,深邃中也有些许锋芒。
“是,这么久过去了,想想还真该感慨一番,可惜,没有美酒在旁。”周公迟的声音有些沙哑,看样子是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人,如果不是他此时略有些悲痛的神情影响,倒是一副英武不凡的模样。
“那些人,知道了吗?”周公迟顿了下,便继续开口。
“切,一帮废物而已,死都死了,还妄想图谋我儿子?”年轻男子说到此时,笑容更胜,原本俊朗的脸上更带着张狂。
“值得吗?你,宁儿,你们……你们付出的,你们失去的!远不止这些啊!”周公迟向前一步激动的语气有些颤抖。
“宁儿……”年轻男子神色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他怎会忘了那个他立誓守护一生的女子。
“宁儿不会后悔的,我也是,我们都没有后悔过,她做出了她的选择,而我则选择了她。”年轻男子心中有一道清丽的身影翩翩起舞,只有那个人能让他如此义无反顾。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怎能眼看着你……”
没等周公迟说完,年轻男子便打断了他。
“我爱的人,我的孩子,我的一切的一切,他们都要夺走,他们成功过。在这蒙蔽天机的大世里,有几人能独善其身?如果那几人当初就知道他们的决定会对后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们还是会那么做。我们……我们是如此微不足道,可是,我的儿子!”说道这里,年轻男子面色复杂,有愠怒,有悲痛,有慈爱,也有一些缅怀。
“我答应过宁儿,我答应过师尊,我绝不能再失去他了。”在他长衫的袖中,被他捏得发白的拳头有些颤抖,可他的声音居然逐渐平静。
周公迟并没有回话,他的脸上早已被泪水覆盖,他之前从未流过泪,即便他父亲在那一战中去世,他也没流过一滴泪,因为他明白捍卫宗门的将士的宿命便是战死沙场,那一天他只身杀入敌方宗门,长啸声中灵力翻飞取了敌军十余将领首级。
黎明时分,天边微微苍白,凉风吹过,山下的雾气缓缓升腾,舒缓了几分压抑的夜色。
见周公迟沉默,年轻男子叹了口气,自顾自呢喃。
“自从踏入了这场梦,我便取舍在天地磅礴。我也常笑所谓,那万万众的志存高远,鎏光彬彧。可现在啊……但愿不留昨日,就让这世间繁华糜沸弃我去吧,去这山河日月,去这……举世荒凉。”
年轻男子的眼中是天边那熹微之光,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是啊,他怎么放得下,他怎能舍得开?他是宗门天骄,他有深爱的妻子,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有属于自己的江山。
话音还没落,柔和的金光自年轻男子足底升起,光芒幻化成金色的微粒,闪耀着飘散在这松岭山巅,年轻男子的身体也随着光芒渐渐分解,消失。
“公迟兄,苏某……先走一步了。”仿佛是隔世的梦呓,在灿烂的金霞中,这莽莽山巅只剩下周公迟这一道萧索,颤抖的背影。
那金霞,不知是天边初升的太阳,还是方才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