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愤恨的情绪充斥着‘长乐宫’，泪水遍布在洁白的脸上。而玉兰听着王芷的命令一边轻挪着脚步，一边回头看向王芷，希望王芷说出让她不用去的命令。
可是希望终究是希望，直到玉兰将白绫拿来时，王芷与李誉二人都双目相视，却谁都不发一语。
王芷快步扯过玉兰手里的白绫，双手奉在了李誉的面前：“陛下，勒死妾身吧。”
李誉神情转而从愤怒变成了犹豫，神色之间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忍？亦或是软弱。李誉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条白绫，抬眸望了紧闭双眼的王芷，低头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条白绫。
“梓……芷儿……你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之地吗？”李誉数度哽咽，眼眶已经包不住滚烫的泪水。
宫中众人只听着隐隐传来的抽泣声，后背的突然发冷只觉遍布密汗，他们知道那是天子的哭泣声。
王芷撑开眼皮，她看着为难的李誉，她心中也不禁一颤，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她眼眶中的泪水也顺流而下。
她知道只要现在她狠下心肠，强硬地要求李誉答应她，她便能得偿所愿的插手前朝……可是她开不了口，她……
她想起了梦中那个拿着匕首的‘王芷’，那个费尽一生谋算，那个不折手段的‘王芷’。王芷私心问了下自己：“愿意做那个王芷吗？”
那个王芷仿佛的确是权势滔天，仿佛离皇位就是触手可及，那个王芷再也不怕任何人加害。可是那个王芷却成了伤害别人的人……
韦芸馥那张如同蜘蛛网破裂般的面庞，像一根针刺进了她的脑海。除了武如意和萧瑛外，那些秀美的身影同样控诉着自己的罪行。
王芷她深想就一阵寒意，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了那一把捅向李誉的‘匕首’。
“九郎，我的意思只是让杨神医任医部侍郎而已，与‘桃林’院判是一样的，官职在身却身处深宫，寻常之时无须上朝便可无陛下之忧，没想到陛下却说‘牝鸡司晨’实在是伤透了妾身的心……”
李誉猛然抬头，双眼也尽是悔恨。
“芷儿果真此意便好，朕同意便是。”
王芷也装作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侧身倒在了李誉的怀中。李誉急忙唤来跪着的三位医匠：“三位神医快来看看朕的梓潼”
顾之远和杨玉伏接连切脉，都感觉正常无比，都接连摇头不语。这下李誉又是心急如焚，将热烈的目光投向未来‘医部侍郎’。
张机吞了口唾沫，看着顾之远和杨玉伏都接连摇头，他心中也不觉压力倍增，只得郑重地拿出了一个箱盒，桃木刻制一对麒麟象征着太平、长寿。
盒中只有一团金线和一团银线，两团诊线一端都栓一枚铜钱，金线铜钱刻制的是‘气’字，银线则是‘血’字。
张机轻捏‘气’铜钱，双指轻夹反手一拨，铜钱带着金线攀附上了王芷的手腕，张机指若兰花，双目微阖感受着这金线上传来的跳动。
但他仍然双眉紧皱，他未从金线觉察有异，左指一弹‘血’铜钱带着银线缠绕在王芷手臂上。张机牵着一金一银，闭目感受着指尖的跳动。
王芷看着三人瞎忙活，也知道自己这正常的脉象，肯定逃不过三人的诊脉，可是这三人却没人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她只得叹气一声道：“不知为何，刚刚本宫胸中一股冲气，可是如今转瞬却又没了，莫非是因为本宫怀有龙裔的缘故所以才喜怒无常冒犯了龙颜？”
顾之远深懂后宫之事，而杨玉伏也是心思活络，先是被帝后争执恫吓住了，如今回过神来又加上王芷的提醒，他们如何还不能明白王芷的意思？
但是张机听言却暗自摇头，刚想说出一堆医学知识来反驳王芷，未曾想还没有张口腰间的软.肉就被人擒住了。
回头一望，正是那气冲冲的杨玉伏，张机被其嗔怒一眼，腰间软.肉也猛的作痛，顿时也知道闭口的意思。
李誉看着三位神医皆同意了王芷的观点，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梓潼，今日是朕的不是，不该引得梓潼肝火妄动，也不该未听完梓潼建议就口无遮拦，竟说什么‘牝鸡司晨’的胡话。”
随后李誉做了个长揖，向王芷道歉。王芷也心中有愧，也急忙扶起李誉，此事便已算了。
此时，殿外传来像女人一样尖细却不柔媚地一道声音，仿佛又像是儿童稚细但却不清脆，等到王芷细细思量，她才有所明白这原来就是太监的声音。
“启禀殿下、娘娘，奴婢是內侍监总管甄忠，娘娘首次进宫內侍监本该携全宫太监前来问安，如今已过申时若再来叨扰恐坏娘娘清净，故奴婢前来请娘娘赎罪，容內侍监明日请安。”
王芷上下打量了甄忠一眼：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面白无须，眉间勾勒几丝阴沉的气息。王芷正思忖该如何回复这位总管时，旁边的李誉却拉起王芷的手哈哈大笑。
“梓潼，切莫怪罪他和內侍监，并非是他们惫懒不尊，而是这几日朕有事吩咐他们，所以他们都忙得抽不开身，所以未能及时问安。”
王芷也轻笑：“既然是陛下有事差遣甄总管，那么本宫自然不会怪罪。甄总管替陛下办事，便是替本宫办事，日常请安这种小事便免了吧。”
听到这个话语，甄忠顿时如同被驾到蒸屉之上，层层的汗水浸过衣裳滴在地板上，霎时间便跪倒在地，身子也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李誉打趣一笑而道：“你莫怕，朕的梓潼乃是宽明大义之人，先前一番话并非怪罪于你，而是真的想免了你们內侍监这几日的日常请安。”
王芷看着朝着自己笑意盎然的李誉，心中难免有几丝甜意。
甄忠看着如此情形也接连擦汗，庆幸躲过一劫。但是王芷转而又朝他问道：“不知甄总管到底再替陛下办何事？本宫是否能尽职的地方？”
此言一出，场间李誉和甄忠二人神情皆变得有些不自然。
李誉打了个马虎说：“梓潼莫再问了，你且安稳着修养身体，来年替大越生个富贵无双的太子。”
看着李誉顾左右而言其他，王芷心下也有些明白：虽说潜邸中的萧、刘、郑、杨四人都已入宫，但刘氏生庶长子李忠时难产，早已经多年未曾侍寝。
而郑氏只剩两三口气的事情，杨氏则唯唯诺诺最不讨李誉欢喜，自己和萧氏如今又都怀有身孕，自然都不可能侍寝。
想到此，王芷不禁扶额，没想到整个后宫中竟无妃嫔能够侍寝，那么李誉弄出一些小动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给武如意可趁之机便好。
而宫外也传来高司膳请见，王芷一看宫外天色将沉知道高司膳是来送膳的。便含笑回头道：“陛下，想必如今已是饿了吧？不若就在妾身此处用膳如何？”
李誉不可置否，但临行前也吩咐甄忠前去办好之前的差事。王芷心下默然，也不表态示意高司膳布膳。
一个个清秀的宫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精致的美食映着芬芳的香气的确让人胃口大开，待得饭后，王芷亲手为李誉盛了一碗酸鸭汤。
殿外早候着的敬事房总管举着木案就走了进来，上面只孤零零的摆着‘刘氏’与‘杨氏’二人的‘膳牌’。
“还请皇上翻牌子，今日刘小主和杨小主都已进宫。”
王芷一愣，这就是传说中的翻膳牌吗？晚膳后，就递上木牌供皇帝临幸，就叫做膳牌。
但李誉缓缓摇头：“退下，朕今日就在皇后此处歇息了。”
敬事房总管也不多话，正准备退下就被王芷叫住了。
“等等，这刘氏和杨氏现在都居住在何处？”
敬事房总管也不抬头，低头便答道：“宫里的小主都还未被娘娘您进封，都且先住在储秀阁中。”
王芷打量了下李誉的神情，见其毫无变化，心中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如今萧氏有了身孕，膝下还有刚刚满岁的皇四子，应当独居一宫才是。‘螽斯宫’优美宜人，又靠近芙蓉百花园，是安胎养神的好去处。萧氏出身名门，乃是兰陵萧氏之后，臣妾准备封她为淑妃，让她挪去那里居住。”
“刘氏生有皇长子，对我大越江山社稷功劳颇大。臣妾打算封她为德妃，让她居住定福宫的中位正殿。”
“杨氏则生有皇三子，虽说她不是出身弘农杨氏的大家，但也是关西孔子杨震的后代，臣妾想着给她一个贤妃的位分，赐她居住启祥宫的中位正殿。”
“至于还在潜邸的郑妹妹，着实可怜，如今已经百病缠身，膝下的皇次子也是体弱多病，臣妾想替她求个恩典，还望陛下应允。”
李誉饮尽碗中的汤水道：“梓潼且说。”
“臣妾是想抬举郑氏，封她贵妃的位分，赐她独居承乾宫也好让她安心养病。”
李誉思忖良久道：“梓潼想宽慰郑氏也无妨，也能替朕安抚荥阳郑氏，只不过这杨氏居住启祥宫也就罢了，一个关西杨氏封贤妃怕是不妥，杨氏唯唯诺诺又怎配四妃之一？”
“至于良娣……淑妃倒是无妨，只是这螽斯宫我另有打算……还是让她去住延禧宫吧。封杨氏为九嫔之一的充媛，住启祥宫的东殿。”
李誉话口一开，王芷也不好在这些小事上违拗他的心意，也只能点了点头交代玉兰下去行办。
只不过李誉将陪伴他多年的杨氏封为九嫔最末的充媛，的确让王芷心中有些不适。但也随着枕边人的酣睡，王芷也逐渐进入了梦乡。
不知是杨玉伏的药物缘故，还是身边睡着一人的缘故，她今晚这个觉睡得格外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