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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宿安邑客栈

数十年后,墨家已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学术大家,与儒、道并驾齐驱。然而墨子已老,天下未平,其下三大弟子皆是泛泛之辈,谁也继承不了他的衣钵。又一日,老墨子自感时日无多,悄悄走进一间秘室,从秘室的石壁里取出一个木盒,望着盒子轻声叹息道:“老夫命不长久,可叹后继无人,若真如你所预言,墨家将在我死之后四分五裂,届时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一番感慨,墨子已是老泪纵横。捧着盒中那部黄色封套的书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我若离去,世间再无懂你之人。不如与我一道,长埋黄土里。免得落入奸邪之手,为祸人间……”说罢,将那书籍揣入了贴身的衣物,黯然离去。

无巧不成书,墨子这一番神秘的自说自话,被悄悄尾随而来并隐伏在暗处的柏夫桦听见。为了一窥宝典,在墨子病重的一段时间里,寸步不离的守护在旁。直到一代巨匠陨落,他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这件宝物。然而,当他翻开来看,却连一个字都认不得。

没过多久,三大弟子开始争权。由于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办法令人信服。于是,墨家乱了,三人各自带着各自的人马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数年后,齐国东海之滨兴起了一个门派,信众成百上千,行走于各国权贵之间,做着杀人越货、看家护院的行当,这便是柏夫桦所创的柏夫氏墨派。其人种种作为,皆与墨子的理念背道而驰。

柏夫淳回忆起这段往事,望着手中的宝典,长长的叹了一气。许久,又将它放入盒中,复归原处。

出了石室,刚在案前坐定,又见连伯迎面走来。看似六七十岁的老头,步伐却是轻盈稳健。

“都办妥了?”柏夫淳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

连伯躬身答道:“信件都已传出,只要他们按计划行事,绝对万无一失。”

“好!”柏夫淳应了一声,捧起一卷竹简,细细的看了起来。

……

且说易恺,自从答应了芈氏所请,便认真规划起来。他认定,秦武王嬴荡的死讯以及暗迎嬴稷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出去。不然,哪会惹来墨家刺客的追杀?而且,一次失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要么嬴稷死,要么雇主放弃。为今之计,只有将他送到秦国境内,才能算得安全。

为了绝对保密,他令王铁柱将芈氏三人请到赵锦房中,商量起归秦事宜。经过反复商讨、权衡,做出最终决定。

那日黄昏,日落西山,薄暮沉沉。邯郸正街上的赵锦公主府突然大开中门,驶出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上百名背弓带剑、身着黑衣的武士,分列马车两旁,肃穆待命。

易恺混迹在队伍之中,身着黑衣,头戴黑帽,与寻常武士无异。眼见着准备就绪,低低的吼了声“起行!”紧接着,百名武士齐刷刷的翻身上马,有序的分成三队,分别护卫着马车向邯郸城的南、北、西三门驶去。公主府对面的酒肆里,墨家的两名探子看得直是茫然,哪里分得清谁是谁来。

当一路护军行出西门以后,突然停了下来。马车停在道旁,从中下来三人,无疑是芈氏母子和白起。在易恺的安排下,迅速替换了三名武士,翻身上马。继而鞭子一扬,打马驶向郊外。片刻间,古道上马蹄阵阵,惊起一路尘土。

只因一路星夜兼程,少有耽搁,并没见到追兵,也没遭遇埋伏,无惊无险的抵达安邑城。易恺想来,定是这瞒天过海的计策发挥了作用,令墨家剑士追错了路。只是,不由得有些担心东路的田单和西路的赵恢……

安邑,是史上第一个朝代夏朝的都城,又称夏县。魏、赵、韩三家分晋以后,成为魏国的都城,因其厚重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安邑的富庶繁华,天下闻名。然而,此时的魏国霸权衰落,为避免秦国锋芒,将都城迁至大梁。而安邑城,作为魏国故都,虽未受到战祸摧残,却因王室东迁,经济文化重心转移。故而,造成了偌大的城池,街市店铺疏落冷清,人烟稀少,宾客罕至。

安邑的正街上,“兴旺客栈”的掌柜正在盘点着一天的收入,拔弄一阵算盘,继而皱起了眉头。这收入一天天变少,连伙计都打发走了,可这账面上还是入不敷出啊。焦虑之中,突见一行人马登门入室,除了一名中年贵妇,其余皆是健壮青年。不必多说,这一行人正是赵锦派给芈氏的护卫军。

掌柜神情突变,笑脸相迎。“客官住店还是打尖?”所谓住店即过夜,吃喝用度一律提供周全。而打尖则只进食,做短暂的休憩。

芈氏从怀中起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往着柜台上一放:“今夜包店,这些钱财可够?”

掌柜提起钱袋,经验老道的往着手上一掂,自不必说,这一袋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比他半月的收入都多。顿时喜笑颜开道:“够了,够了,客官里面请,所有房间都是空的,想住哪间住哪间。”

芈氏四下一看,继而说道:“那好,立即停业关门,速去弄些酒食过来。”

掌柜呵呵一笑,应了一声,跟着麻利的关上了店门,又去后厨弄来许多酒食。

芈氏望着堂中吃喝热闹的景象,不由得一阵欣慰。一路上平安无事,明后日便可入秦,叫人怎不欣喜?当下,捧起一只大碗,对着众人一敬:“感谢兄弟们一路辛苦,吃好喝好休息好,事毕必有重谢!”

话音刚落,堂中顿时一阵热闹的喝彩。谁不知道这趟差事任务重大,油水也多?

芈氏举起大碗,一饮而尽。接着坐下身来,对着一旁吃兴正浓的易恺说道:“易兄弟,此行属你功劳最大,赏你什么好呢?”

易恺咂巴着嘴,笑了笑道:“公主已经赏过我了,王妃又何需再破费呢?”

芈氏咯咯一笑道:“易兄弟此言差矣,所谓劳苦者必然功高,功高者必须重赏。公主所赏,并不能代表芈八子对于英雄的尊敬。”

易恺轻轻一笑道:“我只是公主府上的宾客,一个流浪之人,哪算什么英雄?不过,能得王妃抬举,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说罢,端起酒碗,对着芈氏一敬。

芈氏本想收归易恺为自己所用,却被婉言谢绝。笑着对饮一盏,不再说话。

酒足饭饱以后,易恺回到房中。正想早早的睡去,以缓解这么多天以来的疲惫。岂知刚刚躺下,突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易恺伸了个懒腰,打开房门,却见芈氏和白起已经焦急的徘徊在门前,还未开口,只见芈氏急忙递上一张白布条,上面用木碳画着几个认也认不得的字来。

“这是何物?”易恺推开布条,顿知另有情况,示意她有话直说,并将二人让进了房中。

芈氏二人进入房间,掩上房门,讲述了这张布条的来历。原来就在她推开窗户之际,下面街上扔来进一块石头,外面裹着白布。当她疑惑的拆开来看,只见布条上写道:“刺客将至,尽速离开!”

易恺闻言,顿时疑惑:想着一行人行踪如此隐秘,谁会知道藏身地点?而报信之人是敌人,还是朋友?会不会是引蛇出洞,将自己引出城外,正好下手呢?然而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也不能全信。一阵思忖,对着芈氏说道:“报信人的话不能尽信,但也不能不信。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躲在客栈里,做好充分的防御,静观其变。”

芈氏与白起极是赞赏的点了点头,一番商议,请来客栈的掌柜。

客栈掌柜来到面前,芈氏掷出一袋金币,问道:“掌柜的,这些钱可够买下你这间客栈?”

掌柜显然有些欣喜,当即取出一枚金币掂了掂,问道:“客人可是要盘下小人的买卖?”

芈氏面色一沉道:“你只管答我的话,其它莫问。”

掌柜立即笑答:“够了,足够了……”袋中的金币,莫说买下他这间客栈,就算再买下个三五间来也是不成问题的。见到客人不悦,哪里还敢多说话,生怕适得其反,搅黄了这笔买卖。

盘下了客栈,易恺急忙召来护军对客栈进行布置。

首先,拆除了大堂地面的木板,使之与地下室连成一片。只因此时的建筑多为竹木结构,为防潮腐烂,延长材料的使用寿命。修建时通常设有地下室,不住人,用来储物。像这家客栈,地窖便作藏酒之用。待到木板拆尽,立时显出一个大坑。易恺命人将酒水搬到楼上,在地窖里插满削尖的竹木,再将木板锯到似断非断,虚掩还原。陷阱做成,又在楼道口设下几处滚木,然后领着众军在回字形的楼道里坐着吃喝。一夜安然无事便好,若真有刺客来犯,也好随时应战。

等待的心情分两种。但凡好事将近,时间漫长无比,心情是欢快而期待。若有坏事降临,时间却又显得紧迫,心情也会变得激动。于是,熄灭了灯火,隐伏在客栈各处。突然听到大队人马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明亮如昼的火把。

剌客来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加上“终于”二字。仍是潜伏在暗处,静静的注视着刺客的举动。

“嘭!”的一声巨响,客栈大门被破坏。见数十名黑衣大汉,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明晃晃的刀剑便往堂内冲来,其中一人大喝一声:“搜,给老子仔细的搜,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声号令下达,黑衣人争先恐后的涌入。又闻“轰!”的一声巨响,大堂地面的木板顿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巨大的陷坑。刺客们闪避不及,纷纷跌入下陷阱,扎在竹尖木刺上,宛如亟待烧烤的肉串。只在片刻,哀嚎声、哭喊着响成一片。鲜血从身体内流出,沿着竹签、木刺,流入地下,汇聚在了一起……

如此惨状,惊得那名为首的刺客呆若木鸡一般,连退数步。

许是这一巨大的响动,惊着了门外的黑衣刺客们,齐齐涌上前来。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眼前一片惨象,不禁面面相觑,莫敢上前。

“小心,他们是有备而战,大家沿着墙壁走。”为首的刺客清醒过来,极力的阻挡着身后的手下。

没过多久,不甘失败的刺客们又开始新一轮进攻!各自紧贴墙壁,缓缓而行。

“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楼道里飞出密集的箭雨。那是白起指挥着弓箭手,从二楼的回廊里居高临下的射出一轮箭雨。犹如藏在暗自的猎人,对着兽群一阵狂乱射击。

大堂里的刺客终是无一逃脱,皆被乱箭射成刺猬一般。

这队人马,本是赵锦的贴身卫队,是赵国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不仅善于骑射,临阵搏杀更是不在话下。

“有鬼了,我才不信!”死不信邪的剌客首领再一次愣怔,旋即大手一挥,召来数十名刺客,死死的堵在了客栈门口。

“谁拿下赢稷的人头,赏千金、封万户侯!”那个粗犷声音再次响起。

易恺听到这话,顿知这些刺客并非墨家剑士,而是秦国内部的争权夺位的势力。这一点,基于墨家是受雇杀人,立功者只有钱财赏赐,而非官爵。可,这路人马到底是谁的人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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