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凡人国度是如此,修者的世界更是如此,也该如此。修者若要出人头地只有踏碎一堆堆散乱的尸骨,背着了累累血债,方才能驻足高台。
然后独守着自己的荣耀,或望向底下的人孤自庆幸,或再掩住胆怯的心,望向更高,望向传说的辉煌,望向神圣!
邬魑魅启战,六臂阴阳猿泰亘接战,此等怎是不为利?
待汪洋血河淹没了云部,利来利往的大潮冲击着大荒在颤抖,颤抖着开辟出无人烟的赤壤地带,颤抖着带动起一个八分天下的大荒。
这,便是这个时代,大规模生灵消陨的碰撞可以改天换地。
现在的大荒,潜移默化的要化九为八,还要锁住这个八,八部在无数变化中堵满挤兑,明争暗斗更盛往昔,甚至前所未有。
在猿明宫,泰亘百米魁梧的身躯高座石椅,全身的毛皮比绸子还要光亮,熠熠生辉,他望向身下的猿类儿郎,一开口就像苍穹里乍起的惊雷。
“九部逐鹿,唯我独尊!”
在魁部上妖洞,乌烟瘴气,尸臭熏天,人手人腿满地散落,人头人躯残破成堆,此洞府兜兜转转七十二路,最小的也要百米宽高,可如此宽敞开阔的洞府早被人血涂下层黑红的血垢,这是大荒人族地位最悲弱的地方。
“吼~”
一头十几米大的黄鼬从一处尸堆里探出头来,啃碎大片本就残破的尸骨,又嘶嚎出一阵凄厉的嘶鸣:“九部逐鹿为我猎下最好的口粮,老夫助你等破元入囚道!”
说罢,尸堆中无数大笑不一的黄鼬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喊叫不停。
又在小冥宫中,爪部守护神厉幽殿,周身被黑雾遮掩,他身前最亲近的养子厉巧山跪伏着,那副阴柔而傲气的面庞此时只剩恭敬。
“九部逐鹿结束时,我不想看到另七部的年轻一辈有一个活的!”
严厉的训诫部族中的年轻人,恶狠狠的都想自家独大,大荒八部的守护神们,不知为何都有这种自信,类同的画面在八部重复上映。
甚至那最神秘的天神部中,无数隐世生灵不知何族何类,他们跪在一尊只具人形却粗糙不堪的雕塑面前,诚心祈祷着。
大荒中不知掀起了一股怎样的风潮,让所有大人物心中都燃起了一把火。
便是诡毒林中,此时也幽幽飘散出无数惨白的人皮灯笼,接着又有阵阵血色煞旋风呼呼的刮了出去,鬼婆婆在这些灯笼与旋风身后呼喊道:“都跑快点,给我的眼耳扫障清路,八部之人未至逐鹿,半数先亡!”
同时在赤壤地带,有头土岩犀歇息了许久,他再站了起来,四根参天巨柱撑起了一座巍峨的山峦,山峦上奔腾出无数狰狞的血兽,其中有一只,身具四肢,口鼻眼耳都长在四肢上,不知是个何类生灵,但一直出声嚎叫着:“邬魑魅,邬魑魅……”
大荒开始沸腾,距九部逐鹿尚有半年光景,可大荒中已经暗酿风云,四方雷动,看不见的雷声轰击在每一个大荒守护神的心底,让被岁月磨掉棱角的他们,竟颇感觉到了热血沸腾。
此时远在赤壤地带探索的魏辰白亦是如此,越调查他是越心惊,越调查他是越敬佩。
心惊云部先辈真是好造化,降了个不伦不类的四厄邬魑魅竟有如此心机手段,敬佩云部族老真是厚肝胆,竟能让一个人人喊打的四厄今日有这份大决心,大胆魄。
八部的守护神同步调查,消息是互通的,若是平日他们或许会有所保留,可现在,没人那么做。
不是因为八部共荣辱,守护神也坦诚了起来,而是八部的纷争已时不待我,不得不博,邬魑魅留给他们的线索让他们须得十年挖掘,可黎部魏辰白一语成谶,另七位稍一发动力量,当即都意识到事情的刻不容缓。
“现在的另七部,是敌人,是危机,还是必须向他们坦露脊背的敌人,也是只有拿人命填堵才能度过的危机,不过好在另七部的压力不比我小。”
魏辰白手里握着根漆黑的毛发,这是邬魑魅生前的皮毛,废了好大手段才有此收获。
经卜法探查,魏辰白此时担心自家部族的同时,也没忘了秦泱。
“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如何得知邬魑魅的目的,会不会他也是邬魑魅的一颗棋子,此番透露看似无意,实则也在邬魑魅计划当中?我观他体内也是一片模糊,似人非人,似生非生,秦泱这个人也得重视。”
魏辰白心中思虑着,正在这时,他眼中闪过一缕银光,接着取出个巴掌大的阵盘。
“墨儿,有什么事吗?”
阵盘中投影出一个阵法,显现出来魏墨的身影。
知道自己儿子平时嬉闹没个正经,可实际上这小子还是很精明的,此时一看到魏墨紧张的神色,魏辰白知道有事。
“爹, 秦泱说他会有生命危险,希望你能回来帮他。”
“生命危险?你让九位首领出关,试试他们这些日子的修行成果。”
魏辰白正忙于调查邬魑魅的事,不愿回去,可魏墨摇头道:“父亲,秦泱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给了你九部易道书,而我黎部恰好有九位首领,但他却不说让九部首领护他,却要你回来,父亲,还希望你能重视下。”
说完,魏墨已经掐断了与魏辰白的联系。
赤壤地带的魏辰白见此,欣慰的笑了笑,他本以为自己儿子没有对秦泱有太大戒心,还准备回去敲打魏墨一番,结果这寥寥两句话,魏辰白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墨儿,黎部日后可都靠你了。”
说着,魏辰白体内轻盈飘出几缕息蕴,却掀起莫大威势,让他的衣袍无风自动,浑身上下流转出一股强横的威严。
他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而他刚刚站的地方,轰然塌陷出一个十几米宽阔的大坑。
“魏辰白!你再敢乱窥察,休要怪我先拿你黎部开刀!”
大坑中传来一阵凄怨的哀嚎,可魏辰白早已遁入云里,只是他爽朗的声音这时悠悠在赤壤地带回荡起来。
“你家大人邬魑魅在世时也要礼待我三分,你算个什么东西,再敢对我不敬,我便在邬魑魅大计未起时,先让云部彻底消失!”
说到最后,爽朗柔和的声音已经散出一股犀利的萧杀气,其中弹射出了四道气劲,让深坑中的生物伤势更添一重。
“本体已然离开,留下的一道声音都有如此威力,魏辰白,你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境界?”
深坑中挣扎着爬出一只山精,像个长满了须的萝卜,还是个白萝卜,四肢枯瘦,躯干却肥嘟嘟的,他从坑中爬出来,醒目的裂纹遍布全身,还有四个拇指粗细的孔洞将其洞穿。
这山精显然也难以在赤壤中长期生存,这一出来便大口喘息着,同时运功修复伤势,没有魏辰白,他这才敢稍稍放松些。
不料,此山精刚刚入定,在周身的裂纹散出神光缓缓愈合之时,虚空中闪出了一道锐利寒芒。
一道寒芒起,数道寒芒并起,叱咤出凌厉的剑气,一柄柄虚幻的小剑油然而生。
那山精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分成了数段,惶恐的散在地上难以出声。
“我道是何物,原来是只小山精,紫丹,他就交给你了。”
虚空中的无数小剑此时渐渐凝聚出一道绚丽的阵法,其中走出了一道背负古剑的年轻身影,刚走出来就回头躬身道:“谢师叔护道,紫丹此番定不负所望。”
“任务不重要,关键是将命守住,此番不止我负剑宫来此,三命当铺,天机谷等等以及老对头刀佛山也到了,你多加小心。还有九部逐鹿从现在已经算是开始了,不要小觑了大荒生灵,这次渗入对我们很重要。”
“是,紫丹谨记师叔教诲。”
紫袍少年背负古剑,声音低沉有力,他又一次躬身回复着,接着面前的阵法彻底消散,这少年才终于挺直了脊梁。
地上散成一截一截的山精默不作声,他恨不得融到空气里,生怕面前的紫袍少年发现了他。
可这也是自欺欺人,对方早就发现了他。
紫袍少年从头到尾都没看那山精一眼,他感受到赤壤地带的环境不适合停留,便随便寻了个方向缓缓离开了。
望着那少年离开,地上的山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却是他最后一口气,一口气吐完,这个山精已由数段碎成了无数,彻底没了生机。
大荒中暗涌风云的同时,还到了不少的客人,他们一起蹚进这趟浑水,等待着九部逐鹿正式开始。
至于此刻的黎部,嗅不到外界暗涌的风云,只是护部大阵的一角,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对立着,对视着,两人之间不过三尺,可却像是隔断了一切。
他二人的眼中没有对方,是看不清还是看不见?
仍记得这二人初次见面时,老人体内几滴宝血蒸腾出了一个欣欣向荣的章村,人们不愁吃穿,只是邻村的人常常加重了他们的负担,虽常常惊心连连,却少有覆灭风险。
后来老人将几滴宝血送给少年,他是将自己与章村都押给了少年,结果章村现如风中烛火,老人亦如风中烛火,他们摇曳着要倒下。
赤壤血气侵袭章村就如岁月侵袭老人,他们迫切需要拯救,可惜,老人面前的少年,对这一切都已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