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玉道:“等他们分出胜负还要时间,你真有把握让各门派俯首称臣?”
他说:“我们把清兵放进去,他们心里一定记恨上了,再想得到他们认可,千难万难。”
“你可知形式比人强的道理?”何志武道:“在生死面前,一时服软又算什么。一切全凭实力说话罢了。”
方世玉道:“如果总舵主在此,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你又错了。”何志武道:“你认为他不会同意,是因为你心里也觉得这件事不大可能成功,如果有足够的把握,谁又会推却送到嘴边的肥肉?”
方世玉说:“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初见你时,我以为你也是个热血青年。”
“人嘛,总是会变的。”何志武目光炯炯,带着热切期盼,如果推翻了清朝,把这方世界改造成人人有资格习武的自由环境,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研究武学这一面上亦如此,他纵然天赋异禀,活几百年,把一辈子都用在钻研武学上,也难比得上万万人同时磨练、提升来得快捷。
这方江湖武学的落寞,主要在于信息闭塞,敝帚自珍,次要因素则是因为劳动力过低,产能不足。
试想一个人把大半时间都用在农活上,终日在温饱线上挣扎,又怎会有时间有心情练武?
他要做的第一步是推翻满清,第二步是解放大众之双手,而今的行动不过是计划的一小部分。
先把南方武林统一了,才有资格谈天下。
便在他们观望时,底下马宁儿统率的清军也与岛上众人捉对厮杀起来。
与会人员只得百多号人,面对三百多朝廷精兵,且带有强弓劲弩黑火药,只要不是脑子被门夹的,都知道要打游击战。
这三百人无一不是精锐,非地方游勇散将可比,如果单纯按战斗能力论,每一个人都称得上三流好手。
这里境界之间的差异并不夸张,一人能对付三五人即为三流,一人当十人是二流,一流可飞檐走壁,顶尖高手踏波赶浪,绝顶高人来去自如。
武功的高低,一表现在机动性上,二在破坏力,毕竟练武一为自保,二为杀敌,再扯什么武德文化都是骗人的,真那么有道德最好就不练武。
纵使绝顶高手,正面对上一支百人军队,也绝无成功的可能,只有靠着自身强大的动力,卓越的破坏力进行扰阻、袭杀,方有战胜的希望。
因此武林人士都躲入建筑中,把清兵切割开来,小股作战,如蚂蚁蚕食虫豸一般慢慢消耗敌人兵力。
马宁儿不敢独身一人闯入,论武功,在场起码有十人在他之上,单打独斗划不来。
于是他分出兵流,佯装猛追猛打,实则悄悄埋下火药,小半个时辰后,四围火药埋填已毕。
房屋内不时还传来清兵被屠戮的嚎叫,在地势狭窄处,无法组成阵列,弓箭也用不上,兵士碰到武人基本上就是送菜的。
马宁儿神色自若,吩咐道:“引爆火药,把这群老鼠逼出来!”
“可是,大人。。”底下旗手犹豫着:“里边还有许多手足没撤退出来,是不是再等等?”
“废什么话?照我吩咐去做!”马宁儿怒而揪过那人衣领,扬手打了一巴掌,道:“打仗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一样怎能立功?”
那人不敢抗辩,把手中红的蓝的令旗挥展开来,四周人手看到旗令,将火折子打开,点燃引线。
稍倾,轰隆隆巨响如同千尺飞流冲击水潭,但看得周遭一间间精心建造的屋舍轰然倒塌,惹得漫天尘埃飞扬。
此时清军大队早已退出二十丈外,远远注视着爆炸处,那房屋崩塌后,不时有人影冲破尘埃迷雾。
马宁儿亲引弓箭,崩弦一箭射出,鸭毛尾翎平衡气***铁箭头迫开空间阻碍,直射入人影额头。
那人中箭倒地,尘埃里只听一把声音说:“大伙结成圆心阵,手眼相望,一起冲出去!”
“自寻死路。”马宁儿负手于后,下令道:“对着烟尘轮射,不要放过一个!”
他下完命令,扔下弓弦,竟赤手空拳冲向流窜出来的人群,身后箭出如雨,一轮攒射下来,前边唉鸣声遍地开花。
马宁儿冲入飞扬尘土中,视野一片白茫茫,如处云层中。他也不管身在何方,逮着人便挥拳捣碎心肝,劈掌打裂太阳穴。
身后军士箭疾还在猛射,凡有触及他身体的,无不被弹飞出去。此时他趁着混乱,别人看不到自己,又不惧怕箭射,浑水摸鱼痛下杀手。
杀得三五个散乱人士后,终于碰到一个阵型,赫然是以青城派与鸳鸯门为首的一个圆环阵,人数约有七八十。
想也不想,他脚底抹油转向跑开,背后顿时空门大开,破绽百出。
“想走?”钟道等人自觉被摆了一道,怒火未消,哪容他逃走,只听钟道高声道:“莫掌门,劳你动手截住这猪狗之辈!”
莫青松闻声执剑越出阵型,一式“老猿挂印”直戳马宁儿后心,这一招重在挑甲去锋,专破各类硬功。
剑尖触及对方体表,他手上一滑,锋刃居然被弹开,人也跟着踉跄向前。
马宁儿顺势向前匍匐,双手撑地,脚如弹簧飞踹过来,这一招叫用得好叫蝎子摆尾,用不好就叫懒驴撩蹶。
莫掌门打斗经验之丰,非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他刚才一招只用了七分力,尚有三分保留。
马宁儿一脚踢来,他便腾身一旋,轻轻跃过头顶,由上往下,剑网交织涵盖住对方周身。
他出剑如有清风相助,快得晃眼,招招不离马宁儿双眼菊部,这两个地方历来是各类硬功最难炼化的部位,也是罩门之所在。
马宁儿双腿一拢,夹紧勾股,一掌护着眼睛,身形左右摇摆,竭力躲开要害部位。
莫掌门剑锋在他身上只切开一寸皮甲,再也不得突进,反而因为清军射来的箭疾忙乱起来。
马宁儿也不拼斗,借着箭阵掩护,闯出迷雾,后边人流追来,迎头便遭箭击,身手较差的,不免沉戟于此。
钟道把两口斩马刀舞得风也似的,吹飞箭丛,尔重转剑化圈,将青城派众人佑在当间。
莫掌门运掌如盾,只把箭芒一揽,通通收入麾下,尔后反手倒拨,把手中箭丛抛射回去。
当下就有数名弓手中箭倒地,余人也不惊乱,神色不变将同袍遗体拖下去,后人补上放箭。
声势最为浩大的,莫过于神拳门陈寿与关外猛人涂磊,他们一人请神上身,身量凭空拔高数尺,变化作丈寻金刚,脚踏飞沙,如猛虎出闸横冲箭阵。
一人将横练功夫运作至巅峰,箭头打在身上,只戳破衣裳,露出内里青铁色肉身,好似一尊铜人。
他们顶着箭雨猛冲突跃,不消五个呼吸便闯入箭阵中,挥掌间骨断经折,踢腿下血肉横飞。
清军阵型被扰乱,不得已下撤下箭阵,换上刀盾长枪阵。这便给了后方青城派等人喘息时间,他们直追上来,暂时放下隔隙,并肩子作战,以近百人数与二百多清军熬战起来。
若是火铳枪,一枪下去,人就没了,战斗可谓转瞬即逝。冷兵器又不一样,除非是武林高手,专挑命门下手,否则非要砍杀上一阵才会死人。
两者交锋在一处,清兵碍于同僚,不敢放枪,自舍长矛,以短攻长,是兵家大忌,不免陷入拉锯战。
兵刃交锋,更见血淋淋的残酷。
江湖人士胜在出手重,身法快,单对单清军绝不是对手,但是在沙场间,军士成纪律、相互配合,且人数占优,双方胶着在一起。
尔重一剑劈开铁盾,剑刃平划收取三条人命,左右四望,黑压压都是敌人。
他以内力传音道:“不要恋战,突围出去!”
此时强如蟾蜍道长、莫掌门等人尚有七分力气,但像黄素素等弟子,耐力已去了六成,再拖战下去,没什么好果子吃。
留守不走,纵然让他们屠清了敌人,自己怕也得搭上大半人,实在划不来。
莫青松等人慢慢收拢人手,且战且走,过得一刻钟,清军毕竟体力不如,枪手开始疲软,盾手勉力举牌。
众人趁此时机,猛地爆发,突破防线,冲出包围圈,一路跑向岛屿边缘,身后追兵紧紧缀着,双方相互射箭、开枪、投掷暗器、扔石头,甚至吐口水。
一行人奔到湖边,只剩半百人数,一役撒下几十具无名尸身,多数是江湖散客,无门无派的。
湖面寒风吹过,固有的泥腥味里带着浓浓的硝烟燃烬味。
眼前一暗,但见湖边满满当当停靠着一排炮船。
众人双腿一软,只觉刚脱狼口,又落虎窝,想活都难。
火炮又叫震天雷,元明时期就有之,从来是攻城掠地的神器,那炮门口径小的只大腿粗,口径大的有水缸大。
先前技术不足时,只往炮膛里塞石头,打将出去,也能破城开路,这时炮膛里装填的却是黑火药。
一颗落地,方圆三丈无人能幸免,离远的震碎耳膜,挨近的就是绝顶高手,也给打得稀烂。
黑黝黝炮口正对湖岸岛边众人,火炮手手执火把,只等命令。红漆底炮船下放一艘艘小艇,就有一员员火铳兵划桨登岸,舂实火药筒,枪口上抬。
单看这阵仗,白芷小脸煞白一片,紧紧抓着黄素素衣服,道:“师姐,我们还能冲出去吗?”
“没事的。”黄素素轻轻拍打她手背,虽在安慰师妹,自己内心也在惶恐不安。
追后方的清军尚且疑惑不止,看那炮船阵列确实是朝廷的人,但是自己这边可没听过还有后备军队登岛。
马宁儿脸庞都已扭曲作一团,咬牙切齿道:“满人果然还是不信任我们,这就把炮手派出来收割战功了!”
薛飞面色同样阴暗,眼前发生的事可与他们计划不符,脱脱儿事前也没有通知二人,细细一想,恐怕只是让他们充当炮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