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步，林奂心里那口堵住的气，终于顺利消化。她决定留下来，只为了三件事，第一挣钱，第二照顾刘珊的母亲，第三给自己的被辞职平反。走到楼前的花坛边，一只脚突然伸出来，躲是来不及了。林奂练过怎么不受伤的摔倒，一个前滚翻单膝跪地爬起来。
顺着那条腿，看到一个小姑娘低头嘲笑道，“我还以为是常来的混混呢！原来是林医生！对不起。”
孟易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幕，撸起袖子就要理论时，林奂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面无表情的回答，“看来你是更怕常来的混混。没关系，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你是我带过最不像医生的学生。但你懂的该有的礼节，而且最能看透患者隐藏的心。我记住你了！”
林奂带着一丝冷笑拉着孟易走了。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在原地咬牙切齿，揪了两朵花撕得粉碎。
“你没事吧！给你看看右臂？恢复不好的话还得补两针。”孟易嘟囔道。
“求求你饶了我吧！纳鞋底也就一遍，我这就不用来回砸实吧！小姑娘挺灵，我也练过怎么摔，没事！你给我拆线吧！”林奂推开诊室的门，正好外科医生李浩在工作，“李医生你好。我想借用几样工具。”
李浩今年正好45岁，外科手术都参与过，要说精通哪一项还真不好讲。但他这人性格闷倒是真的。话少，又不会喝酒，更不会劝人。也是第一位来到这里的医生。
上午看到林奂在前面种树，李浩大概猜出她的性格，“借什么工具？”他扶了一下眼镜等待回复。
林奂撸起袖子走过去，给他看了右臂的纱布。接下来的几分钟，李浩快速的为她拆线上药重新包扎好。他的专业技能出色，唯独那么一点让林奂很在意。满屋子的摆设中规中矩，更像是一种人为规定的秩序。道谢后，林奂和孟易退出房间。迎面碰见杨爸推着刘姨回来。
杨爸看到林奂很开心，“林医生，上午那个许愿很有意思。我也有个愿望，可不可以直接跟你讲？”
“您说。”林奂答。
“来这里很急，我有很想买的几本书。是那种不太好找的专业书。能麻烦你休息的时候，买回来带给我吗？”杨爸目光很犹豫，他那不求人的性格，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
林奂干脆的答应，“您把书名和出版社写下来，我会照着买回来。”
护士小美拿着本子走出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和银行卡，“这是购买清单，这是采买的银行卡，别忘了打条子回来！小票保存好！需要登记入账。辛苦！下午好好出去转一圈吧！”
孟易看着有些糊涂，但林奂看起来像在这里工作几年的人。她接过清单又收好杨爸交来的书单，对孟易笑了笑就欢快的回到更衣室准备外出。这里的工作模式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却又有很大的区别。只要静下心，能发现每个角落都有人在畅聊抒发己见。孟易发懵的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融入这里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奂拿了车钥匙往楼外的停车区走，一个人影跑过来拦住她。就是绊倒她的小姑娘，“带我外出！”林奂心想，这家伙口气不小，完全就是在命令她必须答应。
两个人对峙一般戳在原地。护士小飞跑过来拖住小姑娘，解释道：“林医生，你外出吧！没有院长的允许，她是不能外出的。上次就被她骗的，闹出大事赔了不少钱。南影，你再不听话，我真要申请让你转院！”
“那不是我的错。是那几个人故意过来搭话，我向他们摔了东西。砸到脑袋又不是我故意的！谁叫他们笨，活该被砸。”南影的解释看起来更像在对林奂咆哮。这样的场景每周都会出现，尤其天气好的时候一天会闹上两三次。但南影的最后一句话，改变了林奂的决定，“你不是说许愿会被实现吗？”
林奂掏出手机打给院长，“我要带南影外出一趟买书。”
院长痛快的回复，“好的。但你要记住，外出过程遇到任何事，你要完全负责！”
因为是声音外放，所以小飞和南影听的很清楚。挂了电话，南影穿着患者衣服直接钻进车里。小飞不安的看着林奂急的差点哭出来。
“放心。比她更作的孩子，我也遇见过。”林奂安慰小飞。又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件拉链的帽衫，打开车门扔给南影，“穿上！”
车开出去很远，小飞绝望的抓着头发，往院长办公室跑。
南影很享受坐在副驾驶的快感，两边的景色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你们医生很有钱吗？自己买的？”
“需要还贷款。听你的意思，好像我是印钞机一样。钱只是为了维持生活，并不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和品德。”林奂的话听着似无心，也是暗中对她的诊断。
“那可不一样。在我眼里钱能装扮自己，也能让人变的更坏！”南影看到衣服拉链上的商标，瞬间想起在别人手机上看到的衣服价格，莫名的嫉妒与愤怒感，让她不受控制的呆住。
林奂余光瞥了一眼，“想说什么就说，我很满意你的坦率。起码比背后议论人要强。我还没来得及看病例，你有什么忌口的？”
“我喜欢吃甜的和辣的。”南影摸着衣服发呆的看着窗外。
“辣的我不行，过段时间我请你吃火锅。奶茶或者冰淇淋，二选一。”
“冰淇淋…”
“你从什么时候来疗养院的？”
“我是被奶奶扔到这的……”南影很平静。
林奂心里一紧，对于弃养的孩子而言，他们承受的身心压力特别大，随着时间的推进会用暴力的方式去反抗身边的一切。这对南影来说，会影响以后几十年的性格与生活习惯。但为什么是疗养院？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她在心里打了无数的问号。
之后的行动，南影很顺从的跟在林奂身边提着书，保存好发票和结账清单。她们来到书店对面的小店，在门口的冰柜里翻了半天，南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口味，苦咖啡。林奂伸手也让她给自己拿同样的。
“你自己有手为什么指使我？”南影不服气的瞪着眼睛。
“分享是在日常点滴。有些指使是在撒娇与讨好的接近，有些指使是在滥用霸道与强迫。分清这些才会交到朋友。”林奂解释道。
“那，你有朋友吗？”南影把自己的那份递给她，又返回去在拿一份。
林奂看着补课归来的高中学生，想起高一时她跟在刘珊后面求画的经历，也是这个月份更晚一点。两杯冰淇淋，又一起分了苦咖啡雪糕，从那开始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两年间，刘珊改变了她很多坏习惯。林奂的初中同学都知道她有多野，跟男同学打架从没输过。也许仗着家里亲戚是武校教练，从小有基本功锻炼，凡是找茬的同学都被她打到流鼻血。
想到那段日子，林奂笑了。
“你笑什么？”南影吃着冰淇淋，看她的眼神很嫌弃。
“哦？没什么。”林奂查看新收到的短信，都是这些人整理出零食之类的。
搞完这些，南影满头大汗看着装满的后备箱和后排座椅，委屈的嚷嚷道：“这都什么事啊？！就不会自己买这些东西吗？我最烦那些让别人捎东西的人了！”
林奂拧开矿泉水后递给她，“别抱怨了。天黑前，我得整理出买这些东西的票据。而且今晚我还是夜班。上车吧！”
南影哭丧着脸上了车。经过KTV一条街的时候，她打开车窗扒着向外看，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姐姐，你会唱歌吗？”
“我五音不全。咱们听交广台的歌，行吗？”林奂说着打开广播。
正好播放李知恩演唱的《秋日早晨》……
这首歌结束，南影主动关掉了广播，没有任何掩饰的话，很安静的坐着回到疗养院。林奂有机会问她的。但理智告诉她，今日南影是有触动的。
晚饭过后，每个房间都像过节一样，吃着零食聊着家常。也有患者消化不好，在走廊溜达打围巾的。反正这个平凡的夜晚，每个人都不闲着。直到熄灯铃声响起，就像学生时期的上课铃声一样。每个房间准时关灯。
护士小飞泡了两杯速溶咖啡进来，林奂和孟易正好核实完最后一笔票据。
“第一天值夜班，肯定很累吧！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上一天一宿，休一个白天。当然休白天是最舒服的。义工和志愿者会在白天过来帮忙。”小飞把咖啡交给她们，坐到旁边空着的办公桌，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变出一袋薯片。
孟易惊讶的张大嘴巴，“这是你藏的？咱们没有禁止办公室吃零食的规定？”
护士小飞茫然的摇头。
林奂对她伸了大拇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士力架和草莓味的口香糖拍在桌上，“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这两样东西都归你。而且……”
护士小飞看到甜的东西顿时来了精神，手里的薯片也不香了，“我跟你换！薯片归你。”
早上来到疗养院的第一件事，林奂跟院长要了护士们的入职档案。护士小飞本名叫徐菲，奔跑速度第一，突发事件反应第一，还有一项就是耳朵灵敏第一。也正是因为她每天勤快的奔跑，所有人都称呼她“小飞”。除了院长，也就是小飞更了解患者们的状况。
孟易知道林奂要干什么，特意拿出小本子准备记笔记。
“南影怎么到这来的？”林奂问。
“被她奶奶送来的。要是认真的说。一个小姑娘，妈妈外出打工后杳无音讯，爸爸在家又娶了后妈耽误了二人生孩子的伟大计划。奶奶又无力抚养正在上初中的孙女。而这叛逆又可怜，无人管束又缺爱的孩子，在小区里出了名的会打架。经常会有不良少年过来教训她。周而复始的两年间，谁也容不下她。送到这，院长说不嫌多一副碗筷。就这么留下了。”小飞收好零食，看林奂的反应，更希望看在情报充分的面上，多交换一些零食。
林奂从包里摸出冻干酸奶扔给她，“帮我留意南影和杨年夫妇。嗯，我还有个疑问。”
“你说！”小飞手速快，已经拆开包装，啃了一块冻干酸奶。
“这么吃，不胖吗？”林奂难以置信的看着小飞。
孟易感慨到咂舌，“她每天的运动量比咱们还多。”
说着闹着，这一宿也就过去了。
